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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来之前她看到了欧迟放在桌上的手机跟车钥匙,便一把抓了过来。
似乎情况越危急人就越能发挥无限本能,在欧展图追到她之前,她已经钻进了欧迟停在路边的车里。
欧展图看到这,唇边突然浮起一抹笑,掉头也钻进了后面的车里。
茜薇因为过于紧张,加上许久未开车,好半天才发动了车子,上了路却又开得七歪八扭。
所以只顾着开车,一时忘了欧展图的存在。等发现欧展图跟在后面的时候,她已经想不起自己这是要往哪开去。
路是新修的,宽敞平坦,只是这一路的人迹荒芜让人有点后怕。
而后头是一直追赶着,如狼似虎的欧展图,除了往前开,她别无选择。
慌乱之下她选错了道,渐渐的车子开始有些颠簸,她抬头看了看路牌,提示这里是开往雁回的盘山公路。不过因为是老路,弃用许久,一路上并无什么人。
往前去全是弯弯绕绕的山道,面前的坡有点陡,猛然间脑海里闪现的是母亲的车祸现场,也是这样的陡坡弯道,也是欧展图在后面追赶。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欧迟也在他的车上。
那时年少的欧迟虽猜到父亲的意图,却阻止不了他。
然后便有了那开成片的红艳艳的血,满地满地都是,活在梦里埋在心里,似乎历经怎样的风吹雨残,都冲不走。
茜薇心慌拿起手机欲打电话,拨的是慕惟珺的号码,只是还没来得及听到那端传来的声响,屏幕就彻底暗了下去。
她还以为,又将会听到他的冷嘲热讽,却没想最后连被他嘲讽的机会都没有了。
山风是骤然猛烈起来的,车窗外,枯瘦的树干眼看就要被连根拔起。
她没有了退路。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结在心间,茜薇的面孔惨白得像是被乌云笼罩的天,透着浓浓阴郁。
蜿蜒盘旋的山路上渐渐起了雾,轻飘飘的,一团一团漂浮着,却任由山风怎么吹都吹不散。
她拍了拍脸,然后一下子被指尖的冰冷惊醒,雾早已散去,眼前模糊不清,是因了眼里迟迟不敢落下的泪。
泪终究还是要滚落下来的。就像她跟慕惟珺之间的这段过往,由他开始,终归也要他说了结束才结束。
手很凉,但她还是忍不住又贴上了小腹,那里的小生命,让她有一丝心安。隔着衣物传递过来的丝丝暖意,驱散了指尖些许寒凉。
后头的马达声渐行渐近,她忽地闭上眼猛踩油门将车速提至最快。
拼了命地逃离,躲避紧追不舍的车子,逃开找不到出路的这一场盛世浮欢。
突然,一阵剧烈的咔嚓声传入耳,岩壁上,一颗大树不堪风力拦腰折断砸下来堵了前去的路。像是重击之下被绝望吞噬的人,轰然倒地。
车速太快她躲避不及,方向盘急转间车子撞上路边护栏。护栏外是悬崖峭壁,崖下惊涛拍起巨浪。
猛烈撞击后mini的半个车头已悬在崖边。她吓得满身冷汗,哆嗦着钻出车外。消瘦的身子抖抖索索地,狂风中残破衰败的枯叶般,眼看就要坠跌在现实深渊里。
不远处停下来的火红车身像是一团火烧进心里,狂风嘶吼中依旧透露车上之人焦躁不安情绪的马达声戛然而止,车门打开,因为一路追赶而凝聚了一身暴戾之气的欧展图快速走了出来,步步逼近。
“尹嬿笙,我的要求不难。”他顿了顿,尖嘴猴腮的面相,斑白鬓发像是横生的刺,格外扎眼。“离开慕惟珺!”
语气已经凌厉起来,像是为接下来的狠绝做铺垫。
“否则,我不会心慈手软。”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她身后的悬崖。
“慕惟珺已掌握你所有罪证,你不敢!”
茜薇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开口,只因深知面前站着的是何等穷凶极恶之人。
与别人的劝慰不同,单铭发来的消息里说的是这个。
兴许他觉得这是莫大的安慰,对而今伤痕累累的茜薇来说。所以,提前跟她说了。目的是为慕惟珺种种的身不由己伸冤,也意在劝和。
所以他不明白,慕惟珺之所以连感情都要出卖,为的是让自己再无反悔的余地,再无后顾之忧。
自己是不是他的累赘,他的后顾之忧茜薇不知道。但她明白,慕惟珺抛开所有,不顾别人的眼光,放手大胆地做到而今这一步,她的理解谅解他都不会在乎。
说白了,在他的复仇计划里,必须要有像她这般悲壮的一颗棋,不是她也会是其他女人。不然,如何让对手相信他的投诚之心?
若不是他够狠绝将她伤得透彻,他要如何表明对另一颗棋子邱汀俞的情深不渝?
欧展图早已没了耐心,被她的话一刺,怒火中烧地扼住她的喉,“不过是慕惟珺不要的破鞋,凭什么在这跟我叫嚣?我会是他岳父,他即将出生孩子的外公!”
茜薇惨白如纸的脸上渐渐凝上不正常的红,眼前一张面目狰狞的脸扭曲着,似乎要将她活活掐死。
可这种将要窒息的恐惧带给她的绝望却远远不及出自他口的话,心间早已歇下的钝痛忽地凶猛起来,她闭上了眼。
是啊,她凭什么呢?
慕惟珺始终认为不愿要他的孩子的人,是她!因为她,这段本就不纯粹的婚姻千疮百孔。
也是她给了外面那些女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尽管慕惟珺决口不提,可心里始终认定,是她连在他们之间留下最后一点牵连的余地都不给。
他的孤傲冷情一向容不得他开口多问多说。何况揭发她吃避孕药,对他来说是莫大的羞辱。
所以,而今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他不要,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怨他。他或许认为她是在施舍,又或者觉得她不过是为了增加手上的筹码,毕竟他一直觉得,她站在了尹非的阵营里,背叛了他。
所以,即便最后她成了他手中出奇制胜的棋子,她也不能怪他以这样的方式给出了最深的难堪。
“既然这么有把握,那又何必逼着我离开?我在他身边构不成任何威胁。”
欧展图突然低头看了眼手机,然后脸色突然变得越发阴狠,不过他松开了扼住茜薇的手。
“听说慕太太也怀孕了!”深冬的薄暮,凝着丝丝余温的霞光照在他脸上,却没给那张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脸增添丝毫暖意。
茜薇被他话里传出的讯息狠刺了一下,这一刺,放跑了方才鼓胀着诸多怨气的气球里所有的气。
她的孩子!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趁欧展图不备,发狠将他推向身后有棱有角的岩壁。
欧展图愤怒不已,但显然整个后背被岩壁上那些凸起的怪石伤得不轻,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茜薇飞快跳上车,小心翼翼倒着车子,眼看着就要脱离危险地带,却不料这时候已经站起来的欧展图突然跑着冲过来。
这一路上就一心顾着怎么摆脱欧展图,所以她忽视了本该熄灭的刹车盘指示灯已经亮了很久了。
她突然换档加速,试图逼退欧展图。
欧展图自然明白性命重要,飞快闪开了,茜薇却在极度慌乱中打错了方向,车子直直地又冲侧前方弯道处的护栏冲去。
她急忙要刹车,却在踩下刹车的一瞬才看到了亮着的刹车盘警示灯,然而一切已来不及。
安全气囊弹出前她试图屈膝护住肚子,眼前的世界却一下子倾斜了,然后,瞬间天翻地覆。
就像谁的指尖在谁的唇上轻轻一触,心底坚固的堡垒顷刻轰然崩塌。
碎裂的挡风玻璃将灰的像哭过的天空割裂成一张张扭曲的脸。
慕惟珺,这段关系于你,除了为难似乎只剩艰难抉择……
失败的婚姻,让她难堪的其实不是他的*背叛,而是从始至终,在怜悯歉疚与不可磨合的现实冲突中他一次次的为难。
因为小姨,他夹在他母亲和她之间左右为难,无从取舍;因为尹非,他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他们的孩子……
这一程因怜而生的婚姻,会让人为难的感情。几乎倾尽了所有,到头来却不过一场苍凉浮欢……
哪怕真如单铭所说,这一切不过权宜之计,以慕惟珺的谋略,他早已为他们彼此留了后路。
可她再没有机会等他一个尘埃落定。
此生不复相见。
慕惟珺,这便是了,如你所愿。
时光在车子的急速下坠中倒退,记忆跟着翻滚而来。
初见,巴斯绵密炽热的阳光下,他温和沉静的眉眼迷幻了西方明灯绚烂夺目的神采……
却原来,一切不过他的不可妥协,她的一厢情愿……
欧迟摆脱那些将他抓去的人,不要命地开车找过来,却还是来不及。
只来得及看见漆了银光绿的车身在他面前掉落悬崖。
他扑在崖边,悲痛欲绝,被欧展图打晕带了回去。
茜薇打来的电话。慕惟珺接起来只听到一声尖啸的风啸,然后电话那端就陷入了忙音,再拨过去已是无法接通。
被强压下的不安突然翻滚成滔天巨浪拍下来,他惊得将手机摔在了地上。
他弯腰去捡,手却抖得抓不住东西,手机又砸到地上,一整块屏幕直接摔碎在地。
眼前突然黑了一下。
这是他们一起去挑的手机。
“一人一只就凑成了一对,成双成对。”那天她黏在他身边是这么说的,笑靥如花。
心口突然疼得喘不过气来,他在地上蹲了许久。
就在这时,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单铭冲了进来。
“坏了坏了!李黎被人灌醉了,他压根没跟在茜薇身边……”他突然停下来,因为看到了蹲在地上的慕惟珺,他紧握成拳的手,在颤抖。
“慕惟珺!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跑了两步,却又在离慕惟珺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么多年了还未见过慕惟珺如此失态,哪怕是那一年慕伯伯出事。尽管年少,可人前他都没掉过一滴泪。
所以,旁人都说他的心比石头还要冷硬,最是寡情。
可是谁规定了,流泪了才代表伤心难过?
“然后呢?”
慕惟珺快速敛去情绪站起来,倒把单铭问住了。单铭被他瞪了一眼,才想起自己是为什么事冲进来。
“刚刚定位到茜薇在去往雁回的盘山公路上。”听到这慕惟珺的神色还算镇定,可下一秒,一直挺得笔直的背像是经不住重击般垮塌了几分。
“欧展图不在嘉图大厦,有人看到他一个半小时前开车出去了,定位到他也在盘山公路那边。”
慕惟珺浑身一震,险些没站稳,狠狠捏住桌角。脸上的表情变化太快,单铭只来得及捕捉到暴怒过后余下的一脸肃杀的狠绝。
恰在这时,慕惟珺接到一通声音经过处理的匿名电话。
电话里,那人说欧迟今天开的荧光绿mini刹车片被人动过手脚。而单铭这边查到的监控,最后这张车是茜薇在开着,为了躲避欧展图的追赶开上了盘山公路。
那人还说,茜薇怀孕的消息,不是慕惟珺想瞒就能瞒得住的,就在几分钟前邱汀俞父女已经知道了。
慕惟珺有如五雷轰顶,车钥匙都忘了拿,二话不说拼了命地往外跑,等赶到了出事地点,天已经黑透。车灯下的光线算不得有多明亮,撞毁的护栏边,他还是捡到了茜薇的项链。他捏着戒指,克制了一路的情绪终于崩溃。
细细的链子上挂的是他们的婚戒,在伦敦的小教堂里他亲自为她戴上的。戒指内侧刻着M&Y,慕惟珺和尹嬿笙。还是单铭鼓动着他找人加上去的,说是这样子别具意义更会长久。
想来傻气,可到底是从那时起便存了长长久久的念头。
那次被骆朵云拿走后,他以为她再不会去触碰这一枚戒指了。前几日,他还在她的一堆首饰盒中翻到,那只湖水蓝的盒子被孤零零收在角落里。
却没想到,在恨极了他的时候,她还愿意把戒指戴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
他捏着戒指蹲在路边,哭得像个孩子。
这里没有摄像头看不到监控,可他能想象得到,就在不久前,这里曾经发生过多惨烈的惊心动魄。
他欠她许多许多解释,多得不知该从何开始说起。总觉得,不管怎么样,他们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哪怕她恨他。
等处理完这些不得不为之的事,他会用余下的时光为犯下的所有错赎罪弥补。
他知道,不能奢望原谅,他也不奢求她能原谅。他做下的错事,件件桩桩都不配得到原谅。
所奢求的不过以后每天都陪在她身边,不管冷待怒骂,他都会死皮赖脸地腻着她,绝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