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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巡抚家管事桀桀一笑,道:“你之孝心抚台大人深明,既然如此,你便该知他们花家可不止花晋明一人有好珠田的。”
刘知县愣了一下,后恍然道:“下官明白。”
送走巡抚家管事后,刘知县强按下的火气顿时冲天,“那花晋明果然是个会钻营的小人,竟让他钻到抚台跟前去了。”
刘夫人焦心道:“若是如此,岂不是还要眼睁睁看这畜生逍遥在外的?”
刘知县暗忖片刻,道:“也罢,那就先收拾他们家别的人。哼,听说这位抚台大人可不是什么慈善之辈,花晋明以为得了靠山,殊不知那位最是贪得无厌的,花晋明的家财迟早会被他榨干净了,再弃之如敝履的。那时,不愁没收拾他花晋明的时候。”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几日刘知县一气重审了几件冤假错案,令死者得以瞑目,活人莫不感恩戴德的。
其中以一位老翁最是可怜。
老翁早年有两子,长子原在一无良商贩家中做伙计,不知什么缘故竟突然死了。
那奸商只给了老翁一两银子就算了事了,儿子的尸首老翁都没能见着。
也是那仵作同老翁好,偷偷告诉的老翁,说他儿子是被活活打死的。
老翁的小儿子便寻上门去理论,没想那奸商不认,反报官说老翁小儿子对他逞凶。
原知县是收了奸商的好处,当堂严刑逼供,老翁小儿子受不住严刑酷吏,只得屈招了,没出几日便死在牢里。
如今刘知县虽为老翁儿子沉冤得雪了,可那奸商也早在几年前不知所踪了,真是有仇也无处报去了。
老翁真是活活哭死在儿子的坟头的,见其可怜便有人劝老翁道:“天下奸商何其多,不说旁的,那花家就是个够天打雷劈的,只可惜老天没长眼。你如今也是土埋脖子的人,不如干脆豁出性命去,为孙儿争出个前程来。”
听这人一说,老翁莫不以为是出路的,道:“若是能,这条老命也是值了。只是该如何才能为我孙儿争来前程?”
那人便悄悄教老翁法子,罢了又保证道:“你只管放心,如今的县太爷可不比从前那些个昏庸无能的,可是难得青天大老爷,事后没有不给你做主的。”
儿子能有昭雪的一日全仰仗这位新知县,老翁如今最是信服的就是刘知县了,故而没有不信那人教的话。
家去后,老翁打听清楚花家铺子的所在,就在崔老爷生辰那日,直奔花羡鱼他们家的铺子来了。
花羡鱼他们家的铺子,名为还珠堂。
这日,县里的还珠堂掌柜,早早便来迎自己的东家。
自花景途成立了商会以来,生意便不只拘于珍珠一行的,门路是越发广了,所以花景途已极少到自家业已成熟的珍珠铺子来,只月末时来对对账便罢了。
所以今日不早不晚的,花景途忽然驾临,让这位洪掌柜很是诚惶诚恐,不时查检可是出了纰漏,让东家登门问罪来了。
洪掌柜原就体态臃肿,身上的肉是一步抖三抖,又因战战兢兢的,便一身都被汗湿透了。
花景途见了,便笑道:“你且坐,我今日来不为旁的,只是我那刁蛮女儿非要来,说只信得过我这做父亲的眼光,定要让我好好选一上等的珍珠送她的崔姐姐,她随后便到。”
洪掌柜听了也只是警身侧坐,但到底是松了一口气的,拿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既然是小姐要的,东家只管打发人来让我们将珍珠一一送家去,凭东家随意选就好,怎劳东家炎天暑气的亲自跑一趟。”
花景途摆摆手,“你是不知我那小女儿,鬼主意多,这是要借风儿出来逛的。”
掌柜的听了忙凑趣了几句,就在主雇二人说得高兴时,前头传来争执与喧哗。
掌柜的登时慌了手脚,暗怪前头的伙计没眼色,明知东家在店中,还闹出事故来的。
掌柜只得告罪,说要出去瞧原委,再来给花景途回话。
花景途动了动眉头,道:“何必这般啰嗦,一道出去瞧就是了。”
来到前堂,花景途就见一位老翁和伙计在争得面红耳赤的。
老翁说伙计骗了他的珍珠末,伙计说老翁拿石灰末来撞骗。
反正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
洪掌柜见各执一词,自然要细问的。
原来是老翁拿珍珠末来卖,没想给他们家伙计看过后,珍珠末就成了石灰末了,说定是伙计欺他老眼昏花,使了手段偷梁换柱了,非要他们还珍珠末来。
而伙计却说了,一日里多少珍珠经他手的,那里还能贪老翁他小指甲盖儿那么一点的珍珠末的。后伙计还一口咬定,这老翁就不是来卖什么珍珠末,就是拿石灰末来撞骗的。
洪掌柜自然是信自家伙计的,也以为老翁是来行骗的,又想眼下花景途正在店中,不好多做无谓的争论,就要打发人去报官的。
花景途听清楚始末后,却叫住了洪掌柜,道:“慢着。”回头让人取了些珍珠末来,近了老翁和气道:“老人家,家里可是急着要珍珠末?”
老翁怔了怔,后又恶声恶气道:“少来这一套,我家中如何的,和你不相干。”
花景途也不恼,还将是一小钵珍珠末递给老翁,道:“这些珍珠末虽不是上好珍珠研磨出来,只是珠蚌内壳上刮下来,但入药也是够了,老人家暂且先拿去用,救人要紧。”
不说是老翁了,就是店中的掌柜和伙计都未曾想到花景途会这般和气的。
老翁一时气势全无了,道:“你……你少……假仁假义的,我……我没……钱买。”
花景途笑道:“老人家只管拿去使,不要你钱,用得好了,我这里虽不多,但还有些珍珠末,再来取就是了。”
老翁难以置信道:“你……你……真的白给?”
花景途点头,又回头让人将老翁带来的那包石灰末还他,“老人家日后切不可再这般行诈了。”
老翁一把夺回石灰末,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洪掌柜和伙计气得,“这……这都什么人,真是不识好人心的东西。”
此时店外,花羡鱼在车上早瞧见这一幕了。
待下车进了还珠堂里间,花羡鱼正要问花景途那老翁事儿,就听隔壁花晋明的铺子里也传来争执声。
洪掌柜来回话说,“那老头贼性不改,又讹到隔壁去了。”
说实话,花羡鱼也是不知那老翁到底什么时辰死的,所以一听洪掌柜这话,慌忙道:“赶紧上店门,万不可让这老翁再回头了。”
洪掌柜着实错愕,慢慢看向花景途。
花景途也是不解得很,问女儿道:“好好的,歇店做什么?”
花羡鱼那里说得清楚的,急得脸色发白,坐立不安的。
就在这时,前堂传来骚乱和惊叫声。
☆、第八回家有不测之风云花羡鱼未雨绸缪(五)
就听外头有人惊叫道:“不好了,死人了,打死人了。”
花羡鱼心下大吃一惊,忙道:“快去上店门,别让那老翁又回来死在我们店中了。”
花景途眉头一锁,既然出了人命也深以为不该此时沾惹了是非,先打发人去上店门,再让人去看到底死的是何人,罢了才问花羡鱼道:“你怎知死的是那老人家?”
花羡鱼支支吾吾道:“听说三叔公店里的人最是仗势欺人的,方才去闹事的除了那老翁就没别人了,所以我猜定是他。”
店里的伙计去瞧了,慌慌张张地回来回话说:“那老人家被隔壁伙计推搡,不慎跌倒,头上磕出老大一个口子,死了。”
花羡鱼听了心下又是一紧,十分之莫名其妙道:“摔死的?不是砒霜毒发?”
花景途怪异地看着女儿,“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都胡说些什么的?”
此时隔壁店里,老翁的家人不知从何处一气都冒了出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通大闹,先喊杀人要偿命的,后又喊要赔银子的,自然喊着要报官的也有。
花晋明店里的掌柜和伙计却以为是老翁行骗在先,他们不过是将其驱赶,是老翁自己不慎摔死的,同他们店不相干,说什么也不会赔银子,反让只管告去的。
老翁家人见状,悲愤之下真报了官。
刘知县是早有准备,令差役只管拿人,旁的一概不用听。
所以花晋明的掌柜和伙计一见差役,尚来不及说话,便被上了枷锁往衙门里带的。
而经仵作当场验证,那老翁竟事前有服食过了砒霜。
一旁已围观多时的花景途想起花羡鱼脱口而出的话,不禁两眉锁起,转身回自己店中。
“你如何知道那老人家曾吃过砒霜来的?”花景途问花羡鱼道。
听花景途有此一问,花羡鱼也知是先前自己说漏嘴的缘故,便掩饰道:“那老人家拿来行骗的果然是石灰?我瞧着十分象砒霜,所以才那么一说。”
“果然是石灰。”花景途见女儿如此解说,并无不妥,又道:“但那老人家也确是服食过砒霜来的。想来是早有了死志。如今看来,老人家拿石灰充珍珠末闹事,不过是掩人耳目,不过是一心求死于人家店内,以便家人行讹诈之事。”
洪掌柜的又擦了擦汗,道:“幸……幸得东家好言相待于他,这才没让他死在我们店中,不然真真是水洗也不清的。”回想起同老翁争执之事,众人无不心有余悸的。
众人默然了片刻,花羡鱼问道:“爸,你可是早瞧出这老翁有不妥,才忍让的他无理取闹?”
花景途摇摇头,笑道:“我那里有这等未卜先知的能耐,不过是将心比心,以为那老人家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来讹珍珠末的。想当年你病重,缺人参得紧,若再不得人参给你救命,为父也有他这心了。”
花羡鱼鼻子一酸,再想起前世究根到底是因的她而给家人引来泼天大祸,花羡鱼愧疚得无法自拔,抱着花景途的手臂靠了过去,伤心地唤道:“爸。”
花景途又叹了一气,轻抚女儿的头,“钱财皆是身外物,只要儿孙平安,为人父母者无不知足的。”
花羡鱼潸然落泪,道:“再不能了,这次定能一家平安的。”花羡鱼心中暗下决心。
而花晋明的掌柜和伙计被带到县衙后,刘知县当堂誓言秉公而断。
只是才开审,刘知县便察觉拿错人了,心中暗暗纳闷,“怎么是花晋明的伙计,不是花景途的?”可一想,又觉机会难得,正中下怀了。
所以这边刘知县寻了个由头,将案子押后再审,暗地里打发他的新师爷到花晋明家去。
花晋明是才从牢里出来,正在家中养伤,伤还未痊愈又听闻惹上了人命官司,当场没把花晋明给吓得钻床底下去。
刘知县的师爷见花晋明不过是色厉内荏的东西,便没了顾忌,道:“说来这事儿县太爷要了事儿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怕这头方结案,那头这些无赖不服又去闹,那时可就没完没了的。”
花晋明强作门面道:“让他们只管来,来一回我打一回。”
师爷摇头道:“不可。俗话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如今那些个无赖正是把性命都豁出去了的,稍不慎只怕他们敢同三老爷您同归于尽的,那时候可真就不值了。”
花晋明听了无不害怕的,哆哆嗦嗦的,忙道:“那……那依师爷以为该如何?”
师爷笑道:“也罢,我家大人也问清楚了,原告也不过是图些烧埋的银子,只要三老爷破财消灾了,没有不了的事儿。”
花晋明一想,觉着是理儿,道:“没……没错。只是师爷以为……多……多少银子……方能了事?”
师爷故作高深地拈了拈胡子,“三老爷量力而为罢了。”
花晋明想了想,赶紧让管家去取五十两银子来。
师爷听了冷笑道:“三老爷想了事的心不诚啊。”
花晋明一咬牙,道:“那就一百两。”
师爷站起来就要走,花晋明忙留住师爷,狠下心道:“五百两,再多就不能够了,还不如让他们来取我的性命,一命赔一命的干净。”
师爷也知道要见好就收的,得了花晋明的五百两银票,又道:“到底是闹到衙门去了的,但既然三老爷身上有伤,不便前往,少不得还要太太和少爷前去走个章程,掩人耳目才是。”
花晋明一连跌声道:“应该的,应该的。”
邓三太太和花景贵就这么不知所以地被人带县衙去了。
花景贵还罢了,邓三太太一女流之辈,那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听公堂之上的青衣皂隶齐声一呼,“威武。”就把邓三太太给唬得跌坐在地,站不起来了。
刘知县堂上一坐,惊堂木一拍,“堂下何人,所犯何事,还不快从实招来。”
经连番的惊吓,邓三太太就基本有什么说什么了。
从数年前花晋明如何暗中收买刘知县岳家的下人,暗中毒死的刘知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