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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衣女郎幽幽的道:“小妹之意,想把岳相公这‘如果有暇’四字,稍予修改。”
岳少俊道:“不知小姐要如何改法?”
绿衣女郎道:“改‘镇江事了’,岳相公以为如何?”
岳少俊听得又是一怔,暗道:“如果照她所改,那不是‘镇江事了,定当造访’?她是
个冰雪聪明的姑娘家,自然不肯明说,邀约自己到她家里去,才故意说要修改自己说的四个
字,这不是明明在邀约自己么?”
他望着她,一时竟然答不上话去。
翠姑娘悄悄的退出舱去。
绿衣女郎看他没有作声,忽然语声幽怨,低低的道:“你不愿意?”
岳少俊忙道:“小姐言重了,在下……”
绿衣女郎幽幽的道:“我知道,你也许认为咱们只是邂逅萍水,未免交浅言深,只是我
却不知道为什么竟会……竟会……”
她说了两个“竟会”,底下的话,觉得十分碍口,于是话锋一转,接着道:“岳相公人
品、风度,令我心折,我自恨生为女儿身,不然,和你岳相公兄弟论交,岂不是人间快事,
古人说得好,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死而无憾……”
岳少俊听得心弦暗暗一震,连忙拱手道:“多蒙小姐错爱,在下愧不敢当。”
绿衣女郎道:“岳相公如不见弃,我小字慧君,你……就叫我名字好了。”
岳少俊道:“这个……”
绿衣女郎道:“我刚才说过,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死而无憾,我自信不是世俗女子,岳
相公也不是浊世纨绔,小妹以诚相待,约你镇江事了,前去寒舍一见,难道你真的不屑一顾
么?”
岳少俊为难的道:“小姐言重了,在下绝无此意,只是……”
绿衣女郎道:“那么你是……”
她缓缓伸手摘下蒙面轻纱,说道:“这是我爹要我戴上的,他老人家说:行走江湖,不
可以面貌示人,岳相公正人君子,小妹故而取下面纱,俾日后相见,你就不会当面不相识
了。”
面纱取下来了,这位姑娘扁脸塌鼻,面貌十分平庸,反不如她贴身使女小翠,生得眉目
娟好,俏丽动人。
岳少俊看了她真面目。本来历落不安的心神,反而平静下来,含笑道:“小姐快请把面
纱戴上了。”
绿衣女郎眨动一双盈盈如水的眼睛,嫣然一笑道:“岳相公记住小妹的面貌了么?”
她这一笑,也露出一排雪白的贝齿。
凭良心说,她面貌虽然平庸,但一双秋波,和一口编贝般牙齿,却是美极!
岳少俊点头道:“在下记住了。”
绿衣女郎举手戴上面纱,说道:“岳相公还是没有答应小妹,镇江事了,是不是肯去寒
舍一行?”
岳少浚道:“承蒙小姐见邀,在下此行事了,自当踵府趋访。”
绿衣女郎轻轻叹息一声道:“总算我没看错人,岳相公果然是正人君子!”
刚说到这里,只见小翠掀帘走入,说道:“小姐,小婢看到岸上有着不少灯火,不要是
舅太爷派人来接咱们了。”
绿衣女郎道:“舅舅虽然知道我要来,但也不会老远的派人来接呀!”
小翠神秘一笑:“这可说不定,舅老爷不派人来,自会有人……”
绿衣女郎娇叱道:“小翠,你胡说些什么?”
小翠吐吐舌头,很快又回了出去。
船已缓缓靠岸,终于停下来了。
只听小翠已在舱门口喊道:“小姐,是表少爷亲自接你来了,轿就停在码头上,小姐请
上岸了。”
绿衣女郎口中“唔”了一声,站起身朝岳少俊道:“岳相公请。”
小翠跨进舱门,低声说道:“小姐,你先上去,岳相公还是待会再上去的好。”
绿衣女郎道:“那为什么?船已靠岸,岳相公是我的客人,自该先请,你别噜嗦。”
小翠应了声“是”,只好先行退出,一手打起湘帘。
绿衣女郎叮咛道,“岳相公别忘了扬州之行,使小妹望穿秋水……”
语声一顿,不待岳少俊开口,就抬手说了声:“请。”
岳少俊略为谦让,也就不再客气,举步跨出船舱。
绿衣女郎跟着走出,船夫早已放好跳板,仍由岳少俊走在前头,绿衣女郎则由小翠搀扶
着走上岸去。
江岸上约莫站着七八个一色青衣短袄的汉子,手擎火把,列队相迎,边上还停着一顶青
纱软轿,轿旁站着一名小厮,手牵一匹全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骏马。
这些人前面,面向船只,站在跳板迎面,还有一个英俊少年。
这人身穿一袭天蓝长袍,腰束玉扣阔带,足登粉底薄靴,发绾天蓝缎结,生得长眉朗
目,面如冠玉,唇若涂朱,只是眉宇之间,带着点骄气!
那蓝衫少年看到首先走上跳板来的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青衫少年,不由得微微一怔!
岳少俊自然也看到了蓝袍少年,心头登时想起小翠要小姐先上岸去之言,一时暗暗哺
咕,大概此人就是小翠口中的表少爷了,当下只得朝他抱了抱拳。
蓝袍少年虽然对岳少俊十分注意,但却傲不为礼,目光一下转到绿衣女郎身上,迎前一
步,含笑说道:“表妹,你怎么直到这时候才来,愚兄午牌时分,就赶来码头,一直等到此
时,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呢?”
绿衣女郎检任道:“有劳表哥远迎,小妹有事耽搁了一会,谁叫你们老远到码头来接
了?”
蓝袍少年道:“是爹他老人家不放心,说这几天,路上不大安宁,非要愚兄赶来不
可。”
绿衣女郎道:“舅舅也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怕走失了不成?”
蓝袍少年锐利的目光一转,问道:“表妹,这位是……”
绿衣女郎轻“啊”一声道:“我忘了给你们介绍他是岳相公……”
岳少俊不待她说完,连忙拱手道:“在下岳少俊,方才在对江码头,搭乘小姐便船渡江
的。”
说到这里,回身朝绿衣女郎作了个长揖道:“多蒙小姐赐助,搭乘便船,感激不尽,就
此告辞。”
绿衣女郎两道晶莹目光在蒙面轻纱之中,眨动了一下,说道:“岳相公不用客气。”
蓝袍少年凝视着绿衣女郎,勉强笑了笑,也拱手道:“岳兄请便。”一面回头道:“表
妹,时光不早,快请上轿了。”
岳少俊别过两人,就自顾自飘然走去。
绿衣女郎目送他远去,才坐上软轿,小翠替她放下轿帘。
蓝袍少年自然看得出来表妹的神态,俊目之中,不禁飞过一丝异样的神采,抬手一招。
那小厮立即牵过马匹,蓝袍少年一跃上马。
两名青衣汉子抬起软轿,由其余几名汉子擎着火把,让轿先行,蓝袍少年朝那小厮打了
个手式;然后跟着轿后而去。
就在众人离去之后。
不久,江面上出现了一条小艇,因为天色黝黑,江面上不能看得太远,小艇体积小,更
不易为人发觉。
这条小艇划得很快,不过转眼工夫,就已靠岸,但见一条人影、从艇上腾空飞起,一下
就跃上码头。
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汉子,面貌白净,一双目光在黑夜中炯炯发光,一望而知是个
极为精干的人。
这人登岸之后,目光左右一惊,立即远远缀着软轿下去。
这一行动就显得极为鬼祟,但从他由小艇上跃起,落到岸上,居然不闻丝毫声息,和远
远缀着软轿、时而躲闪,时而飞掠的身法,轻灵俐落,可以想见他一身武功,显然极高。
他是什么人?有什么任务呢?除了他自己就谁也不会知道了。
镇江,古名京口,运河与长江交叉而过,商业鼎盛,城中街道宽阔,生活富庶,因此虽
在子夜,大街上还有很多地方灯火依然通明。
秦楼楚馆,笙歌未歇,几家较大的客店,仍有客人出入。
岳少俊就在街上找了一家客店,走了进去。
就在他进入客店之后,他身后紧跟着走来一名小厮模样的人,在客店门前探首探脑的,
等他看清楚了客店字号叫做平安老店,才悄悄退走。
只要看这人一身打扮,不就是刚才在码头上给蓝袍少年牵牲口的小厮?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岳少俊会过店帐,还跟帐房打听了常州如何走法,才出门而
去。
他本来有一匹马代步,但昨晚在瓜州小酒店里,被竺秋兰拉着他冲出酒馆,牲口就留在
酒馆后面的松棚底下,如今就只好步行了。
中午时分,赶到丹阳,也没进城,就在城外大路边一处面饭摊上打尖。
这里正是南北交通要道,许多赶路人,都在这里落脚,到了中午时光,打尖的食客,可
真不少,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岳少俊要了一碗面,一盘肉包子,正在吃喝之际,和他同桌的三个食客起身走了,接着
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穿青布大褂,中等身材的中年汉子。他朝岳少俊抱抱拳道:“这位相公,
可是一个人么?”
岳少俊抬头道:“在下只是一个人,兄台请坐。”
那中年汉子说了声“谢谢”,就在岳少俊对面坐下,店伙送上一壶茶水,间了要吃些什
么,便自退去。岳少俊也没去理会,只是自顾自的吃喝完毕,起身付帐,跨出松棚,正待上
路。
只见一名小厮模样的人,匆匆迎面走来,躬躬身道:“这位可是岳相公么?”
岳少俊听得一怔,说道:“在下正是岳某,你是……”
那小厮连忙陪笑道:“小的奉我家公子之命,来请岳相公的。”
岳少俊问道:“你家公子是谁?”
那小厮道:“岳相公见了我家公子,自会知道。”
岳少俊道:“在下和你家公子素昧平生,他命你前来找我,不知又是何事?”
那小厮连连躬身道:“我家公子只命小的前来相请,公子没有说,小的就不知道了。”
岳少俊虽觉事出离奇,想不透这人是谁,但也抵不住好奇,点点头道:“好吧,你家公
子现在何处?”
那小厮道:“我家公子就在前面不远,恭候岳相公大驾。”
岳少俊一抬手道:“有劳管家带路。”
“是、是。”
那小厮连声应“是”,说道:“岳相公请随小的来。”
说罢,就走在前头领路。
岳少俊跟着他身后走去,差不多走了里许光景,依然不见有人,忍不住问道:“你家公
子究在何处?”
那小厮伸手朝前一指道:“就在前面凉亭里。”
岳少俊随着他手指看着,果见前面路旁,矗立着一座六角凉亭,亭前还拴着一匹神骏的
白马,心头不觉一动,暗道:“这匹白马,不是昨晚那蓝袍少年的么?”
心念转动之际,那小厮已领着他奔近亭前。
这回看清楚了。凉亭石凳上;坐着的不是昨晚在码头上见过的蓝袍少年,还有谁来?
他面前石几上,效着一个白瓷茶盘,盘中放一把描金细瓷茶壶。两个茶盏,看情形,他
正在亭中品茗。
不是么,就在亭左石份上,还放着一个红泥小炉,炉火正红,一把紫铜壶嘴里,正在冒
着热气,烹水烧茶。
岳少俊堪堪走近。蓝袍少年已经站了起来,拱手道:“烹茶待客。兄弟已经恭候多时
了。”
岳少俊连忙抱拳道:“兄台宠召,不知有何见教?”
蓝袍少年道:“有屈岳兄大驾,请坐。”
他虽在谦让,眉宇之间,依然有着一股凌人的傲气。
岳少俊不知他约自己前来,究有何事,但人家既然以礼相待,只得举步走入,一面含笑
道:“在下还未请教兄台尊性大名?”
蓝袍少年微晒道:“兄弟请岳兄前来,通姓道名,并无必要。”
那小厮趋入亭中,沏好了茶,然后替两人面前斟了一盏茶,说道:“岳相公请用茶。”
“多谢管家。”
岳少俊目光一抬,注视着蓝袍少年说道:“那么兄台邀在下前来,谅必有事了?”
“正是!”
蓝袍少年道:“岳兄请坐下好说。”
岳少俊依言在他对面坐下,说道:“在下洗耳恭聆。”
蓝袍少年取起茶盏,说了声“请”,缓缓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才道:“岳兄何方人
氏,到镇江来有何公干?”
岳少俊道:“兄台问的是在下私事,在下有奉告的必要么?”
蓝袍少年日中寒芒一闪,冷然道,“自然有此必要了,兄弟听说岳兄是到镇江有事,但
阁下在镇江城中,一宿即行,不知要上那里去?”
岳少俊剑眉微拢,说道:“这就奇了,在下要去那里,又和兄台何干?”
蓝袍少年哼一声道:“兄弟邀你来此一叙,并无恶意,只想了解一下兄台来历,和到江
南来,究有何事?依兄弟相劝,兄台还是实言相告的好。”
岳少俊佛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