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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两人都甚少交谈,空气里凝重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马车颠簸的声音。
“苏清颜,你准备好了吗?”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耳边是嘈杂的沸鼎人声。清颜便知道已经到了天仪楼了,而她所需要面对的人也不再只是康乐侯一人,还有更多的权贵犀利地审视她。
暮流景目光深沉复杂地看着她,可是却没有下马车。他坐在她的身边,屏蔽了世间所有的喧嚣与混乱,他的光辉令清颜的心平静无比。
她抚平裙裾上的褶皱,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收拢在耳后,才朝暮流景浅淡一笑。
他不语,长身坐起,脸上的寒霜有些缓和下来,苏清颜虽然性子倔强难驯,但究竟是识局势知进退的女子。“苏清颜你怕吗?”明知她是权贵门阀的小姐,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可是一见到她的笑那些冰冷的言语全都消失了。
他问她,苏清颜你怕吗?
天地广宇朗朗乾坤,四面的风吹开了马车的窗子,吹花了清颜的视线。令她有些分不清楚面前这个寡言淡漠的男子是不是她记忆里浴血修罗,冷酷决绝的鬼魅。
有多久没有人问过她这样的话了。世人都只道她是心性高傲、清雅的女子,无所畏惧,惟有那过往黑暗中有一双温暖的手轻托起她的面庞,在耳畔问她一句,颜儿,你怕吗?自此后,关山阻隔,魂飘千里,再无人知她心迹。
可是居然是他,在此刻说出了她最想听的话。
清颜眉睫低垂,眼皮下琥珀色的眼珠弥漫起白色的烟霭,潮湿潮湿的。
她轻声说,“只要王爷无畏,清颜亦有何惧。”
暮流景起身下车。
夜色如墨,晚风清凉。他的环佩相碰,发出清越淙淙的声响传到了魂魄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此刻占据心底,正默默地抽根发芽,开出奇异的花朵。
他朝清颜伸手,两人并肩而行入了天仪楼。
楼内灯火长明,偌大的前堂空旷如斯。只有一群身着异装的歌姬伴着丝竹悦耳声翩然起舞,精心搭建的亭台舞榭上是觥筹交错的朝野权臣们。灯火映照出一张张虚假的笑容,耳边充斥着言不由衷的官场客套。
清颜眼风一瞥将整个天仪楼中的景物摆设都记于心中,看到这等景状她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感觉到身体某处的疼痛,朝暮流景望去。
他的面容倨傲冷漠,眼神冰蓝黯沉。
只是他的手却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加重,让清颜不由侧目看他。
遂又意识到了身处境域,她换上了浅淡温婉的笑容,举止优雅飘逸,展露出完美的仪容来。她的手被暮流景握着,走至堂中央时,就有人上来恭迎他们。
“瑞王爷,诸位大人们都在楼上恭候多时了。”说罢,便领暮流景上楼。
他没有任何的反应,凌厉的目光寸寸射向东南角的一隅,清颜顺着他的方向极目望去,果然见有一人举杯孤酌酒,那人的白须长髯,一双精怪般的眼睛浑浊中如针一样尖锐的冷光,定是康乐侯不会有假了。
“王爷,让老夫敬你一杯。”酒杯横搁在空中,正好拦住了暮流景的路。康乐侯和善地笑着,“看来老夫确还有几分薄面啊,连王妃也来了。”
当提到王妃二字时,那些原本聚在暮流景身上的目光全都转向清颜。有森冷、探究、惊叹、诡谲…………各路冰冷的视线编织成巨大的网,几乎要攫住她的呼吸了。
长袖下交叠的另一双手,用力握住她的。冰冷的十指,温热的手心,似乎把全部的力量都过渡给了清颜。
她的目光一一巡视过众位朝臣,扬起恰倒好处的笑容。盈盈一拜,温泽如水是浑然天成的雅致高洁。康乐侯含笑走到她面前,将另一杯酒递到清颜面前。“王妃,老夫也敬你一杯。”
端起酒杯清颜心有彳亍,康乐侯亲自敬酒,若不喝便是与众人为难,叫他颜面扫地。若是喝了,难保其中不做了什么手脚。
“王妃,怎么了?”康乐侯捻须笑眯眯地看着清颜,此时他已喝完了那杯酒。
“侯爷,清颜她不胜酒力这一杯本王代她饮下。”暮流景接过她的杯子,一饮而尽。
在座的朝臣纷纷举杯敬酒,“王爷难得畅怀饮乐,定要尽兴而归啊!”
宴席间,珍馐无法投箸,那乐声更像是扰心的噪音。清颜索然无味地看着暮流景周旋于虚与委蛇、戴着面具的臣子中间。他微扬嘴角,似乎是在微笑,一杯接一杯地饮下辛辣苦涩的酒水,神色依旧从容,眼眸清泽如新。他们想以车轮战来灌醉他,却不知道这个男人也并非是善类,更甚至早已洞悉了一切。
他的银丝广袖晃动在眼前,替她挡掉所有借口的敬酒。他护着她,不让她在这豺狼猛兽中间受到丝毫的伤害。她是他的王妃,他护她自然是应该的,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有酸涩沁之意沁入心脉。
“王妃这是为何皱眉?”康乐侯像是抓到了她的把柄,咄咄逼人地问她。
清颜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心中却暗自责怪:真是太不谨慎了,才叫那康乐侯借题发挥了。她歉疚地一笑,说道:“清颜不通音律,自愧无福消受此等弦乐。”
席中立刻有人将原先的歌舞撤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围着苏清颜,那样冷洌而不怀好意。
“王妃是名门出身,自然是才气横溢,精通宫商韵律。”康乐侯笑着说。
清颜忽然被他的笑扎了一下,内心的阴霾积聚成片,只觉得他还有下文。
果然,席间有高瘦的男人站了起来,朝清颜行礼后开口:“既然如此,还请王妃不吝赐教。”
“姜络,谁容你胡言乱语。王妃身份何等高贵,岂由你胡来。”那人是康乐侯的属下,被呵斥后怏怏坐下,顿时没了气焰。
暮流景冷沉之色又深了几分,不悦地兀自啜饮。
“侯爷,音律无分尊卑贵贱之分。上至皇族,下有黎民,只要有才者皆可弹之。您不必责怪姜大人。”
“王妃,劳烦你屈尊弹一曲。”康乐侯朝身后侍从吩咐,半晌就取来筝琴。
苏清颜挪至屏风后,将琴弦调试完。真是亘古难求的好琴,琴身漆黑发亮,琴弦拨转有铮然有声。如若不是今日今时之境况,外有那么多双眼在等着她出丑,她定然会欣喜万分。
素手拨弄瑶弦,低低吟唱。
清越的琴声从指间流淌出,乍听之下像是山涧溪流轻缓舒畅,水面之上漂浮着许多无名的花瓣,白雪微红,含露娇羞。渐渐地,鸟叫声分外响亮,在树枝上欢快地扑腾。
众人皆沉醉在清幽的画面里。
琴弦一转,“铿”一声如破空而出的一道金光,穿越山间层层缭绕的云雾,流水转急,数叶簌簌地抖动,仿佛是地动山摇的前兆。飞鸟绝了踪迹,孤山更显空廖,暴雨骤风顿时倾盆而下,天色如漆黑的墨,浓得化不开来。
清颜拨转琴,十指飞快翻转,那动作似乎是大气天成,那么自然流畅。发丝垂落,紧贴光滑的额头,更是凭添妩媚动人。她眼中流光溢彩,有某种深刻的感情在静谧地流淌。
“伊昔先子,有怀游弋。
契兹言直,风翼轻航。
寄傲林秋,森森连岭。
漫漫云畴,迥霄垂舞。
醇醑陶丹,凝泉散流。
万殊混一理,安复觉彭殇。
兀若醉清风,天下遂合同。
清颜食指划过最后一个颤音,收敛心神。屏息听到屏风外那一声声抽气,她抿唇地笑了起来。
“啪啪啪!”
清颜缓步出来,没有想到第一个鼓掌之人居然会是暮流景。经此一举,在座的人皆鼓掌称道。
“王妃的琴艺另老夫叹为观止啊!”康乐侯这一句实是出自真心,他纵横天下四十五年,从未见过哪个女子有这样的气魄。歌声嘹亮清越不拘泥于世俗情爱,广袤辽远。偏偏又不同男子的豪放直率,多了些柔和与温婉。
果真如绕梁三日啊!
“清颜愧不敢当。”她浅然一笑,走到暮流景面前。
两人相互凝视,在外人看来仿佛是情意正浓;只有他们知道不过是在探问彼此,今夜可否安然。
康乐侯深沉地举杯饮酒,他苦心筹划多时的事还是被耽搁了下来。可是暮流景终有一日,本侯会从你这里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届时,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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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第二十三 火树银花]
京畿的夜,热闹繁华的街巷。那些叫卖声,如铃铛的欢笑声,人潮中各色言语特有的语调全部都融在了清凉的风里。目之所及是一片如海洋般的璀璨星火。沿街而走,市井的淳朴和热情扑面袭来,清颜忽然记起了数年之前的那个天火节。
彼时的她还是个十四岁的豆蔻少女,心性单纯又有两位兄长的呵护,姐姐的怜惜,他们在她身旁张开了密密的网,将所有尘世的悲漠和苍凉屏蔽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在暗夜里一个人背影孤寂,举目清冷。也是那一夜,湖面波纹粼粼荡漾起最温柔的涟漪,她遇到了此生难忘的少年。
面如温玉,眼神漆黑幽深如宝石,一身白衣单薄如斯,一笑又有倾城动人的明媚。
时光回溯,即使可以忘记前尘种种,只有泫之再也无法从心里拔除,他的点点滴滴早已深入骨髓了。
清颜看着那些徜徉笑容的寻常百姓,露出悲漠的神情。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她会不会还会那么毫不犹豫地选择嫁他为妻,从此在权势阴谋的泥沼里挣扎困顿,会不会还是会像如今这样可以站在他身边,在朗朗天宇下,灯火辉煌里,用这样的心情望着他?
暮流景也用同样复杂的目光看着她。明明是不该接近的人,为什么每次见她眼底无尽的落寞时他会觉得心中愧疚,血液在身体里不受控制地澎湃。即使是在沙场上,手刃敌首,他也从未有过此刻的感觉。
灯火迷朦了双眼,火光折射出的橘红的暖色落在两人的身上。他看着她,面容异常的深邃复杂;她凝视着他,迷离恍惚的眼瞳流转盛大的悲伤。
他不言语,她静静地站在他身侧。
那样近的距离,几乎可以感知到彼此的气息和身上凛冽的清香。可是,盛大无期的悲伤化作白色的浓密的雾气弥漫在他们周身,横亘出无限的鸿沟,一伸手的距离变得那么遥远而虚幻,仿佛此生此世都不可能会相守。
“年轻人,给你的娘子买根簪子吧。”苍老如石的声音打碎了如梦境的雾气,清颜与暮流景之间所有暗涌的情愫顿时抽离得干干净净,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彼此可以清晰看到对方眼里的自己的身影。
可是她淡漠如初,他倍加冰冷。
“这些簪子多好看,夫人你戴上了一定很好看。”如树皮一样粗糙的手伸到了清颜面前,她的手上拿着一根洁白如雪的发簪。
“很漂亮的簪子。”清颜面对那个老人温和地微笑,她说,“老人家,他不是我夫君,你不必求他给我买。”
那老妇人也是奇怪,听到这些话和蔼地笑了起来,“姑娘,老太婆虽然眼睛不灵了,可是心里还是明白的很啊。这个年轻人啊,虽然冷得吓人,可是老太婆知道他是个好人。”
“他是个好人。”清颜哑然,见暮流景有些不自在地背过身去,他冰蓝色的眼珠闪烁起来,显然他也被这老妇人的话震撼到了。浴血修罗,铁骑踏破关山,将千里沃土尽数变成血域的男人,他居然是好人。
难道她没有看到他满手鲜血,背负了无数的罪孽吗?
见清颜不相信她,老妇人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平摊到掌心,从层层叠叠细心的包裹中,清颜知道必是一件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老人家。”
“你来看看这是什么?”老妇人把东西递到清颜面前,在灼亮的光下它安静地躺在手心,散发出漆黑明亮的光泽。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根和田玉制成的黑玉簪子。看它的流饰纹理,也许是一个男人的东西吧。
“那是我那死去的老伴生前最爱的簪子。”老妇人的声音有些伤感,苍老的面容是那么慈祥宁静。“这个年轻人就像是这根簪子,第一眼也许会惧怕它的漆黑和古怪而不敢接近,可是时日久了,对它了解得透彻了,就会愈加地喜欢,舍不得放手。”
清颜回身去看暮流景,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得严实,连呼吸都觉得那么难受。他确实是给人不可靠近的感觉,即使是深爱他的人,也会畏惧他的冷酷而怯步,所以他才会孤独了那么久吗?
那些话仿佛锋利的匕首每一下都准确地插入心脏,他的脸色苍白的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