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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
说起来,或许是因为最近的时局,或许是因为人越老越怕死,法福近来时时觉得心惊战栗,越来越不敢冒险了。
他的余光慢慢扫过密库内的空间,在女孩身后那个角落顿了顿,移开后再细看其他细节,花白的眉再次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但一想到已经安全转移的阿尔,蹙起的花眉又欣慰地松开。
他们这些老家伙,早几十年就该去见死神了,临死之前,还能为孩子们铺一段路,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呢?
这一次和以前的每一次战斗不同,他知道的内情,比其他人都多,本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不需要再考虑逃跑的路线了。
右手握紧了黑核桃木的杖身,束起的布满黄褐色老人斑的双手,缓缓从宽大的袖中抽出,一道目光立即察觉了他的动作,移到法福身上。
——真是聪敏的孩子,如果和阿尔站在一起,该多相配啊!
法福慈眉善目地笑了笑,在关芷关注的目光下,微微欠了欠身,如站在殿堂里一般从容,脊背撑起结实的骨架和高大的身躯,握着短杖的右手很稳,没有半分因衰老而引起的神经性颤抖。
关芷的目光落到那根不起眼的黑色短杖上,微微一凝,嘴角淡漠的微笑收了起来:“阿尔在哪里?文特尔呢?”
“阿尔离开了,和文特尔一起,”这个幽默的老人,眉目慈祥,笑容乐观爽朗,“他们在安全的地方,不会被卷进危险里,这不正是您和我所期望的吗?”
“但愿结局,能满足所有人的寄愿。”
关芷勾了勾右边嘴角,浅浅的酒窝一现即没,但看到这样一幕的人,没有谁会认为她和那个酒窝一样温软可亲或许之前他们还抱着这样的幻想,但看到真人之后,就不再心存侥幸了:因为,她实在太过平静了,平静地面对带着敌意的一众精英异能人,依然随意的坐在地上,至今没有半分站起来应战的倾向,平静到,让他们不由得自我怀疑,原本周全的计划,是不是在哪里出了纰漏?
但转而,他们就理所当然起来
能让上天独钟、获得最接近法则的异能的当世唯一一人,本就应该是特别的,即使关芷更特别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或许是没有道理的迷信,但异能界每一个知道她存在这一消息的异能人,或多或少,都存在一些对法则异能的迷信。
只是这种迷信,在科学当道的社会里,平常难以叙说出口,但等到亲眼见到那个被法则宠爱的女孩时,他们认为,这种无由来的迷信,终于被证实了。
面对一个刚觉醒不到十天的新人,他们本来不该觉得有压力的,但此时的压力却又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因为,他们面对的,是空间异能的拥有者!
连地下议会的大长老采尼。科萨,也下意识地暂避其锋。
否则,在得知关芷并未被契约束缚,又得知了他们的设计的第一时间,大长老和其他人,就应该对她发起攻击的,而非在这里状似平和地交谈。
在这种平和交谈的背后,他们一边审视着,又一边萌生出某种难以言喻的期盼。
“看上去,你似乎对自己落入此刻境地的原因,已经了解,甚至早有准备?”
或许是观察够了,沉默了大半时间的大长老采尼。科萨,再次开口,而他再次开口的内容,则引发了两伙人不小的骚动。
关芷点点头又摇摇头,“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是。”
“愿闻其详。”
“……唔,一方面是直觉,一方面,是有人给了暗示。”
关芷揉揉额角,不想长篇大论:这又不是在游戏里,对面这些人,也不是她的朋友,甚至,连真正的敌人都称不上——如果她的直觉不错的话。
“您所说的‘有人’——是指梵卓亲王?”法福插言进来。
似乎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开始对关芷用敬称,而且越来越为人们所接受,包括关芷自己。
友善尊重的态度,容易给人好感,尽管关芷清楚,在这里这么多人之中,对自己最有敌意的或许不是法福,但最有可能伤到自己的,却是这个看上起慈祥可亲的老人。
她对法福含笑点头,目光落在那支黑杖上一秒,那只握着黑杖的泛黄皮肤上布满老人斑的手,这一次终于有些震动,下意识紧了紧。
视线上移,再次对上那对苍老得看起来有些蒙昧的眼,关芷对法福轻轻地笑了笑,温柔和善。
空间异能的恐怖在于,无视防御,快到,根本无法躲避,一旦发出,立见生死;世间的不公平在于,你一辈子几经生死换来的,有的人可能一开始,就已经拥有。
空间撕裂的目标,是它的起点,也是终点,但法福有些怅憾地想:自己的终点,仅仅是这个女孩儿的起点,而她的终点,似乎遥远得令人无法窥见。
双方的谈话,略过了西泽尔两边做间泄密的细节,但双方都明白,他们今后必然会寻机报复——假如他们今晚活得下来的话。
“……一开始,我是支持这个计划的,可是你来到凡纳尔以后,得知了你的性格,我开始对这个计划的成功率感到怀疑,但在此,我还是要询问一次——”
大长老的声音缓慢而威严,虽然此前毫无征兆,便一下触及核心,但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后,包括二长老和法福身后的人在内,都开始迅速整(http://87book。com)理衣边褶皱,在二长老和法福带领下,敛眉肃目,庄重地欠身。
“你,是否愿意成为新教的第一任教主?”
关芷呼吸滞了一下,饶是她心里有准备,但大长老这句话一出来,还是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实际上,在阿尔弗雷德透露出那个有关信仰的话题时,关芷就对其中某些隐藏的暗示心知肚明了。
并非她妄自尊大,但异能人真的要以信仰为引,推翻现有的社会体系,建立一个以宗教为核心的新体系的话,身为当世唯一一个法则异能的拥有者,一觉醒能量等级就在a级以上的人,这个新推行的体系,无论如何绕不过关芷。
否则,作为体系基础的信仰必然坍塌,异能人无异于自毁长城。
关芷必须被纳入他们的计划和体系里,而且必须成为新信仰的拥护者,甚至是旗帜——除非关芷死去,或者异能人的起义失败。
这是个不可调和的矛盾,隐藏于状似平静的城堡生活之下,却影响着每一个接近她的人的态度,人们在暗地里审视她的每一个举止动作,揣度其中可能隐藏的用意或机心正如西泽尔最初所言,早在关芷还没有明白之前,她已经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动辄就会直接间接影响所整个局势这种话,西泽尔说过很多,就像来到凡纳尔的这几天一样,始终在有意无意地暗示:用言语行动眼神,和现实。
关芷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但她这一刻发现,她还是低估了自己,或者说低估了其他人,他们的决心,他们的信念。
关芷的目光,在对面的人们脸上划过,有的容颜苍老沟壑遍布,有的皮肤光洁年轻蓬勃,但在这一刻,他们无一例外地低下头颅,如出一辙地对她表示出恭谨,站在最前面的大长老,灰蓝的眼眸像维也纳盆地低矮的天空,遥远沉重,却有一丝天光乍漏。
天与地,在一念之间;
生与死,在一念之间。
第三百二十四章密库四
“原本我连台词都想好了,如果你们是舀圣徒神女一类的名头来糊弄我的话。”
轻柔的女音在众人耳边流转,众人心中微凛,心道她果然早就明白内中情由,不由庆幸大长老的临时改弦易辙,心中又升起几分希望。
“诸位先请不要这么急着行礼,尤其是几位爷爷辈的长者,你们这样,我很容易紧张,”比之前更为缓和亲切的言语,将一触即发的抉择氛围化为无形,关芷轻轻一笑,“就算急着要我选择,起码也要让我消化一下,适应一下这么大的转折吧!”
关芷威压在前,示好在后,维森等两三比较年轻的成员,几乎要下意识服从她的要求,站直身来了,但他们视线一抬,直接对上前面三位老人深深躬下去的背脊,连忙再次低下头去。
姜还是老的辣。
关芷看着那三位丝毫不被自己言辞和心理攻势打动的老者,知道自己的缓兵之策,在他们面前还太过于稚嫩了。
她慢慢叹了口气。
“说实话,如果有选择的余地,我不会希望与任何一个人为敌,或者说,无论是异能人阵营还是**官方,甚至是其他势力豪门,我都不希望他们视我为敌。”
她慢慢阐述着自己的想法,大长老等人虽保持原本礀势,但无不静心倾听:关芷的身份,因她所有的异能而神秘化、神圣化,而她来到凡纳尔之后的行为,更将这种神秘彰显到极致,她的很多举动毫无缘由规律可言,矛盾而奇http://www。345wx。com怪,这就是这几天来,他们始终在观察,却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之一。
“因为空间异能的原因,想达到上面的目的,可以说我有天生的优势,也恰好有天生的劣势。优势在于,多数人都不会想要杀死我,而空间异能注定我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和逃生机会——”
说到这里,关芷顿了顿,微笑,“哪怕国家机器,要舀出核武器来对付我,但从来只听说过核武器能毁灭世界,却从没听说过它能撕裂空间的。”
多数人听到这里,对关芷的题外话有些莫名,但真正老奸巨猾的三位却微凛,清楚这是她对他们的警告:这位异能界的公主看起来在凡纳尔无所事事,什么都不关心,实际上有关前线的战事进展,一直在她的掌握计算中。
正如她所暗示的,在闪电袭击之后,各国的国家机器都开始反应过来,前线已经进入相持阶段,尽管异能人一方还占有主动之势,但一旦国家机器下决心动用大杀伤性武器,再配合**异能者和军队的攻击,反攻和局面翻盘,恐怕会快得令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
闪电战、讯息战、超速战……这类现代战争模式,在近现代各种军演中,早已被摸透,甚至已为大众所熟悉了解用通俗的话说,始终无法进军太空的人类,就像一群关在蟋蟀罐里的蟋蟀,在一隅之地里耍威风,咬来咬去其实也就那么几个动作礀势,在矛盾没有尖锐到一定程度的情况下,各国都只是闷头在家里发展科技,争取移居太空能早日成为现实。
本来各种的出现,是可以成为斗争甚至战争的目标和导火索,但异能人的大乱,打了各国一个措手不及,转移了矛盾冲突后,冷静下来的各国,或许私底下会偷偷骂娘,但骂娘之余,他们也开始了各种外交活动,寻求谈判妥协解决冲突一致对外的可能。
这种情况,无疑对异能人不利,但实际上也未必是那几个政治寡头的超级大国所愿意看到的。
可是在大乱之时,和平的呼声压倒一切,在议会山里舔军火商金融巨头屁股的议员们,毕竟还是需要人民的选票,保证他们在舔到足够的利益之前不下台的;而非资本主义的国家,毕竟名义上也还是由人民当家做主的,政客们可以忽视一百个已经扑街的家主,但一万个活着的家主的游行,和一百万个家主的唾沫,总是不能不在乎的——嘴巴大过脑袋,不一定是真理,但一定是麻烦。
于是政客们把他们的麻烦,变成了火气和弹药,喷射到异能人身上,于是异能人就有麻烦了,地下议会和凡纳尔,也就变成了麻烦之地。
“……劣势就是,同样因为我的异能,所有人都对我势在必得,假如不能让我自愿合作,那么就俘虏,甚至……斩尽杀绝,以免留给对方。”关芷慢吞吞道。
大长老垂下干瘪的眼眸。
他们设下这个局,未必不是抱着那样的想法,但他口头上当然是不会承认的,只是关芷已经看得那么清楚,说得那么明白,就差抹下脸撕开来说了,他们再装成一副卑下尊敬的样子,已无必要。
众人不知不觉跟着大长老站直,法福在心中轻轻一叹,蒙昧的老眼微微闪烁,连脸上的老人斑都黯淡了几分。
他握紧手中的黑杖。
关芷似乎没有注意到法福的准备动作,她淡淡的笑着:“情势所致,与人无尤,某种程度上,我和你们算是同路人——而在凡纳尔的几天里,虽然并非完全隔绝了外界的喧扰,但我也确实难得清静了几天,想清楚了一些事:说实话,凡纳尔的确是个令人留恋的地方。”
闻言,哪怕情况不明,凡纳尔的主人们的神色也轻松了几分,然而三位老人,却从关芷的留恋中,听出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教主之位……”关芷轻轻笑叹,“因为你们的慷慨,无论你们原本是打着利用还是让我做傀儡的念头,起码在初期押注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