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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妈妈家的事?李妈妈家的什么事?”珊瑚的声音里却满满都是毫不掩饰的诧异,显然她是真不知情。
黑暗中,孔琉玥就微微翘起了嘴角,她到底没有看错珊瑚!
她尽量言简意赅将事情大略说了一遍,“梁妈妈今儿个告诉我,李妈妈属意璎珞作儿媳妇,已经求了大太太亲自保媒,却被梁妈妈以老太太可能会将璎珞指于我作陪嫁丫鬟为由,暂时混了过去……”
“老太太将璎珞也指与了姑娘?那可真真是太好……”珊瑚闻言,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以后不用同好姐妹分开了,但话未说完,便忽地想到,如今姑娘与永定侯爷的婚事虽说已是八九不离十了,毕竟永定侯府还未来下聘,那也就意味着,婚事还是有可能会生变。
如果连她都能想到这一茬,那老太太自然也能想得到,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与姑娘指陪嫁丫鬟?这些都是男方下了聘,双方择定了婚期之后的事了,所以,梁妈妈此举,分明就是在拿姑娘作挡箭牌!
无数个念头齐齐涌上脑海的同时,珊瑚听见自己的声音,“姑娘打算怎么作?奴婢但凭姑娘吩咐,万不能让人以为咱们安苑好欺负了去!”
虽然出于与璎珞的交情,很想说梁妈妈必定也是情非得已别无它法了,所以才会出此下策,毕竟尹大太太是堂堂的一品国公夫人,梁妈妈在府里是有几分体面,又如何能体面得过当家主母?
便是壮着胆子将事情捅到了尹老太太跟前儿去,想亦知道后者绝不会因为一个稍微得脸点的奴才,驳了自己儿媳面子去的;退一万步讲,即便老太太真出于护短心理,为梁妈妈和璎珞出了头,老太太终究会先于大太太去的,到时候她们母女才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但珊瑚却更知道,自打自己下决心跟了孔琉玥以后,一应言行举止,便都只能惟主子马首是瞻。而现在,主子的体面和威信受到了挑衅,她们最好的做法,便是狠狠的反击回去,只有作主子的体面了,作奴婢的才会跟着体面!
孔琉玥满心的意外。
她原以为,以珊瑚和璎珞的交情,再怎么着她也会为后者母女开脱几句,却没想到,她竟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她嘴角翘起的弧度便越发大了,“不瞒你说,一开始我的确想的是不能让人小瞧了咱们安苑去,不然以后谁都敢来踩咱们一脚,咱们还有什么立足之地!不过仔细一想,此事倒也并非全无好处,横竖老太太都会与我再指一个丫鬟一个妈妈,与其等着被塞进两个不好拿捏的来,倒不如……”
耳边攸地浮过回程时梁妈妈跪在她面前说过的话,‘依照府里旧例,姑娘出阁时,都会陪四个丫鬟,两名妈妈,只要此番姑娘救下我们娘儿俩,让我们跟了姑娘出门子,将来无论姑娘是让我们上刀山还是下油锅,我们娘儿俩都万死不辞!’
梁妈妈老成世故,璎珞聪明能干,最重要的是,她们两个都没有家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彼此,到谁手下就只能吃谁的饭,所以此番她们才会这样轻易被尹大太太主仆逼得没了路……若能收服她们,得到她们的忠心以待,于将来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珊瑚听得孔琉玥话里已有了明显的松动之意,喜之不迭,猛地坐了起来,“姑娘的意思是……”透过朦胧的月光,已然可以看见她脸上满满的惊喜与难以置信。
孔琉玥莞尔一笑,点头道:“对,就是你想的那个结果,不过……”眉间一冷,话锋一转,“也不能让梁妈妈她们轻易便如了愿,还得先吊她们些时日,让她们尝尝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才是,不然,得来的太容易,她们便不会珍惜,而且还会以为我好拿捏了,你说是也不是?”
她的声音很轻,但眼神却很锐利,刀锋一般带着出鞘时的寒气,看得珊瑚莫名的心里一紧,态度就比方才更又恭谨了几分:“姑娘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的。”不会将姑娘的态度透露与梁妈妈璎珞知道的。
孔琉玥见自己的敲打起了作用,也就见好就收,只是又轻轻说了一句:“更何况,这事也不是我说成,便能成的,老太太那里,只怕还需要花大力气周旋一番才是。”便拢紧了被子,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九回 周旋(中)
接下来几日,璎珞跑安苑忽然跑得勤了,几乎日日都找借口与孔琉玥打了照面,但孔琉玥却时刻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不出高兴或是不高兴,待她亦是一如既往,既不过分亲热,也不过分疏远,看在璎珞眼里,反倒越发没了底。
又不敢直接问孔琉玥,只能巴着珊瑚,盼望着能从她口中得到一些提示。
珊瑚是早被孔琉玥事先敲打过的,如何敢露出半点蛛丝马迹来?万幸璎珞并不敢明说,只敢旁敲侧击,她便也乐得装糊涂,只管以他话他事来岔开,倒也混了过去。
这样到了三月中旬,永定侯府忽然打发了媒人来提亲兼送聘金及聘礼的礼单。
消息传到安苑,上至谢嬷嬷,下至白书几个,乃至安苑所有大大小小的丫头婆子,都是一副喜气盈腮的样子。
谢嬷嬷又领着众人向孔琉玥道了喜,待得众人都退出去后,便亲自动手收拾了香火纸烛等,说是要给老爷太太上柱香,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去。
孔琉玥看在眼里,好笑之余,更多的却是觉得讽刺与心酸,仅仅一个月以前,谢嬷嬷还深以为永定侯府是火坑,永定侯爷傅城恒非良人,但现在却因永定侯府终于来下聘了而高兴成这样,可见是非好坏,都是此一时彼一时,要靠对比的。
不过,她的心很快便平静了下来,至少,眼前这条路是看得清的;至少,不用再担心尹老太太婆媳会随随便便将她嫁个歪瓜裂枣;至少,可以再不用惶惶不可终日……这样已经足够,因为只有知足了,才能长乐!
傍晚去慈恩堂给尹老太太请安时,沿途所遇丫头婆子们的笑容,便比往常更殷勤了几分,只是转过头,不免又会忍不住多嘴道一句‘可惜了!’或是‘这样的体面排场,也算是值了!’之类的话儿。
孔琉玥充耳不闻,只顾与珊瑚小声说着话,“……你待会儿私下问问璎珞,傅家送了多少聘金来?那些聘礼又价值几何?”她一个女儿家,自是不好直接问这些的,若是尹老太太与尹大太太有心隐瞒,她便只能两眼一抹黑。
偏偏傅家送来聘礼的多少,又将直接决定尹家与她置办嫁妆的多少,
如今她在尹家连半个真正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将来到了永定侯府,只怕短期内亦会是如厮情况,惟一能依靠的,便只能是银子了,她当然要在第一时间弄清楚。
珊瑚会意,忙低低应了一声:“是。”又忍不住为自家姑娘心酸,谁家女儿出嫁是要亲自操心这些琐事的?只管安安心心待在屋里绣嫁妆待嫁即可,可怜自家姑娘,却连半日清闲日子都没的过!
一时到得慈恩堂,守在门口的小丫头子方向里面道了一句:“孔姑娘来了!”
霍氏便已接了出来,一出来便满面是笑的与孔琉玥道喜,“孔妹妹大喜!
我们大家才正说你呢,可巧儿你就来了。”
孔琉玥只管低头不答作害羞状,任由霍氏拉了她进屋,心里却在冷笑,霍氏这下总算可以彻彻底底的放心了吧!
果见上至尹老太太与三位太太,下至尹敏言姊妹几个都在,再连上伺候的丫头婆子们,乌压压一屋子的人。
瞧得孔琉玥进来,众人都笑着向她道喜,又奉承尹老太太,“……女婿当初是探花郎,如今孙女婿又是世袭罔替的一品侯爷,老太太可真真是好福气!”
孔琉玥一张脸红得好似能滴出血来,低着头便要躲到尹老太太的暖阁里去。
早被尹老太太命翡翠玳瑁几个拉到了自己罗汉床上坐下,嗔众人道:“知道玥丫头脸皮薄,偏你们还这样打趣儿她,真惹恼了她,看我饶你们哪一个!”说着命人传饭。
吃了饭之后,大家移至西厢房喝茶聊天。尹老太太兴致极高,命人支了桌子,与三位太太一面抹牌,一面闲话,至二更天方散。
回至安苑,珊瑚第一时间向孔琉玥禀告了自己打听来的情况,“因为要顾忌着……前头两位夫人的体面,不能灭过她们的次序去,聘礼说是只有三十六台,与两家的门第不甚相符,但聘金却足足有一万两……之前钱家的聘礼虽有四十八抬,聘金却只得三千两,姑娘这回可真真是挣足了脸面!”
挣足了脸面?孔琉玥无声的苦笑,脸面这个东西,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挣得再足又有何用?
不过一万两聘金,倒是真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早在刚来这里之初,她便设法问过了这个时代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得知了二两银子便足以让一个五口之家丰丰富富的过一个月。当时她还曾私下问过谢嬷嬷她们有多少存银。
谢嬷嬷对此答的是,‘姑娘的月钱是二两,另有三两银子的脂粉钱,一共是五两银子,再加上先前老太太时常打发人送银子来,如今咱们也有五百多两存银了。’
当时孔琉玥还曾暗自欣喜,没想到自己也是一个小富婆了,却未料到,傅家竟会如此大手笔,一出手便是一万两!
又听得珊瑚道,“我听梁妈妈说,看老太太的意思,并不打算藏着掖着,毕竟聘礼不仅仅是男方的体面,更是女方的体面,说是打算就着这一万两银子,再连上当年姑太太与姑娘留下的一万银子,一共两万两银子为姑娘置办嫁妆。梁妈妈另外还说,依照惯例,傅家聘礼中那些值钱的金银首饰与衣料布匹,也都会给姑娘作为陪嫁,因此姑娘的嫁妆,将稳稳是府里所有姑娘们中的头一份,让姑娘只管放心!”
也就是说,自己将会有至少价值两万两银子的嫁妆?孔琉玥心头一松,这已经比她原本预想的好得太多了!
一旁谢嬷嬷却撇嘴道,“当初太太给老太太和大老爷的银票地契,少说也值十万两,如今老太太却说太太只给姑娘留了一万两,可真真是……”
“嬷嬷!”话没说完,已被孔琉玥喝断,“之前我不是说过,以后都不得再提起此事吗,嬷嬷敢是又忘了不成?”尹老太太能给自己一万两,已是不错了,毕竟与尹鹃有血缘关系的是她,而不是自己,自己不过占了一个虚名罢了,真要说起来,尹老太太才该是尹鹃遗产的第一继承人呢!
谢嬷嬷便讷讷的没有再说。
孔琉玥方怒气渐消,问珊瑚:“这些是璎珞告诉你的,还是梁妈妈亲口告诉你的?”
珊瑚道:“是梁妈妈亲口告诉我的。”梁妈妈还请她帮忙在孔琉玥面前美言,只不过她未置可否罢了。
这样迫不及待的向自己示好……看来尹大太太那边给梁妈妈的压力不小啊!
孔琉玥想了一回,吩咐珊瑚道,“之前怎么着,这几日还怎么着,千万不能在梁妈妈和璎珞面前露了马脚。”聘礼单子都送来了,亲事也已是板上钉钉了,也是时候该向尹老太太讨要陪嫁丫鬟和妈妈了。
第五十回 周旋(下)
第二日,孔琉玥再到慈恩堂时,尹老太太就果然拉了她的手,与她说起聘礼嫁妆等事来,“……傅家给了一万两的聘金,另外还有三十六抬聘礼,昨儿个是提亲兼送礼单来。我已经与他们商量好这个月的二十六日下定,……另外,你母亲当年临去时,留下一万银子,我已跟你大舅舅说好了都用来与你置办嫁妆,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以慰你母亲在天之灵……”
又说,“这些事原不该让你操心,你只需安心在房里绣嫁妆的,但只你父母去得早,你又没个亲兄弟亲姊妹,——虽有你舅母舅母和这一干兄弟姊妹们,终究隔了一层,也是不好多过问你的事的。你打小儿在我膝下长大,我少不得要提前提点你几句,与你交个底儿,也免得你将来被人诳了去,谢奶子与你身边那几个丫头倒都是好的,但只‘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记得别让她们唬弄了去……”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竟是一副推心置腹,深为孔琉玥筹谋的样子,瞧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只怕会以为孔琉玥真是她亲生的外孙女儿,她满心心疼她呢!
孔琉玥因为事先便知道尹老太太的打算,现在听了她这一番话,倒是既不感到吃惊,也不感到愤怒或是欣喜,只是面上却是一定要表现出感激来的,因暗中掐了自己一把,强挤出两滴眼泪来,哽声向尹老太太道:“老太太待琉玥,真真是恩重如山,琉玥来生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尹老太太就欣慰的笑了起来:“傻孩子,我要你做牛做马干什么!”
说着命人取了傅家的聘礼单子来,递与孔琉玥道:“你看看上面都有些什么,心里有个底,将来也好让傅家的人知道你在咱们家的地位!”
让傅家的人知道她在尹家的地位是假,让他们既挣面子又挣里子,感受到尹家的示好,让晋王妃因此而高兴,继而拉扯宫里的尹纳言一把;另外再让她对尹家心生感激,以后也不忘拿尹家当娘家看待照拂,才是真罢?
孔琉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