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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祖母,”刘彻待众人都离开了,这才重新在窦太后身边坐好,“您有什么事对孙儿说?”“是不是一定有事才能找你啊?”窦太后笑笑,又转过头去咳了两下。刘彻连忙轻抚后背,“皇祖母,您没事吧?”“没事没事,”窦太后摆摆手,“老毛病了,没什么。”刘彻端了茶递过去,“皇祖母,喝些茶润润喉吧。”“难得,难得皇上这样伺候老太太的。”窦太后笑得舒畅,接过茶碗喝了一大口,“子夫这冲茶的本事也好,你们两个呀……”
“子夫?”刘彻听到这个名字,凝了神。窦太后也不卖官子,放下茶碗,“她昨儿个到我这里来了,说是奉了你的旨来探我的。”刘彻一时没作声,窦太后不动声色,“到底是奉你的旨还是她自个儿的主意啊?”“皇祖母,孙儿……”刘彻略有些尴尬。窦太后却笑了,“行了行了,谁的主意都一样,知道你忙乎着呢!”
刘彻干笑了一下。窦太后稍稍停了片刻,拉起刘彻的手来,“跟老太太说说,这几天在忙什么呢?”“孙儿……”刘彻支吾。“东瓯战事吧。”窦太后一语点破。刘彻心中一顿,略有惶惶,看向窦太后。却听她道,“算算那严助可也走了十来天了吧。”“是啊,”刘彻应声,但不敢多说。
“昨日子夫到我这儿,说了好些话,”窦太后突然转了话题,“我说你自小聪明,算是先帝诸子中最出众的。”“皇祖母,孙儿怎敢当。”刘彻轻摸着自己的耳垂。“呵,我同子夫说,你十岁那年就替先帝断过个防年杀母的案子……”刘彻道,“那时孙儿可不知是个真案子,只当父皇出题在考我们呢。”“不就是考你们么,”窦太后道,“答出的也就你一个!”“孙儿那是歪打正着,”刘彻道。窦太后笑,“你啊,这会儿倒谦虚了。好,我倒要问你了,选调停使那会儿,怎么不选个谦虚的?挑了半天,挑个严助那愣头?”刘彻顿时愕然,“皇祖母,您……”“我什么?我就知道你那些心思,”窦太后道,“朝里头的人你一个也看不上,非得挑些个名不见经传的……”“皇祖母,都说去调停是个苦差事,朝里头的大人,谁都不愿意去么。”刘彻道,小心看着窦太后的神情。
“就你理由多,”窦太后嗔道,“你觉得这严助能担当‘不战而求和’的重任?”“孙儿……没有十足的把握,”刘彻道,“不过,所谓用人莫疑,既让严助去了,便相信他会有这个能耐。”窦太后对刘彻的话微感惊讶,稍稍想了一下,点起头来,“看来帝王之术,皇上倒是学得不错。”
刘彻没有答话,看着窦太后。却看到她忽然伸出手去,朝旁边的一个矮柜中摸索,掏了半天掏出个锦缎包裹的东西来,放到面前。“这是……”刘彻看着不明所以。窦太后也不打开,只是捏在手中,“其实说起来,老太太在宫里头呆了一辈子,也不懂得什么行军打仗的东西……”刘彻闻言,咯噔一下,略有些猜测,却不敢肯定。却听到窦太后继续,“你说老百姓们都图的什么?无非是太太平平的过日子。所以说,虎符这东西,……总是不使用才好。”
听到“虎符”二字,刘彻起了精神,心跳亦快起来。“本来,我只是担心你……你这脾气啊,”窦太后捏着刘彻的手,“总让人不放心。不过昨日跟子夫说了一番,倒让我消去了不少顾虑。”“子夫说孙儿……”刘彻讶异,不知道子夫和窦太后究竟说了什么,竟让窦太后转了心思。“她可没说你,只跟我说了好些儒、道的东西,”窦太后道,脸带微笑,“可让老太太茅塞顿开了。”“你们……”刘彻几乎不敢确信,子夫竟会和窦太后谈论这些。“子夫是个聪明的孩子,胜过我当年了。”窦太后点头,“你呀,倒会选人。”
窦太后听刘彻没有答话,又笑一下,将手中的锦缎包裹塞到了刘彻的手中。刘彻一惊,看着窦太后。窦太后让他握牢,“皇上大了,有些事情能分清轻重,自不需要我这老太太再插手了。以前你冲动,做什么都不考虑后果,这才要替你多看顾些……”“孙儿……”刘彻捏着那包裹,盼了许久就盼这一刻,可是真拿在手里,突然又有些不知所措了。
“皇上,虽说虎符重在如何不使用,可毕竟祖宗留下的规矩也不能随便废,不管发不发兵都要照着祖制来,皇上可明白?”“孙儿明白。”刘彻点头。“我呀,身子骨不比从前,没心思管那么多。怎么说这朝廷,总是要交到你手里……”窦太后拍了拍刘彻的手,阻止他插话,“不用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皇祖母只想提醒你,做皇帝可不是简单的事情,朝廷里那么多人该怎么看都是学问,我看了一辈子,也不见得看得全呢。”
“孙儿见识浅薄。”刘彻诚恳起来。窦太后点头,“那就用心学,你是聪明的孩子,一学就会。”她忽然想到什么,“对了,阿娇那脾气就这么些大,能顺着些便顺着些,毕竟她总是六宫之主……”“皇祖母,孙儿不是不迁就,只是她……”刘彻提到阿娇,总有些不舒爽,“昨日孙儿本在她那里好端端的,可她偏要把子夫召寝宫去。这……不是存心让孙儿难堪么?”“哎,阿娇是任性了,”窦太后点头,“不过‘家和万事兴’,要是你连阿娇那些小性子都忍不了,怎么看管整个大汉朝?”
刘彻愣住了,看着窦太后不咸不淡的表情,说不出话,良久才道,“孙儿……遵皇祖母教诲。”“记在心里头吧。”窦太后放开了一直覆在虎符上的手,“好了,折腾了一个早上,怪累人的。我想歇一会儿了。”
刘彻解意,站了起来,“孙儿不打扰皇祖母了,孙儿告退。”“去吧去吧,”窦太后点头,“岁数大了,这身子骨啊,毕竟不比从前……”
卷二: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第二十七章 心悦君兮 上
更新时间:2012…3…1 16:32:00 本章字数:3030
回到宣室,一切如常。刘彻和子夫谁都没有提及昨晚或者早上的事,只是各自忙着自己的活儿,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当事人不提,旁的人更是看不出端倪,唯子儿总觉得今日的子夫有些沉默,皇帝也有些安静,两个人客气了很多,竟有些生疏的感觉。可是,说不出个道理来,只得作罢。
用了晚膳,遣了下人,刘彻将所有的奏折竹简都收了起来,唯在书案上留了两样东西,便静静透着灯光,去看前面的人儿。她一脸的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正自顾自专心的在看司财计送来的账册。
刘彻忍不住泛出朵笑容来,自从揽了这门差事,她可名副其实成了自己的管家婆。每日都要花精力在那些收支帐册上,不但又算又计,还总要拉上大司农丞刨根问底。刘彻突然有些埋怨那偷懒的司农了,手托着头想起前阵子在公车署上呈的名单里见过个叫桑弘羊的孩子,很是精于算计。看来哪天该找来问问,把他推荐给大司农丞,子夫就该不用这么伤神伤力了。
大概瞅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子夫终于意识到刘彻异乎寻常的目光,抬起头来遇个正着,耳后唰的红起来,放下了竹简起身欲走。这一环顾才发现宣室里头除了自己和刘彻,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了。子儿什么时候离开的?小唐也不在?心里头冒出的疑问忽忽的占据了脑袋,子夫竟觉得自己心跳都快了不少,更不迟疑,低头往门外去。
可才到了门前,突然看到一席黑色的长袍出现在视野里,是近乎温柔的询问,“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走?”“我……”子夫抬起头,如愿看到了刘彻似笑非笑的脸,离着自己很近,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不早了,我想回去……”子夫略有些踟蹰,又低下头,想着离开,可是唯一的出路却被刘彻把住,一时想不到办法,“你……也别看了,早些休息。”
“你这样在意我休不休息,”刘彻带笑,“我就知道你心里头有我。”“有……什么,”子夫吓一跳,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心中慌乱更甚。整整一日都好好的,怎会突然在这时候提及这个话题?
“子夫,你告诉我,究竟怎样我才可以抓住你?”刘彻的手提了上来,抚上了子夫的脸颊。出于意料,他的手很冷,像块冰似的,令人忍不住打个寒颤。子夫往后退了一步,“什么胡话呀,我……几时躲着你了?”“那你总是这样,”刘彻的手指掠过子夫的颧骨,到耳际,“我一捉你,你就逃。”
“为什么要捉我?”子夫别开了头,不去看他,“你……你有心思,应该多陪陪皇后。”话一出口,突觉得不妥,不由咽下了后面的说辞。刘彻拉转她回来,“昨天我在阿娇那里,你……生气了?”子夫摇头,“我没生气,你们……你们的事,我管不着。”红晕升了上来,越说越轻。
刘彻不接话,静静看着子夫的变化。沉默令人无所适从,子夫游弋着目光,说的磕磕绊绊,“其实……你不应该那样对待皇后,对她太不公平了。”“对她不公平?”刘彻泛出不解,“她那样做,存心是在为难你,也为难我。她明知道我……”“她是你的妻子,”子夫道,“你不应该那样发脾气,皇后只是在意你,在意你的不在意她。”
“你就会替别人说话,”刘彻抿嘴,“为什么却不肯对我说真话?”“什么……真话?”子夫嗫嚅了。刘彻不语,拉过她转了身去书案边。子夫被迫跟着,看到他从案上拾起一封竹简来,“唰”的一下打开在面前。子夫接过凝神细看,竟是自己所写的诗句,抬头看向刘彻。
他只看着自己,清楚念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子夫僵住,木然听着,直到刘彻将整首诗都念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你认得我写的字?”“一直看你写,自然就认得。”他拿过了竹简,带着难以察觉的笑容,“这是你昨天写的,因为我去福宁宫么?你不开心?”“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随便写着玩的。”子夫拙劣的寻着理由要搪塞过去,可是脸都快烧起来了。
“写着玩?”刘彻歪着头来看,“昨日案上明明摆着《离骚赋》,你不写《离骚》,却写这个?”子夫的表情令他很是满意,手指抚着她的脸颊,仿如冰与火的接触是一种奇异的和谐和舒适。“我知道,你为了我的事,还特地到皇祖母那里说情,今日她老人家都告诉我了。”刘彻抬起了子夫的下颌,迫使她看着自己,“为什么?你的样子告诉我你心里头有我。”子夫挣脱开,“不是,我……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的。”刘彻带着固执,每次她都会这样逃开,可是这回,他不允许,“如果你今天不说……好,我还去福宁宫,天天去!”刘彻说完,放脱子夫就欲出门,不过心中惴惴,抬了脚却不敢当真踏出去。
不过一秒钟的功夫,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因为刘彻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了,回了头去看,果然是子夫,眼中所闪烁的是遮掩不住的急切。刘彻的心顿时被填充的满满实实,笑容立现。
子夫却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立刻缩了回去,转头朝里,局促的好像遇着生人的小鹿,惶惶然无法自抑。心口突突的跳,脑中遍是空白,除了逃还是逃。
“我的子夫,”刘彻当然不会让她溜走,才一转身,就从后面箍住了她,两手紧紧交付在腰间,鼻尖立刻充斥着她温柔的味道,“为什么不肯说实话?永远躲着我。”刘彻轻轻说,双唇擦过她的耳垂,感觉着她的紧张和羞怯。子夫说不出话,只感觉他原先冰凉的手渐渐有了热度,熨着自己的小腹,是说不出的暧昧,想着挣脱,可是刚才的那番情不自禁却已然全盘出卖了自己,该怎么办?双手敷上脸面,子夫没了主意。
良久的静默和等待。
刘彻终于忍不住,将她转过来对住自己,可是她仍旧蒙着脸不愿意面对。“子夫,为什么这样?”刘彻温言,去拉她的手,“你明知道我喜(87book…提供下载)欢你。我也知道你喜(87book…提供下载)欢我的,是不是?”带着些微的抗拒,她的手终还是放了下来,刘彻低头惊讶的看到了里面的光点,她竟哭了,为什么?
“你……你要去哪里便去哪里,何苦来捉弄我?”子夫带着委屈,看向刘彻,并不是真的责怪他的试探,而是气闷自己的不由自主,“你……放开我。”“不放,”刘彻断然拒绝,反而将她揽入怀中,紧紧贴着自己,“我不去,哪里都不去,是我不好,乱说话。”手掌往上,捋着她的长发,柔软而顺滑,“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捉住你啊。子夫,你……”刘彻放松开,低头对住子夫的脸,见到上头挂着的泪珠,抬手抹去,“怎会这样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