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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紧张,很快你就会知道,我是你公司一个小职员,办公室助理——许子钧。”
“哦,是你。”
卓坚再没有说什么,就此收了线。
现在,他站在窗口旁等候。
这一条大鱼,什么时候浮上来?
程序和易明的命案一样。卓坚下班前已经走了,他五时十分从街上回来时,没有人见到卓坚,连阿光也见不到。
恐怕是避开他吧。
好戏在后头。
这一次,连冯瑜与郭帆迟误的额外因素也没有了。他是亲眼看着冯瑜走的,郭帆,更是再也不会在公司出现。
家慧的父亲郭帆是他间接连累死的,现在他不听大卫的劝告,冒险引卓坚出来,就是要引狼出洞。
“我年轻,有备而来,未必会输与他。”
上来之前,他这样对家慧说过。
听到橐橐的鞋声,他的肌肉一紧。
他知道,卓坚来了。
虽然他想:“卓坚来了,不过没有那么快出现。”
但仍然扑通地心跳,禁不住紧张。
“现在,卓坚必定是脱下假发和外衣,然后再进来——”
心里默默地计算着对方需要的时间。
脚步声却比他估计的要早出现。当他听到有人走进与出纳科室相连的会计室,并且在进来时重重地把门关上时,他已经知道,鱼儿上钩了。
听到声音,他从窗前转过身去,张大着嘴,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卓坚并没有换妆。
他转过身去的位置,正向着卓坚那张白皙而有些松弛的脸。
松鬈的假发,戴上了假眼睫毛,落日黄昏的余晖照进来,那张涂了口红的唇像搽上了胭脂,有些美态,很妖异。
许子钧震惊住了,卓坚以这样的面目来见他,显出他处境的危险性,比他原本想像的要高。
卓坚却对自己在许子钧面前引起的惊栗效果不以为意。
惊栗与惊艳集于一身的眼光——
他显然对这个目光很满意。
“为什么看得目瞪口呆,这一身装扮漂亮吗?”穿上了女装的男人居然有女人的心态,卓坚坐下来的第一句话,竟然就以自己的外貌衣着为主题,他说,“这是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这样的装扮。做了出来,就觉得这样很新鲜好玩!”
“喀——”许子钧紧接着胸口,竭力咽下胃部要翻吐的反应。
是真正的女人也还罢了,一个男人搔首弄姿到这个地步,哎唷唷,真受不了,受不了。
对许子钧的表现,卓坚流露出遗憾的神色。
“没想到我们公司有这样一个职员,一开口就问我要三百万。”卓坚用淡淡的口吻说,“我这钱不会轻易给你,若给了你,你再问我要,怎么办?”
“我不会这样,拿了钱我就走。”
许子钧说。
这句话是他故意说的。
“你不会的。”卓坚指出,“就像易明那时一样,他问我要五百万,五百万的掩口费,然后答应离开公司,不向外界公布我那件事。”
卓坚的话说得很慢,很温和,但是很可怕。
“我不给钱,”他说,“因为我不信任那些向我勒索的人。”
“易明果然是向你勒索!”许子钧说,“大卫的猜测没有错,你布局杀害易明,就是铲除要揭露你污点的障碍!”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卓坚说,“你生活里有了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就必须处处提防。”
“那也不需要杀人呵,杀人是违法乱纪的行为!”许子钧正言说。
“但是我不会让人在前阻挡我的路。”卓坚温和地反驳着说,“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有这样的爱好,人家知道,我就会完了。”
卓坚静默地笑。
把这个内心的负担说出来,对他来说也是减轻了重担吧?
许子钧有一刻无法开口说话。
卓坚诉说时的语调,那脸上落寞的笑,带着一种他以前从没有想像过的魅力,使他像中了魔法一样。
卓坚,他那样做法,是否也有他的道理?
这时候,许子钧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片色彩鲜明的宣传海报。
如火如荼,明亮招展的旗帜海洋。
“下个星期天就是竞选日了。”卓坚叹了一口气说,那涂上了口红、形状姣好的嘴唇,吐出了回旋在内心千百次的话语,“根据问卷调查的统计,我胜出的比率很高……”
肺腑之言。
这难道不是每个晋身仕途的竞选者的梦想?
是的,下星期天就要竞选了……
旗帜如海,彩带飘扬。
助选团竭力拉票,民众欢呼。
然而那一片灿烂的场景,很快就在现实里结束了。
光辉的刹那。
乌黑的枪口向正了他。
卓坚拿着枪的手异常稳定。
“你犯了和易明同样的错误,”他的声音没有提高,却严厉了,“你们轻信自己,太低估我。”
“你提到易明,那么易明果然是你杀的,你现在承认了?”
许子钧脸色变白。卓坚用枪指向他,随时会扳开机关,向他发射。
可是他仍然坚持着问。
卓坚张口笑了,仍然是一贯的亲切笑容。他说:“在这种情况下,我一般都会说实话。易明是我杀的,现在告诉你也无所谓。易明向我要一样我最不能给他的东西,那就是我的名誉。”
“你的名誉比一切都重要?你是同性恋者,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你杀人了。”许子钧力图镇定,这时候露出惊慌害怕的神色,他就会完了。
他要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
他带着录音机见卓坚,要录下卓坚亲自承认杀害了易明,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直接的证据指控卓坚。
以勒索的借口接近卓坚,也在录音带上先作声明。
不能半途而废。
他说:“易明被你杀了,但是我不会怕你。因为你开枪杀了我的话,立刻就会被人知道,你走不脱的。”
“我不会走不脱,枪声一响,我随即下楼,我穿上了女人的服装,几分钟内就能逃脱。”
“枪声一响,你就会乘着阿光为你接停的电梯——”许子钧紧接着他的话说,“老桥断了,一座桥怎么可以用两次?”
许子钧看着那张化了浓妆的令人呕心的脸,那张脸正起着变化。他说下去:“你的朋友阿光会告诉你,这座大厦已经被警方包围了,大批警察和新闻记者很快就会上来了,你这个样子,啧啧啧——怎么见人!”
“你骗我,你不会的,你骗我!”
狂乱的嚎叫,已经不是起初那么温文和善了。
“我没有骗你。”许子钧说,“没有做好准备,我怎会上来?易明被你暗算,是他没有防备,郭帆的死是因为他没想到你真会下手。如果我早知道了还白送上来,除非我是天字第一号的傻瓜。”
许子钧当然不是傻瓜。
这时候,门外的人声和拍门声已经给了卓坚答案。
“我不会让他们进来的,会计室的大门,我进来时已锁上了。”
卓坚的枪口指向许子钧,脸上的浓艳化妆,早已惨不忍睹了。
“我不会让那些人见到我现在的样子,”许子钧面前那张不男不女的脸挂着决绝的狞笑,“假如那些人硬冲进来,你和我一样命运!你太多管闲事,自食恶果就与人无尤了。”
“咔嚓”的推开枪膛的声音。
乌亮的枪口指正了许子钧。
许子钧惶恐地望着——
“我进来时,已经把会计室的大门锁上,这里只有你和我,没有人可以进来,没有人可以救你。”卓坚女儿态的脸向他靠近,他甚至看到对方那两只吸气的鼻翼在鼓动。
“你想干什么?”
许子钧退后。
“没有人可以救你,也没有人可以救我,我们同坐一条船,当你踩上来的时候,就要想著有这样的结果了。”
卓坚走上前去,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语音,带着快意的邪恶。
“你要想着,有这样下场的不是阿钧,而是你。”一个人的声音说。
是大卫,他恍如自地洞中钻了出来,站在门边。
“谁说没有人可以进来,我不就在这里吗?”大卫说,“你忘记了,会计室与出纳室共用一道大门,会计室放文件的大柜后面是一个很好的藏身地点,而我恰巧利用上了。”
他伸出手。
“你干什么,别拉门!”
“小心,大卫!”
许子钧警告的声音。
然后是重物倒地声。
警察和摄影记者拥进来,记者举起了相机。
“不要照相,你叫他们不要照相——”
一声绝望的嚎叫——
声音来自许子钧后面一个穿着大红衣裙的人。
那个人的脸掩藏在许子钧背后。
像怕见光的怪物。
许子钧的脊背被枪顶着,他动也不敢动,那支枪管很冰冷,冷得透心。
能否安然渡过,只好听天由命了。
被围捕的人手中有枪,而且手上有人质,警察不敢冲上去。
“叫那些人退下——”
暗哑的声音自许子钧背后传出。
没有人动。
“我叫那些人出去!”
盛怒的吼叫。
许子钧背上被狠力一推。
“呵,出去,出去!”许子钧腰脊一挺,连忙帮着叫。
“你想怎样,有话慢慢说,先放人再说——”大卫说,“阿钧与这件事没有关系;事情都是由我去做的,由我去换他。”
卓坚不予理会。
“退出门外,我数一,二,三——”
嗥叫的声音,毫无转圜余地。
许子钧脸色苍白,看着退下的人群。
这时室内只有他和卓坚。
外面有警察,闻风而来的新闻及摄影记者,大厦里来看热闹的人,没有可能不经过那些人而离开此地。他与卓坚真的同坐一条船。
命运怎样,已经不由他自己去想了。
没有人陪伴他们,只有文娟的声音。
文娟的声音透过门缝那边传来,带着哭音。
“卓伯伯,不要一错再错呵,那件事是阿明不对,阿明勒索你,利用你对他的好知道你的秘密而勒索你,这事我们都知道,警方也知道,错的是阿明。”
带哭音的话语继续穿门而来。
“我起初不知道,我太多事不知道了,”文娟的声音在这房内听来是这样地清晰,带着无尽的悔意,“我知道你不想伤害阿明的,但愿我可重新选择,我会选择让事情过去,而不会去翻查追究了……”
“文娟的哭诉就是我的心声。”这个时候的许子钧思潮特别汹涌,心中的那句话是,“可惜过去了的事不会再回头……”
枪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
他闭上了眼睛。
尾声
“到了伦敦,记着给我一个平安信。”
“我会的,一到步就给你打电话——在香港,你也要多保重。”
离情别绪的话语总像很表面。
文娟和大卫在机场,说的是这些像是很表面的话。
真正的心内话,不用说,眼睛就能表现出来。
“卓伯伯的事使我很难过,我想不到事情会弄成这样的,我后来找到蒙丽坦才知道,卓伯伯的家庭一向因他是长子的关系,对他要求极为严格,反引至他趋向女性化,作为逃避。蒙丽坦与卓坚结婚后才知对方是个同性恋者。她很痛苦,那次我们在落日酒吧附近见到她,就是她去追寻丈夫而被拒不见。”文娟说起这件事,仍然感到啼嘘,“想不到一个外表这样冶艳的女人,对爱情是如此执着。”
“人不能凭外表去判断,例如卓坚,假使他不是有这个特殊癖好,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下场。”
大卫与她有着共同的感慨。
经过这件事后,文娟一直责备自己,决定离开这个她目睹悲剧的地方,回到在伦敦的母亲处居住,她希望通过平静的生活平衡自己。
大卫尊重她的选择。
“取得内心的平静,是一个最佳的疗伤方法。”他说,“发生那件事,当然谁都不想,但是事情发生时,我们谁都不知道结果会是这样。每个人都是以他个人的方式去做,希望我这个想法可以减轻你的内疚,毕竟我们都是向着我们认为应该做的去做呀。”
“我知道,希望假以时日,我会从这件事的冲击中回复过来。”文娟说。
“到时候,你再回香港!”大卫以充满期待的声音说。
“也许吧,看看到时情况怎样再说。”文娟明显逃避这个问题,她看着腕表说,“哎,许子钧怎么还未到?”
“就说就到!”许子钧可爱的圆脸因急着跑来而通红。
“对不起。”他搔着头说,“我以为你们有谈不完的话,因此预迟到来,再加上塞车,所以——”
“就你的理由最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