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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剩下的日子,由这件事开始,江湖上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竟至于
由此而改变了数百年来无甚变化的江湖格局。唯一不变的,大约只有半年之后,
东方明珠与南宫世家晚辈高手南宫情的婚事。事后,人们每想起这多事的一年,
首先就得想到叱咤一时的北绿林总瓢把子燕无双之死,而想起燕无双之死,找不
到别的解释,通常的,又不免要提到那四个说滥了字,叫作——红颜祸水。
「正文」
设若天气干燥,地面多尘,大队人马走起路来,如何才能不至扬起遮天蔽日
素衣化缁的滚滚红尘?这个问题要问北五省绿林总瓢把子燕无双,他就会告诉你
一个简单而有效的办法:往路面上洒水。倒不是他自己这么干过——一个强盗,
就算是强盗头子,也实在犯不着这么拿腔作势是不是——是他见别人用过。
别人的作法就是用水车往路面上不断喷水,两蓬水花一路倒挂喷泉样悬在车
底。难怪那一队人马已经全部进入视界了,那边的空气还是如此清朗明净,全部
烟尘累加起来,还不及燕无双单骑卷起得多。
什么人这大派头?走近了发现倒也不是人家虚张声势,那马车后面走着二十
骑,骑骑衣角上都纠纠缠缠着一副龟蛇图案。龟蛇又称玄武,乃北方之象,正是
坐庄武林数百年的四大世家之最北边一家北宫世家的标记。再往后走,是一辆四
匹马拉的马车,车厢一角镌着条龙,却是四大世家中气势又最盛的东方世家的徽
号。想这一路人马之中,倒有了号称武林泰斗的四大世家中的两家,那派头能不
大了去?
思想间过了这车,见车后面又是十骑,皆衣角绣龙。十骑后面又是车,车后
面又是骑,骑后面又是车。看得燕无双心里就甭提那个酸楚了,多肥的肉,只可
惜毛太多,没哪家山寨的喉咙管是受得了这份毛糙的。这样活生生咽下一口唾液,
就撞上了一双眼睛。
这眼睛是一哥们的,二十五六年纪,单骑走在马车边上,衣服上既没绣龙,
也没绣龟蛇,更没锈其它可以表明身份的图案,月白丝袍边上,只滚着些杂花刺
绣,轻黄浅红,雅淡出尘。他有点谨慎地,在看着燕无双。
燕无双让他这一看给看得不太舒服。怎么着,拿老子当强盗防是不是?他自
然再没想想他原本就是个强盗,刚刚还在叹息这一票抢不到手,这哥们其实也没
怎么冤枉他了。这样一不舒服之后,就想生事。当下冲这哥们一乐,朝车厢那边
努努嘴,又挤挤眼睛,笑道:“这位仁兄,久闻东方世家有一位姑娘美貌绝顶,
号为武林之花的,不知可在里边?”
这种坦然的口气和熟络的姿态搞得那年轻人一愣,大概搞不清楚对面这人说
出这等话来,到底算是轻薄呢,还是只是一时鲁莽而已?就没有应对,只一双眼
睛清亮亮地凝视着他。
哪知燕无双非但不喜欢被人当作强盗,更加看不得这种在过于幸福的环境中
薰陶出来的不染尘滓的眼神,忽地纵声大笑起来,催马走了。
“慢走!”身后那哥们喝道。
“怎么?”燕无双拨转马头:“武林之花在?”
“在又怎么样?”哥们说话也不客气了。
“在我便要赏鉴赏鉴!看她究竟当不当得起这个名号?”燕无双话没说完,
已经从马鞍上跳起来,伸手去揭那车窗上的帘子。那年轻人伸手去格,哪知道他
这一招却是虚的,身子半空中一转,早绕到车厢前面,去掀那大幅的门帘。
门帘子是两层透薄的轻纱,触在燕无双这种粗人手中,就有一种触及空气的
感觉。虽然如此,毕竟是触及了,正要掀开,背后忽然暗劲汹涌,一瞬间可以用
一句耳熟能详的歌词形容道:乱石穿空,惊涛拍岸。虽然接下去那场面未必就是
卷起千堆雪,可如果不及时挡架,这劲气落实下来,喷出几口鲜血倒差不多是肯
定的。为了掀开帘子赏鉴美人,就有可能落到被后人铁板铜琵悲凉地唱为“乱石
穿空,惊涛拍岸,喷出几口血”的车兀庖参疵馓焕戳恕Q辔匏卣埔坏玻
嗽诎肟罩惺共怀鍪裁淳ⅲ幌伦颖徽鸬铰沓的潜摺?
“要赏鉴,得先过了我这关。”马车这边,年轻人微笑道。
“北宫夏?”
“燕无双?”
燕无双虽然没有吐血,心境还是颇为悲凉的。在挑衅之前,他已经估算过场
面,并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对付的这哥们大不了就是东方、北宫两世家中
最杰出的后辈子弟,或者是那武林之花的哥哥东方明玉,或者是她表哥北宫夏—
—但是人的天性总归如此,说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其实并没有真正做好,至少,
绝不愿意那已经做好了的最坏的打算真正降落下来。
然而它毕竟还是落下来了。眼前这个人就是北宫世家后辈子弟中的第一高手
北宫夏。鉴于四大世家的规矩是家业不传嫡,不传长,传的总是后辈中武功最强
的人,这北宫夏也就是未来的北宫世家的家长。换句话说,燕无双这个现任的黑
道老大就在此时此刻要与未来的白道领袖一决。为什么要一决呢?因为后者在前
此的某时某刻看了前者一眼,用了某种合乎情理但却不为前者所喜的眼光——我
靠!
固然,燕无双从来都没有对自己的运气寄予过深厚希望,但是也从来不曾象
今天这样对它失望透顶过。虽然如此,场面还是得撑起来,双拳一拱,算是见礼
:“北宫少侠掌力雄浑,果然名不虚传!”
“在下倒没想到燕寨主领袖绿林的人物,却是这等无聊透顶。”北宫夏淡淡
回一礼。
“领袖绿林,是为英雄,”燕无双大言不惭道:“令妹既号称武林之花,必
是美人无疑了。想自古以来,有一句话说得好,叫作英雄难过美人关。如果这自
古以来的英雄都无聊透顶,那么燕某又何妨再无聊一次?”
北宫夏看来不是个喜欢磨嘴皮子的人,只轻轻一按佩剑吞口,鞘中剑向外跳
出三寸,表情还是淡淡的:“燕寨主请拔刀。”
燕无双嘴皮子固然磨得快,把话说得满满当当,心里其实倒是一肚子的苦。
想自己千里迢迢从秦岭大寨一路马不停蹄赶过来,原是有半分也耽误不得的要事
在身,这下没来由跟北宫夏缠上了,比划两下虽然不惧,但人家是北宫世家的顶
尖高手,换到江湖上来说,就是顶尖中的顶尖,这一比划上,一时半刻如何脱得
了身?然而事已至此,再抱怨自己一个小不忍而乱了大谋也没有用,只得哈哈一
笑,噌地拔出刀来。
那边呛的一声,北宫夏也拔剑出鞘了。车队这时早停下来,路上更烟尘不起。
朗朗青天下面,就见得刀是好刀,剑是新磨,刀光剑影耀日生寒,冷冷地掀开江
湖上顶尖级别一场争斗的序幕。争斗双方隔着一辆马车,眼神互相胶着着,北宫
夏清明澄澈,燕无双锋锐狠辣,各自在寻找并创造着最佳的出手机会。
一片寂静中,出现了第一个动静。一柄团扇从马车中伸出来。燕无双孤身处
敌,什么动静都不敢放过,眼神就往那边移了一点。北宫夏见他移了,也就跟着
移动眼神,却见那团扇伸出来,好整以暇地挑开纱帘,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站
在车厢门口,倚帘而立,正是那被叫作武林之花的他表妹东方明珠。
“燕寨主是要见我么?”东方明珠侧过头文文静静地问。
燕无双没能说出什么话来。过了一晌,努力咽下一口唾液,喉头抽动两下,
总算有些活泛了,然而说话的机会到底已经错过。
“燕寨主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时间不早,我们还要赶路,这就启程了。”东
方明珠见他不答,只好再说一句。
燕无双收刀归鞘,往后退了一步,算是让行。北宫夏见他那副乡巴佬的模样,
心里好笑,气也就消了,把剑也插回去,拱手道:“燕寨主,后会有期。”燕无
双听见他说话,好容易才把眼光从东方明珠脸上挣回来,魂不守舍还了一礼,也
说了句门面话。
只是那句门面话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过后燕无双回想起来,怎么也没有印象
了。只模糊记得这句话说完之后,北宫夏的表情颇有几分古怪,仿佛在狠劲忍着
笑容——留在印象中的这张北宫夏的脸,倒有点象他表妹,即便是在这种古怪的
情势下,也是俊秀清灵的,就只是,他表妹的那张脸,那东方明珠,却又象什么
呢?
燕无双走了很久,也没想出东方明珠那张脸到底象是什么。脑子里只有些散
碎而不着边际的联想。一支荷箭裂开一线,一只蜻蜓飞过来,颤悠悠停在上面—
—一个做无本生意的,能有这种诗意联想,也就着实难为他了——那荷箭是羞涩
的,蜻蜓也是。可那荷箭却又不是凡品,从裂开的一线花心中发出类似观音净瓶
上的那种玉色的、柔和的白光,照得蜻蜓也变得通透了,可以看见它那纤巧的身
体里有一颗心在扑通扑通地跳。
那跳的恐怕不是蜻蜓,而是燕无双的心脏。一发现这一点,燕无双就蓦地勒
马停了下来。扑通扑通扑通扑通,这狂跳着的小东西很不安分,似乎在鼓动着他
要做些什么特别的事情。
其实到底要做些什么,燕无双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就知道第一件事是必须得
往清华园里走一遭。
清华园是东方世家的产业,座落在徐州城东部,北宫夏和东方明珠一行就落
脚在此。燕无双一路狂奔尾随而来,远远见他们进了园子,跟在屁股后面也就找
了段僻静点的围墙跳进去。
时间是初夏的午后,偌大的园子里没个人影,静悄悄的。虽然如此,远处有
楼,被楼上人看见也是一大危险。燕无双是作案老手,哪能吃这个亏,当下看好
一块密集的竹林先钻进去。在竹林中藏好了,透过掩蔽物的缝隙看出去,远处那
两座楼隐隐约约的,想来就是东方明珠的居处了?有心过去,却又忌惮了那北宫
夏。如果说刚刚路上的事件还可以被一句“无聊透顶”遮掩过去,现在摸到人家
家里,万一被他堵住,又能有什么解释?
话说起来,也真是天从人愿,正这么思量着,竹林外面就有了动静。先是一
阵细碎的脚步声,后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说:“瞧,我早就说过,不要抱什么太大
希望。都夏天了,这园子里花儿要谢也都谢了,能有什么看头?”另一个声音柔
润纯净,恰如刚刚联想过的观音净瓶的玉色:“那满眼的花,才真叫闹腾得慌呢,
哪比得上现在这绿肥红瘦——”
燕无双胸口扑通扑通又跳得厉害了,一时大气也透不出,朝林子外一张,就
见两个人打着花伞走过来。东方明珠的脸在伞底下时隐时现,燕无双联想中那荷
箭上的光芒也就跟着乍吐乍收。
外面两个一霎时走过去了,只留下一对轻盈背影。看情形,打伞的那个是丫
环,脚底下武功不弱。只奇怪的是东方明珠步声虽细,下盘虚浮,倒是个常人。
两人一路走到水边,那水上瓢着几朵寂寞睡莲,衬着对岸美人蕉临水照影,一股
美人迟暮的味道扑面而来。
“走了一路,就只这里还有几朵花儿!”丫头嚷嚷着,停步欣赏。
东方明珠看一眼,觉得这味道不扣清华园之清华二字,也不说明,自顾自往
前走去。走了一阵,不见后面有人跟来,有些奇怪,扭头看时,还擎着把伞站在
那里呢。这倒是少有的事,要叫她吧,舍不得眼前这份清静,也就罢了,当下独
个儿穿池过阁,走到一个水亭子里面。
初夏的太阳也就不小了,想不到除她之外,水亭子里还另有个凭栏远眺的风
雅人物,见她走近,转过身来。从这种动作上看,不是家里仆役,然而却也有似
曾相识的一张脸孔。想一想,想起来了,路上遇见的那执意要赏鉴她,然而真给
他赏鉴,却又一下子给弄了个目瞪口呆的人。
“燕寨主呵,怎么却在这儿?”
“在下正是为姑娘而来。”燕无双本色不改,一双眼睛牛皮糖似带着罕有的
粘劲往死里粘过来。
也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燕无双正熬着牛皮糖的眼神温度过高,东方明珠
鼻子上沁出一层细汗,顺手从袖口里抽出一块手绢来拭。拭过了,也不再收回去,
就在手上细细把玩着——似乎是有这种说法的,手上有东西拿着,多少会起到些
镇静作用。这玩手绢的人果然也就平静下来,微微笑道:“为我而来,那又怎样?”
大家风范果然不同。这一个“那又怎样”倒把燕无双给问住了。事情逼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