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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这么努力摇摆之下，烟如柳懒懒低喃了声，醉意尚未醒：“送人了。”
“送人了？送谁了？”
烟如柳翻了个身，香肩半裸，“还能有谁，自然是十四少的心上人，唔，心上人啊。”却没察觉娉婷少女的身子一震，神色也变得无比复杂起来。
※
万家。
吩咐春风将小猴儿带入客房休息，万三金走进自己屋里，环视四周，虽然她也有大半年不曾回来了，倒也打扫的干净整洁，哪里像是空置许久的屋子。
春风掀帘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三小姐，灶台已经熄火了，幸好小灶还温着，你先喝碗粥去去火气。”
万三金只顾看着自己面前那一方云凤文彩绘陶方壶，灰陶泥质的东西，胜在上面绘着凤、鸟、云气之类的花纹，图案倒也别致。虽然听着烟如柳的话带了许多东西回来，但依她看来，还是这件物事应该是真品没错。
那些花瓶都新的很，而侯瑄抱回来的话甚至墨迹尚未干，应该是如今的东西才是，但既然能够挂在听花水榭，那么应该就不是什么便宜货色，明日应该能卖出不少价钱才是。
只希望烟如柳莫要忘了请几个恩客前来买，否则她还真的会被她给害死。
“春风，你说这东西能卖多少钱？”
春风看不下去，忙将银耳莲子羹强塞入万三金手上：“不管能卖多少，总归要吃饭吧，您现在是这家里的主心骨了，你若是再病了，这万家可真的要散了。”
“胡说。”万三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外面暮色连绵，隐约已经有雾气升腾了起来，她盯着看了一会，一时没有动弹。
“三小姐还在担心邱家？”
万三金微微一笑，“这一走，走的实在是仓促，对邱家到底还是有许多挂碍的。其实说句实话，刚才离开邱家时倒真的想留在那里就算了，邱家虽然事多，但到底有几个人撑在后面让我放心大胆的做事，如今回了万家，莫说是撑着了，扯我的后腿还差不多。”说到最后，朝春风吐了吐舌头。
春风笑了笑，伸手替万三金揉上肩膀，柔声道：“总会好的。”
是的啊，总会好的。
不期然的，心头浮现叶闻人的模样。
离开了邱家，她与叶闻人之间的关联怕是要断了吧，或许经年之后，便已然是路人。
想到此，心中不知怎的有了些微落寞，落寞来的又急又快，一时全部涌到心头说不出的滋味。
春风在一旁看着，忽的道：“三小姐莫非是有意中人了？”
万三金一怔。
“可是十四少爷？十四少爷俊美出色，又是大家的子弟，与三小姐又有过婚约……”
话还未说完，万三金就忙打断她的话，“为什么你也认为我中意的是未轻寒？”
春风神情怪异：“难道不是吗？十四少爷拈花寺求亲的事情可是人尽皆知，小姐你还拿你们之间的婚事开坛涉赌，你若不中意他，你又中意的是谁？”
又中意的是谁？
这话问的，问的她心中都有些哑口无言了，只是，隐隐已有一清俊相貌浮现在脑海之中，那人出现的突然异常，她登时一怔。虽然怔住，但心中却没有半分不悦，反倒还有些幸福愉悦的味道。
春风看的诧异：“三小姐，怎么了？我说错了？”
第七十七章（万更）
“你回去睡吧，明日还要起早来着。”她顿了顿，“明日的事情你就不要告诉大哥他们了吧，省的到时候又得啰嗦。”
春风应了声，却还是退了下去，走到门前偶一回头，却见着万三金居然怔仲起来，时不时的，脸上居然还挂着笑意。
翌日。
万家古董行。
万三金端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慢慢喝茶。
开着窗，不断有人来回走过，只可惜人来人往几乎都是往隔壁的聚古斋去的，从头至尾就没有一个人将视线放到万家古董行身上。
在门外守了好一会也没有守进一个人的老掌柜蹒跚着走进来，万三金侧眼瞥见，招呼了声：“何伯，过来喝茶吧。”
老掌柜叹了口气：“三小姐，你倒是还有闲情，这今儿一个人都没有，就算你带回来的那个方壶真的汉朝的古物，可没有人进来根本没用啊。难不成真看着老夫人……”
万三金微微一笑，忙站起来将老掌柜拉到对面坐下，特特的到了杯茶给他，“何伯不用担心，待会就有人来了。”
到底是年轻人不知道做生意的艰难，老掌柜忍不住又道，“这半年多来，万家古董行统共只做过十来桩生意，而且还是锅碗瓢盆之类的小生意，三小姐，这做生意不是你玩家家酒，这可什么都要比的啊。”
正说话间，春风已经快步走了进来，满脸喜色：“三小姐，那舞龙舞狮队按你的方式砍价，果然一百贯就肯过来了！他们稍候就到。”
“他们家的生意向来不好，难得有人愿意请他们，又允诺若是表演的好，以后一月会请他们一次，他们自然是乐意的。”万三金微微一笑，伸手替春风倒了杯茶，自己却是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足以看到聚古斋的大门。忽的一抹桃红色的熟悉身影在门口一晃，万三金不觉一怔。
没想到未清韵居然今天也来了。
正在思忖间，小猴儿也笑眯眯的蹦了进来，动作俐落：“三小姐，黄管事待会就跟裘先生一起来，他们还说会预备一件重礼，炮竹店里那些炮竹大概一个时辰就送到了。”
春风在一旁听了，不觉多看了小猴儿一眼，她识得小猴儿是三小姐在邱家时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厮，但她明明记得是个哑巴，怎么忽的能说话了？
万三金将春风的困惑收入眼底，淡淡的道：“侯瑄一直都会说话的，不过嗓子给狍子挠伤了，说出来的话倒像个阉人，所以他从来都不说话。”
春风点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
老掌柜听的一头雾水，忍不住发问道：“三小姐，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怎么越弄越不明白了。”
“何伯，您就看着好了。”
万三金低头喝了口茶，眼里全是耀眼的光芒。
她昨晚仔细思量过，虽然万家古董行假货许多，但其实这条街上除了聚古斋之外，哪一家不也有许多假货，照样生意还算可以。
万家古董行之所以没有人进来，一个是因为地域关系，一个是因为它总是闷不吭声等人来，等人来的商店如同等人爱的女人一般，永远处于被动的状态，人越少紧接着人就越少，如此恶性循环十多载，恐怕都有人忘了万家古董行了。
所以，撇开她要迅速凑钱这一因素，振兴万家古董行的第一要素，便是要让人知道万家古董行的存在。而要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万家古董行的存在，首先的便是广告。而广告便是要华丽，要夸大，要让所有人都能印象深刻！
一队舞龙舞狮队要的是视觉效果，炮竹起的是听觉与嗅觉效果，而在钧州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邱管事、黄管事便是将人引进万家古董行最好的托。
如果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她的目的应该不难达到才是。
可是……
一盏茶的时间过了。
一炷香的时间也过了。
可是本应该早就来的舞龙舞狮队还是不见踪影。
日头已经过了正午，人潮已经慢慢涌进长垣街，如果说春风街最热闹的时候是晚上的话，那么长垣街一日之中最热闹的光景便是正午到晚膳之间的三个时辰了。若是这三个时辰无法把握住，也就意味着今儿一天也就浪费了。
小猴儿首先沉不住气的站起身：“三小姐，我去街口守着。”
陶瓷杯盖扣上茶杯，发出一声极清脆的声响。万三金的声音显得有些百无聊赖，“别去了，他们不会来了。”
已经走到门口的小猴儿脚步登时顿止，俊俏小脸上俱是诧异。
“三小姐的意思是……”春风素来沉静的脸色也微沉了下去，“有人将我们请来造势的人，全部拦了下来？”
“一家店、一个人没来也就罢了，同时不来就颇为令人深思？”
最令人深思的是，能够将邱家二位管事都拦了下来的人，到底是谁？这人绝对不是普通人物。万家不过是个极小极上不了台面的古董行而已，居然能够让人关注……到底是什么缘故？
午后清浅阳光为靠窗的万三金镀了一层辉色，及腰黑发上泛了亮白的色泽，周身俱是温暖和煦的气息，唇角上勾明明是挂着笑涡，可眼底却是波澜不兴的古井水。
小猴儿咬住唇，小步小步挪到桌前兴奋抬眼：“是不是又有什么好玩的了？”
“玩什么玩，店里苍蝇多的是，打苍蝇去！”
挥退小猴儿，万三金左手食指曲起轻轻扣着桌面，在沉寂之中分外清脆。视线慢慢左移，聚古斋门口不知何时那抹桃红色的身影已然悄悄站立，从她的角度看去，未清韵桃红衣裙飘摇，站在聚古斋古铜色的雕龙立柱前恍似春日桃花娇艳无比。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那朵桃花慢慢回首，一双清眸里全是坦然自若的沉静还有……若有还无的骄傲与嘲讽。
万三金先是一怔，旋即了然，果然还是男人惹的祸事啊，她忍不住低低叹了声气。到底，一个她尚且理不清自己到底有意还是无意的男人，还是替她惹来了一个聪明女人的挑战与敌视，她本不想参战，可这场战役居然已经波及到了万家的生意……这简直是在逼她应战了。
万三金眼眸略垂，再抬眼时眼眸弯弯，她举起手中茶杯，朝着未清韵遥遥敬了一杯。
应战就应战吧，无所谓了。
未清韵宽袖一挥，清丽脸上看不出丝毫怒意，唇角微弯，居然也笑笑的朝万三金裣衽行礼，纱裙轻舞已然进了聚古斋。
春风将她们两人之间的动作全部收入眼底，忍不住美眸微瞠，惊叫出声：“是……”不待万三金阻止，她立刻噤口不语，表情脸上也变得有些复杂。
春风又是惊叫又是噤口不语，态度转换太过快速，惹得侯瑄与老掌柜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侯瑄左右看看，迟疑了会转而看向万三金：“三小姐，现在可怎么办？”
万三金手中的茶已经慢慢凉了，原本碧透的色泽也泛上了一层浅黄色，饶是如此，仍然有几片略枯的茶叶飘在茶水之上。喝惯了邱家的顶级龙井，万家这种只能算得上中等货色的茶叶还真的是入不了口啊。
既然喝不下口，干脆也就不勉强自己了。万三金将茶杯一推，眼底已经有了决议。
须臾之后。
“砰！”
寂静的长垣街的东南角忽的传来一声瓷瓶碎裂的声响！
登时间，几乎是长垣街所有人都被那破碎声给引了过去，就连是在聚古斋二楼雅间里坐着的楚夫人都忍不住看了过去，中肯道：“虽然仿的极好，纹路也极具唐三彩的特色，可陶瓷边缘明显泛白，明显是新瓷。”
正向楚家大夫人介绍一款汉代方壶的未清韵闻声抬起头，她们现在正坐在聚古斋二楼专门迎接贵客的雅间，窗口开的极大，完全可以将长垣街一览无遗。但因为坐姿的关系，她不得不转过身看过去，眉头轻轻拢出一道好看的褶皱来。
万三金左砸一个右砸一个，砸的碰碰当当作响不停，身后有一小厮乖顺站着，手里堆着几个古玩似乎任她取用模样。一掌柜模样的老年人则被一大姑娘半扶半拦在古董行门口，脸色煞白捧着心几乎要吓晕了过去。
万家古董行的门口早就聚集起来许多看客，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万家古董行围的水泄不通。
饶是未清韵见多识广，都不由纳罕起来。
楚夫人兴致已经完全被引了起来，慎重点评道：“虽然砸的动静颇大，但砸的都是些质量极好的赝品，万家这当家主事虽然眼生，倒是个聪明的女娃。”她转而看向未清韵，“十二姑娘，你见识广些，可曾见过这个女娃？”
未清韵迅速将所有情绪压了下去，轻啜了口茶，淡道：“她是万家幺女三小姐，闺名三金。”靠着砸东西来吸引看客，如此自损之计，看来这万三金果真只是个泛泛之辈！
清美眸色不觉略深，未清韵几不可闻的嗤了声。
楚夫人恍然大悟：“原来她便是在邱家帮佣的万家三小姐，她这段时间风头倒是极响。我家老爷可对那竹林会印象极深刻，没想到她没有留在邱家，反倒回了万家。”不由多看了万三金几眼，眼底添了许多赞意，“倒是个爽利女娃，春梅会每次聚的都是那些老面孔，倒也腻味，可以请她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