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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叔,今天这样的人,宜良多吗?云南多吗?大清多吗?”
杨猛哆嗦着干裂的嘴唇,问出了心中的问题,他心里希冀着,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三爷,您好好的问这个干吗?你这是怒火攻心了,要好好的静养。”
今天这样撑死人的事,丁保钧见过,他也可怜那些人,可这大清的天下,似他们那样的人多的去了,拆了他丁保钧榨出油水,也救不了那么多的人。
他丁保钧不行,杨家也是一样,杨家的钱财虽说不少,可摊到整个大清,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救!怎么救?拿什么来救?
大哥杨士勤依然做的不错了,每年都拿出十几万或几十万的银子用在这个上面,那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杨家有一个活人无数的杨佛爷就够了,再加上一个,杨家就是抱着金山,也填不满这个无底洞。
“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想知道,那样的人多吗?”
杨猛一着急,说话的动作大了一些,干裂的嘴唇便渗出了血水。
“我说!三爷您千万别动气,伤身啊!似今天这样的庄农佃户,宜良不少、云南也不少、摊到整个大清多的数不过来。虽说数不过来,可与大清的人口相比,这些人不算多。
比他们稍微强上一些,勉强能吃饱的庄农佃户,更多!多了几番、十几番,可多又能怎样,咱们杨家虽说家大业大,可与他们一比,毛都算不上,这些人咱们拼了命也救不了!
三爷!你可知为何来的这些人中女孩比男孩少?就是因为养不起,养一个女孩,十四五岁就要出嫁,还要赔上一笔嫁妆,农人谁敢多养活女儿?一般的户上,生了女娃,不是溺死就是送予别家做了童养媳。
这童养媳也是个省钱的法子,嫁娶耗费不多,大了一些还能为家里干些活计,非是他们活的艰难,而是这世道艰难,活不起啊!
咱家的仆役、刀手,与他们一比,那就是活在蜜罐子里,仆役虽说钱少,可让一家不挨饿,还是能做到的。刀手们虽说刀头舔血,可他们过得更加的自在。
刀手?别说您给他们五两,就是一两、半两、不给钱,只要管饭!愿意干的人,整个云南数都数不过来,这些也是世道逼的。
咱们家的买卖,虽说是经商,但也害过人命,那些个赃官不为难我们,那是因为老爷子使了大笔的银子。
咱们家的收入,一半要买通官府,剩下的还要支付各种用度,老爷子每年还要拿出几十万赈济那些活不下去的饥民,让他们有条活路。
谋财害命、贿赂赃官、赈济饥民,咱们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保证商路畅通,为了好好活着?按说咱们经商之人,不该这么残忍下作,可不这样咱们也活不下去,这又是为什么?还不是世道逼的?
周士清活的滋润,可他干的都不是人事,给他干活的人吃糠咽菜,他大鱼大肉。抽他家烟土的人,卖儿卖女卖婆姨,他在家里数银子,可这样做会遭报应,三爷您就是他的现世报。
咱们家的活法,已经不错了,不能再变了,再变就会破家啊!”
今天的事情,也触动了丁保钧,可触动归触动,绝对不能行动。救济?不用整个云南省,单单一个云南府,就能让杨家父子穷到当裤子。
造反?田地租税、商业税赋,多半个大清的钱粮,全部握在朝廷的手里,杨家在云南声名不错,可反的了云南,还能反的过整个大清吗?造反死路一条,还会连累无数的百姓。
为了说服杨猛,丁保钧拿出了全部的本事,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些反而更加坚定了,杨猛的决心。
“我知道了,做眼前事、做今生事、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会一步步来,一步步改变世道,一步步为生民改命!”
杨猛的眸子亮了,说出的话虽然虚弱,可份量却是不轻,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在丁保钧和唐梅依的心间,这话听着提气、也解气,今天这窝囊事,算是过去了。
唐梅依听了这话,那双美眸,化作了一泓春水。而丁保钧听了,除了提气,眼里也露出了浓浓的担忧。
宜良杨府的长桌宴停了三天,杨猛也休养了三天,身体恢复了一半,他就重开了长桌宴。这次的长桌宴,很是寒酸,吃的东西只有一种,那就是加了菜叶、盐巴的稀粥。
上次撑死人的事,杨猛花了钱、出了粮,那些庄农佃户不仅没有怪罪怨恨,反而十分感激杨猛,那些钱粮,足以让这些人,一年不用挨饿了,虽说吃不上好东西,但不用挨饿,就是天大的美事。
重开长桌宴,第一波宴请的还是遭了罪的那波人,这次的稀粥,他们也是往死里喝,一个个枯瘦的身体,全都挺起了大肚皮。
这有些滑稽的一幕,没有让杨猛失笑,他心里的担子,在这些大肚皮的压迫下,却越发的重了。
杨猛也陪着笑脸,挨桌问了一遍,多少田地能养活一家人,这些庄农佃户的家口都不小,七八口人那是小的,十几口人算中等,二三十口人的也不在少数。
多少田地养活一家人,也就没了准数,但养活一个成人,一亩肥地的产出,就可以了。当然种的得是稻米,如果换成高粱、白薯、玉米这些,就有些勉强了,但加上些野菜什么的,也不至于饿死。
周大牲口定的地租,精细的令人发指,在座的有一户算一户,交上田租大多只能剩些种粮,再就是米糠、稻草这些东西了。
田地只能维持自己饿不死,身处饥饿之中的人们,侍弄土地就耗去了他们大部分的力气,瘦骨嶙峋的人,找地方做工也没人愿意要。
越过越穷,但勉强活着,就是这些人的写照,账房那里得来的东西差不多,以肥地计算,一亩地勉强养活一个大人,这初次的长桌宴,就让杨猛心里,大致有了底。
接下来的长桌宴,持续了几天,杨猛见过了绝大部分的庄农佃户,得出的说法也差不了多少。吃完了长桌宴,杨猛一人给了一些散碎银子,几十斤粮食。
最后长桌宴结束,丁保钧算了一下,这次的花费,全部合成银两,得有个大几万的数目。但杨猛的收获却是不小,用钱粮在这些庄农佃户的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杨猛强势压住械斗,得来的三阎王的名号,也被这些庄农佃户,改成了小佛爷,这初步的威信算是建了起来。
为了分配从周大牲口得来的山田、良田,杨猛和一众账房,也颇费了一番心思,可杨猛的想法,却与账房们背道而驰,杨猛的想法是不错。
可这个不错是对那些庄农佃户来说的,损的却是杨家的利益,作为账房,肯定不能这么干,事情在杨家账房那里停住了。
虽说老爷子杨士勤,把宜良的事情交给了杨猛,但账房先生们,只认杨佛爷,不认小佛爷,无奈的杨猛,只能回昆明,请老爷子做主了。
杨猛那夜的话,也经过丁保钧传给了杨士勤,对于老三杨士勤也是无条件的让步。
“你只管去做,大不了做老子的把命赔上,但有一条,按着你说的一步步来。”
杨士勤只有这一句话,丁保钧也成了宜良杨府的大管家,从此只听从杨老三的命令。
第四十八章 农兵
听了老爷子的话,杨猛很感动,自己做的事情若是被朝廷盯上,那就是造反,依着大清律是要诛九族的,老爷子爽快的答应了,可他杨猛背负的就是杨家兴亡的重担。
杨士勤答应这事,也是无奈之举,换做十几天前,这事他是不会点头的。这十几天的功夫,他跑了一趟滇西,本想去劝服回汉双方,坐下调解一下矛盾。
可这趟滇西之行,杨士勤却极为憋气,回汉双方还没有见到,便被当地的官员,客客气气的挡了回来。云贵总督贺长龄也敢相信那些个玩意,声称这次的事情,就由官府解决,让他杨士勤看看云南官绅的手段。
滇西那边的官员,打的什么主意,杨士勤心里明镜似得,无非是升官发财,借着弹压民乱升官,凭着抄家灭寨发财。
贺长龄也是老糊涂了,这大清最不能信的就是朝廷的官绅,欺上瞒下、打压良善,这是他们最为拿手的本事,事情照这么发展,滇西必然大乱,滇北那里弄不好也会跟着凑热闹。
这滇西北可不比云南府周边,那里从前朝开始,就民乱不断,当地无论是山民,还是迁居的回汉人口,对朝廷都没什么敬畏之心,说反就反,往往还是几千上万人的规模。
凭当地的那些绿营杂碎,打杀手无寸铁的良民,还勉强凑活,遇上不顾生死的叛民,胜负就未可知了。
万一滇西的绿营、团练溃败,那就是个巨大的乱局,波及云南府也不是不可能的。自家老三的手段不错,占下了滇中粮仓宜良,把那里作为杨家的后院,杨家有钱、宜良有粮,有了钱粮就不愁没有肯卖命的人丁。
一旦起了势,无论是乱民还是清兵,想要对杨家出手,都要好好掂量一下,即使开打,凭着宜良的人丁,杨家也吃不了大亏。
至于以后怎么收场,杨士勤心里也没数,但他头上有个昆明团练的帽子,这个倒是可以用一下,朝廷大军到来,杨家摇身一变,就能成为平乱的功臣。
杨家三子,老大杨勇,性情油滑是个经商的好苗子;老二杨毅,稳重大气而富于机变,做官是个不错的选择;老三杨猛,虽说新近刚刚开窍,却是个杀伐果断的狠主儿,这样的事情也只有老三这样的人来做了。
杨猛在宜良,以血腥无情的手段,震慑回汉纷争,这手段虽说暴戾,但绝对是安定宜良最快的法子,老三的高明之处,就妙在与宜良父母姜元吉联手。
有了县衙的出面掩饰,杨猛在宜良就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只要给他时间,宜良铁定就是杨家无比稳固的后院。
思来想去,为了杨家的安危,宜良的事情不得不做,杨猛一来做老子的自然会鼎力支持。
有了老爷子的话,加上丁保钧坐镇,杨家的账房们也算是同意了杨猛有些败家的行为。原本属于周大牲口、宜良典史、被灭杀的回汉两个地主的田产,都归置到了一起。
这些田地,占了宜良全部土地的六成多,而且宜良八成以上易于耕种良田,也全在这里面了。
土地分配的章程是杨猛定的,良田肥地易于耕作,这些是杨猛招徕刀手的本钱,不能分给庄农佃户。而这些庄农佃户精于耕作,产量低一些的中等田地和山田就是要分派给他们的。
依照每口人两亩肥田的标准,折算出了分配土地的数量,中等田每口人三亩,山田每口人四亩,人丁少的农户,尽量分配中等田,家口大劳力多的,则是分配山田,当然田地还是属于杨家,那些庄农佃户只有耕种的权力。
地租杨猛也是要收的,粮食的作用太大,杨猛的手里必须有粮。只不过这地租,比起别的地主要低了太多。
肥田三成,相比其他地主的七八成甚至九成往上,对庄农佃户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喜事。中等田两成到一成半不等,山田一成半到一成不等。
这些土地也不可能全部种粮,对于那些种瓜果蔬菜的庄农佃户,杨猛也开出了绝对合理的置换地租的办法,以当时宜良最低的粮价,折换现银缴纳地租,这比以前的折价法子,强了百倍。
以前折价交付地租,庄农佃户至少要承担一成至三成额外费用,以最低粮价折现,其实是庄农佃户占了便宜,但这些许利润,在杨猛眼里没什么所谓,。
这样的地租,绝对能让所有的庄农佃户,吃饱喝足之余,手里还能存下可观的余粮,能吃饱喝足,手里有余粮,农民就是最为安分守己的。
上次的长桌宴,各片土地的庄农佃户,已经选出了代表,杨猛把这些条件一说,大半的人直接跪地谢恩,杨家这么做,可是吃了大亏,这样一来杨家土地收入就微乎其微了。
这些代表,大多都是耕种的能手,地租里面的弯弯绕,他们也清楚的很,这样的好事,只有大清入关时,当年没人种地的时候才有,而且只持续了两三年。
“别忙着谢恩,我还有条件,答应了这些条件,这事才能算数,你们不答应,这地是不会给你们的。”
望着满院的庄农佃户代表,杨猛准备开条件了。
“三爷您说的话,我们一定照办。”
乱哄哄的院子,一下就静了下来,涉及到切身利益,谁都很上心,一个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先听听再决定答不答应吧!
一不许抽大烟,一经发现收回土地,邻里之间要相互监督,邻居抽大烟,知情不报的,与抽大烟的责罚一样。
二农闲之时你们要学拳、操练,这些田地你们耕种,地租少量缴纳,就要负责保护这些土地,这话直了点说,就是保护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