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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贝汉小姐没有回答。她抬起眼睛,紧紧盯着波洛的脸,那眼神清楚表明:
“你这人说话好没礼貌。”
“你对与你同一个包房的女士──奥尔逊太太有什么看法?”
“她似乎很快活,很纯朴。”
“她的睡衣是什么颜色?”
玛丽·德贝汉瞪起双眼:
“浅灰的──纯羊毛的。”
“啊!恕我说话冒味,我曾看到过你从阿勒颇到伊斯坦布尔的路上穿的睡衣是浅紫红
的,我想。”
“是的,你说的对。”
“小姐,你还有另外的睡衣?比如说,鲜红色的?”
“不,那不是我的。”
波洛俯身向前,好象一只正准备跃出去捕捉老鼠的猫。
“那么,是谁的?”
这姑娘惊慌地把身子往后缩了缩。
“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没回答‘不,我没有’,而是回答‘这不是我的’──显然这是别的什么人的。”
她点点头。
“是车上别的什么人的?”
“是的。”
“谁呢?”
“我已说过,我不知道。今天上午五点钟左右,我醒过来,发觉火车停了好久了,我开
了门,朝过道看了看,以为列车可能是停在什么车站上了。我看见有人穿着鲜红的睡衣向过
道那头走去。”
“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她的头发是金黄色的,黑色的还是灰色的?”
“说不清。她戴着帽,况且我见到的也是背影。”
“体型呢?”
“据我判断,高高的,很苗条,不过也很难说。睡衣上绣着龙。”
“对啦,对啦。你说得很对,是有龙。”
他沉默了一会,又自言自语起来:“我直不明白,真不明白,这毫无意义。”
然后,他抬起头,说道:“小姐,不想再麻烦你了。”
“啊!”她象吃了一惊,但很快地站起身来。
刚走近门,她迟疑了一会儿又回过身来。
“那位瑞典太太,奥尔逊女士,是吗?看来,她很不安。据她说,你告诉她,她是最后
一个看见那美国人活着的人,我想,她以为你在怀疑她与这事有牵连,我能不能告诉她,是
她误解了?说实在的,她这种人连苍蝇也不敢伤害的。”
她微微一笑。
“她是什么时候向哈伯德太太要阿司匹林的?”
“十点半以后的事。”
“她去了多久?”
“五分钟左右。”
“夜里她还离开过包房没有?”
“没有。”
波洛转向大夫。
“雷切特被杀害的时间有没有可能比这更早?”
大夫摇摇头。
“那么,小姐,我想你可以告诉你的朋友,让她放心好了。”
“谢谢。”她突然朝他一笑,这笑容很容易博得人们的同情。“你是知道的,她象一只
绵羊,又是心焦,又是哭哭啼啼。”
她转身走了。
第十二章 德国女佣人
鲍克先生好奇地打量着他的朋友。
“先生,真叫人摸不透你的心思。你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我在找漏洞呢,朋友。”
“漏洞?”
“可不是。就在那位自制力很强的小姐身上找,我想冲击一下她的镇静。成功了吗?还
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她准没想到我办案会用这种方法。”
“你怀疑她,”鲍克先生慢吞吞地说。“有什么根据?那么年轻迷人的小姐,世人象她
这种人跟‘杀人’是不会沾边的。”
“这我同意。”康斯坦丁说,“她非常冷静沉着。一点也不动感情。有事,她不会去杀
人,宁肯上法庭解决。”
波洛叹了一口气。
“你们两位都必须抛弃感情上的偏见,认为这是一起非预谋的,出于时冲动的谋杀案。
我之所以怀疑德贝汉小姐理由有两个:其一,根据我偶然听到的一句话;其二,此刻你们还
不知道。”
他把在离开阿勒颇的旅途上偶然听到的奇怪的谈话片断讲了一遍。
“这话果真说得稀奇。”临了,鲍克先生说,“这倒要弄个明白。要是这符合你的怀
疑,那么他们两人都插手这一案件──她和那个古板的英国人。”
波波点点头。
“这正是还没被事实所证实的。”他说,“你要知道,如果他们都卷进这一案件,我们
能指望得到些什么呢──他们必然彼此证明对方不在现场。这不可能吗?是的,不会有这种
事。索不相识的瑞典女人就给德贝汉小姐作证明,而阿巴思诺特上校就有被害人的秘书,麦
克昆先生为他担保。不,解开这个谜并不难。”
“你不是说过,怀疑她还有另一个原因。”鲍克先生提醒他。
波洛微微一笑。
“啊!可是这仅仅是心理上的。我问我自己,德贝汉小姐事先可有计划?干这种事,我
确信,非有个冷静、聪明、深谋远虑的头脑不可。德贝汉小姐正符合这些条件。”
鲍克先生摇摇头。
“朋友,我看你是错了。我相信这位年轻的英国姑娘不象个杀人犯。”
“啊,现在不谈这个。”波洛说,一面拿起最后一份护照。“可得会会名单上最后一个
人,希尔德加德·施密特,女佣人。”
希尔德加德·施密特被侍者唤进餐车,毕恭毕敬地站着。
波洛招呼她坐下。
她坐了下来,双手交叉着,平静地等待询问。总之,看来她人很文静──非常规矩,但
不特别聪明。
波洛对待希尔德加德·施密特的方法跟对玛丽·德贝汉的方法截然不同。
他对她非常亲切,非常友好,使她不感到拘束。接着,让她写下自己的姓名和住址,然
后才不知不觉引出问题来。
他们用德语交谈。
“我们想尽可能多地了解一些有亲昨晚发生的事。”他说,“我们知道,你不可能提供
很多与谋杀案直接有关的情况,可是你可能看到或听到什么,这在你看来也许不值一提,但
对我们或许很有价值。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她好象并不明白。她那宽宽的,善良的面孔仍然是一种平静的,傻乎乎的表情。她说:
“先生,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么,比如说,你知不知道昨晚女主人唤过你?”
“是的,有那么一回事。”
“你可记得,那是什么时候?”
“先生,记不得了。你知道,列车员员喊我时,我睡着了。”
“正是,正是。通常都是这样来喊你的?”
“先生,向来如此。我那高贵的女主人夜里经常要人侍候,她睡眠不好。”
“啊,如此说来,你答应后就起床了。你穿着睡衣?”
“没有,先生。我穿了点衣服。我不愿穿睡衣上老太太那去。”
“看来那是一件挺美的睡衣──鲜红的,是不是?”
她盯着波洛看了一眼。
“先生,是深蓝色的,法兰绒的。”
“哦,接着说吧。我这是说着玩的,没别的意思。后来你就上公爵夫人那边去了。那么
在那儿你做了些什么事呢?”
“我给她作了按摩,先生,然后念书给她听。我念得不很响,我家主人说,这更好,让
她更容易入睡。待她快要睡着,她便让我走,我就合上书回到自己房里去了。”
“你可知道,那是什么时间?”
“不知道,先生。”
“那么,你在公爵夫人那儿呆了多久?”
“约摸半个小时,先生。”
“她,接着说。”
“开头,我从自己房里给我家主人拿了条毯子去,虽说有暧气,房里还是挺冷的。我把
毯子给她盖上,她就祝我晚安,我给她倒了矿泉水,然后熄了灯就走了。”
“后来呢?”
“没什么,先生。我回房里就睡着了。”
“在过道上你碰上过谁?”
“没有,先生。”
“比如说,没碰上穿绣有龙的鲜红睡衣的女人?”
她睁大那温和的眼睛盯着他看。
“先生,真的没有,除了列车员,四周没有人,大家都睡了。”
“你看到列车员吗?”
“是的,先生。”
“他在干什么?”
“他从一个房里出来,先生。”
“什么?”鲍克先生把身子凑过去。“哪个包房?”
希尔德加德·施密特又显得惊恐不安了。波洛责备地看了朋友一眼。
“自然罗,夜里列车员听到铃声总得去的。你可记得哪个房间?”
“先生,那是车厢中间,隔公爵夫人二、三个门。”
“哦,要是愿意的话,请告诉我们,到底是哪个包房,发生了什么事?”
“先生,他差点没撞上我,这时我正从自己的房里给公爵夫人送毯子。”
“这么说,他从一个房间出来几乎跟你撞个满怀是不是?他朝哪个方向跑的?”
“对着我,先生。他道了歉,断续往餐车那个方向跑。又响起一声铃,据我所知,他可
没去。”
她停了一会儿,接着说:“我可不明白,这是怎么……”
波洛安慰她。
“只是时间问题。”他说,“都是些例行公事,可怜的列车员这一晚够他忙的了──先
是唤醒你,后来听到一次次的铃声不得去。”
“他可不是把我唤醒的那位,先生。是另一位。”
“唔,另一位?过去你见到过他?”
“没有,先生。”
“啊!再见到他你还认得出来吗?”
“我想,认得出来的,先生。”
波洛挨着鲍克先生的耳边咕噜了几句,后者立起身,走到门口下了一个命令。
波洛友好地,无拘无束地断续问她。
“施密特小姐,你去过美国吗?”
“没去过,先生。那一定是个很美的国家。”
“你也许听人说过,这个被害者是谁──他是杀死一个小女孩的凶手。”
“是的,先生。我听说过。这么刻毒,简直可恶之极。善良的上帝决不会允许这种事发
生的。我们德国人不会到样刻毒。”
这女人的眼睛流出泪水。她那慈母般的心灵受感动了。
“这是一件讨厌的谋杀案。”波洛伤心地说。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
“施密特小姐,这是你的手帕吧?”
她细细端详手帕,沉默片刻,然后抬起头,脸色微微红了起来。
“啊!不是我的,真的不是我的,先生。”
“瞧,上面有个‘H’,我这才想到是你的。”
“啊,先生,这种手帕只有小姐太太才使的,挺贵的。手工绣的。我说一定是巴黎
贷。”
“不是你的。那么你可知道,该是谁的?”
“问我吗?哦,不知道,先生。”
在三个听的人之中,只有波洛觉察到她的回答有点儿犹豫不定。
鲍克先生在他的耳边嘀咕几句。波洛点点头,然后对她说:“列车里三个列车员这就
来,请告诉我们,昨晚你给公爵地人送毯子时碰到的是哪一个,行吗?”
三个列车员走了进来。米歇尔,高个子、金发的雅典──巴黎车厢的列车员以及布加勒
斯特车厢上的那位肥胖的、粗壮的汉子。希尔德加德·施密特看了他们一眼,随即摇摇头。
“不是,先生。”她说。“都不是昨晚我见到的。”
“可是车上的列车员全在这儿啦,想必你弄错了?”
“先生,没错,他们都长得很高大。我见到的那位个子很小,黑黑的,长着一小撮胡
子。他说‘对不起’三安,象是女人说的。真的,我记得挺清楚哩,先生。”
第十三章 证词摘要
“一个小个儿,黑脸膛,说话象女人的男人。”鲍克先生说。
三位列车员和希尔德加德·施密特早已被打发走了。
鲍克先生绝望地挥挥手。
“这一切叫人摸不透,没一点儿叫人摸得透!雷切特提到的仇敌,到头来竟还在车上?
可现在在哪里?他怎么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我的头给搅得发晕了。朋友,求你说些什么
吧。说说,不可能的事又怎么会变得可能呢?”
“说得好。”波洛说,“不可能的事原不会发生,因而不管表面现象如何,发生的事必
然是可能的。”
“快给我说个明白,昨晚到底发生的是件甚么样的案子?”
“先生,我不是魔术师,跟你们一样,我也迷惑不解。这案子进展异乎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