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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女儿因为不断的外遇,离婚时只得了一小笔钱,可是身为男人的狄克不感兴趣。他对普璐的忠告是闭上她的嘴,假如她不想落得一个大嘴巴的名声。这个社区太小,不该与此地最古老的家族结怨,他警告道。
此刻,爱莎那快速上扬的声音在夜空里传了过来,普璐贪婪地侧首倾听。有些字句被夜风吞没了,但是主要的内容不会错。“不,詹姆士……我不会再容忍下去了!……是你毁了伊莉莎白……多残忍啊!这是病……由我做主……早就去看医生……”
普璐用一只手掬住耳朵以便辨认男人的声音。就算爱莎没有叫出詹姆士的名字,她也听得出那清脆的男中音是属于上校的,可是没有一个字能听得真切,所以她猜他面朝着另一个方向。
“……钱是我的……不会让步……宁死也不给你……噢,看在上帝的分上……不,不要!求求你……不要!”
最后一句是一声大叫,接着是拳头一击的声音,和詹姆士低哼道:“臭婊子!”
普璐有点吃惊地踏前一步,揣量她是不是该去援助那个女人,但爱莎几乎马上又再说话,“你是疯子……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多少年前就该把你赶走。”一两秒之后,一扇门砰然关上。
五分钟后普璐才觉得可以安全地把狗哨子放到唇间召唤那只拉布拉多狗。广告上说这些哨子发出的声音人耳是听不到的,但通常并非如此。想到要是爱莎发现她的受虐有个目击者时那种又羞又恨的心情,她登时大起同情之心,更年期的生理系统激荡不已,好奇心也变成了尴尬。詹姆士真是个可恶透顶的人,她诧叹着反复寻思。一个人怎能在人前表现得如此高高在上,背地里却这样兽性?
她把狗儿牵回车子里的同时,脑子里便已经在忙着填补对话中的空白,等她回到家中发觉丈夫已然入睡,那篇对话已成了一个清晰连贯的整体。所以当次日早上狄克从村子捎回爱莎死去、警察正在盘问詹姆士关于尸体附近血迹的消息,她感到是惊愕而不是意外。
“是我的错,”她懊丧地告诉他事情的经过,“他们在为了钱的事吵架,她说他是疯子,该去看医生,而他叫她臭婊子,动手打了她。我该做点什么的,狄克,为什么我不做点什么?”
狐狸不祥7(2)
狄克很震惊,“你肯定那是他们?”他问,“或许是出租别墅中的某对夫妇。”
“我当然肯定,她说的话大部分我都听得清楚,有一次她叫他詹姆士,他说的话我只听见了一句‘臭婊子’,但那确实是他的声音,依你看我该怎么办?”
“报警,”狄克不快地说,“还能怎样?”
此后法医的检验结果和詹姆士免遭逮捕拥有自由身的事实,使周遭的人窃窃私议了很长一段时间。某些狄克视为荒诞无稽,如无迹可寻的毒药、共济会会员、甚至由詹姆士充当巫师主持的黑魔法牲畜献祭之类的种种揣测。其他的如他怎样不肯稍离房子及房子所属的范围、当狄克有一次在宅门附近撞见他时他怎样避不见面、在丧礼上他的儿女怎样对他不理不睬、他怎样摒弃爱莎的慈善团体和朋友而让前来慰问的人全吃闭门羹,种种情况全都暗示着精神失常,而这正是普璐窃听到爱莎在那次最后的争执里对他的控诉。
第二声响后电话随即接通,“仙丝戴大宅。”
“詹姆士吗?我是狄克·魏尔顿,”他等待对方确认,却没等着,“瞧……呃……这有点难开口……如果不是紧急的话我也不会打电话给你。我知道这不是你在节礼日早上想听到的事情,不过我们在矮树冈那边出了点状况。我跟警察谈过,但他们推给了郡政府——一个叫莎莉·美丝的女人。我跟她谈了几句,但是除非我们能把业主的名字给她,她不打算采取行动。我跟她说没有业主……真够笨的了,我晓得……所以现在我们需要一个律师……我的律师正在休假。你也跟其他人一样受影响——这帮家伙简直就在你家门口……”他迟迟疑疑地顿住,被另一端的沉默胁迫着,“我在想我们能不能用你的律师。”
“我不是詹姆士,魏尔顿先生,你要的话我可以把他叫来,不过听起来我是你想找的人,我的名字是马克·安克登,我是詹姆士的律师。”
狄克大感意外,“很抱歉,我没察觉到。”
“我知道,声音可以令人混淆——”稍顿一下,“说话也是,如果你断章取义的话。”
这句话是讽刺普璐的,但是狄克毫无所觉。他瞪视墙壁,正回想着那个流浪车民的熟悉声调。他还没揣摩出他到底是谁。“你该说明白。”他软弱地说。
“在我惊动詹姆士之前,我很好奇想知道你有什么事。像你这么有礼貌的电话不多,魏尔顿先生,一般的称谓方式是‘你这杀人的混蛋’或诸如此类的字眼。”
狄克很震撼,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可能性。“谁会干这种事?”
“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份名单,你的号码定期在上面出现。”
“不会的,”狄克抗议,“我有很多个月没打电话给詹姆士了。”
“那么我建议你跟英国电信谈谈,”马克不带感情地说,“在十次不同的场合,拨1471得出了你的号码。所有来电都录了音记下内容。从你的号码打来的电话没有人说话——”他的声音变得非常干涩,“不过有大量难听的喘息声,警方会说是属于沉重呼吸那一类的电话,只是那种性的含意令人摸不着头脑,因为惟一接听电话的人是一个八十多岁的男人。最近的一次是圣诞前夕。你当然晓得,打恶意或威胁性的电话是刑事犯罪。”
老天!哪个天杀的会这么糊涂?普璐?
“你提到矮树冈那边出了状况,”得不到回应之后,马克接着往下说,“我恐怕我没明白其余的部分,你要不要再说一遍?等我弄清楚状况,我会跟詹姆士商量……不过我不能保证他一定会给你答复。”
狄克欣然接受这话题的转变。他是一个直肠子的人,想到自己的太太对着电话线喘息吁吁,令他感到又惊心又恶心。“詹姆士会是最受影响的一个,”他说,“有六辆巴士的流浪车民停在距离大宅阳台约二百码的地方。说真的,我很意外你们听不见声音,方才我到那边去的时候很喧嚷了一阵。”
另一端有个短短的停顿,仿佛听电话的人把耳朵从话筒挪开了。“显然声音不像你太太所宣称的能传得那么远,魏尔顿先生。”
狄克没受过临场应变的训练。他的工作性质是缓慢审慎地评估问题,拟订长期计划,尽可能在维持经济效益的情况下帮农场度过市场供应过量或不足的危机。他非但没有对这句话置之不理——较明智的选择——他试图驳倒它。“我们现在谈的不是普璐,”他说,“是这个村子被人强占了,我们需要联合起来……不是互放冷枪,我想你并不了解情况有多么严重。”
另一端传来低低的笑声,“你也许该检讨一下你这一句话。依我看,詹姆士有充分的证据告你太太诽谤……你反倒说我不了解情况的严重性,未免太天真了。”
狄克被对方的傲慢语气惹恼了,不禁又发作起来,“普璐晓得自己听见了什么,”他顽强地说,“假如那可怜的人第二天早上还活着的话,普璐会找她私下谈谈——我们两个都反对打女人——但爱莎死了。换了你是普璐,你会怎么做?假装没发生?扫到地毯下?你告诉我。”
对方那冷静的声音立即回应,“我会问问自己关于詹姆士·洛耶法斯这个人,我知道一些什么……我会问问自己为什么验尸结果没有找到任何瘀伤……我会问问自己为什么一个聪明且富有的女人会跟一个打老婆的人维持40年婚姻,当她有足够的智力和经济条件离开他……我肯定会问问自己是不是我对讲闲话过分热心才会把听来的话绣上花边,好让自己在邻居跟前显得精彩一点。”
狐狸不祥7(3)
“这真是无礼!”狄克怒道。
“远不如诬蔑一个忠诚的丈夫谋杀妻子那么无礼,而且还煽动别人也这么做。”
“你要是再敢说这样的话,我会告你诽谤。普璐只是把她听到的报告给警察,如果有哪些白痴自己想歪了,你不能怪她。”
“我建议你在提出诉讼之前先跟你的太太谈谈,魏尔顿先生,你可能要支付价码很高的诉讼费,”背景里响起了一个声音,“等一等,”电话线静了几秒,“詹姆士进来了,要是你想把流浪车民的事情再说一遍,我可以启动扬声器,那么我们两个都能听得见。商量过之后,我会打电话把决定告诉你……不过你最好别期望会是个对你有利的决定。”
狄克挨过了一个憋气的早上,浮躁的脾气终于爆发了,“我才不在乎你们怎么决定,那不是我的难题,我打电话只是因为祖利安·巴特列没胆子自己解决,警察又不愿受理。你和詹姆士自己去搞定吧,我干嘛要在乎?我的房子在半英里之外,我不管了。”他撂下电话,动身去找普璐。
马克在断线的同时放回话筒。“我只是向他提供一些做人的道理,”他解释道,因为詹姆士进来听见马克在讲什么煽动诽谤的话,情绪大为紧张,“魏尔顿太太很讨厌,我搞不懂为什么你那么不愿意想办法对付她。”
詹姆士移步到窗前觑着底下的阳台,头略前俯似乎看得不太清楚。关于这一点他们昨天已经讨论过了。“我住在这儿。”他说,重申他在当时用过的论点,“为什么没事要去捅一个黄蜂窝?一旦那个女人厌倦了,事情便会告一段落。”
马克的眼睛移向桌上的答录机,“我不同意,”他直言道,“昨晚来过五通电话,而没有一通是女人打来的,你要不要听听?”
“不要。”
马克并不意外。反正没什么新意,只是将他昨天听过的录音带上的资料背祷文似的反复背诵,但那经过电子变声处理的不明人士的声音,像牙医的电钻一般刮刺着听者的神经。他转过椅子面向老人,“你我都知道这事情不会就这样不了了之,”他柔和地说,“不管那个人是谁,他知道他被录了音,直到你肯报警为止他是不会罢休的。那就是他的目的,他希望警察能听得见他所说的话。”
上校注视着窗外,仿佛不愿和年轻人的目光接触。“那些全是谎言,马克。”
“当然是的。”
“你认为警察会认同吗?”他的声音有个微小的变化,听来像讽刺。
马克当作没听见,而且直言不讳,“不会,如果你迟迟不肯让他们介入。这些电话刚开始出现的时候你就该告诉我,要是我们立即行动便可让它胎死腹中,现在我担心警察会问你到底想隐瞒些什么。”他按摩着颈背。整晚被胸中的疑团和电话铃声扰得没能好睡,使他头痛发作。“这么说吧,这混蛋显然在给巴特列太太提供情报,不然她不会知道得那么详细……而既然他找过她,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找过警察?或她没有找过警察?”
“警察一定会盘问我的。”
“不一定,说不定他们在暗中调查。”
“如果他有证据,早在死因调查时他就该去找警察——那是毁灭我的大好时机——但他知道他们不会听他的话。”他转过身来怒视着电话,“这是一种恐怖行动,马克。等到他发觉他毁不了我,他会罢手的,这是一场等待的游戏,我们要做的只是保持镇定。”
马克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的两天都没睡过觉,你以为你在倒下来之前还能支持多久?”
“有关系吗?”老人倦怠地说,“除了名誉之外我已一无所有,我绝不会让他称心如意,将这些谎言公之于世。警察不会守秘密,你瞧他们调查爱莎案子的细节全都泄漏了出去。”
“你总要相信什么人。万一你明天就死了,这些控诉就会仅仅因为你没有反驳它们而变成事实,那时你的名誉何价?凡事都有正反两面,詹姆士。”
这句话使上校的脸上流露一丝笑意,“这正是打电话给我的那位朋友的说法,他实在很有说服力,不是吗?”一个沉痛的停顿之后,他又说:“我惟一能做好的事情是当军人,而一个军人的名誉是在战场上赢来的,不是向龌龊卑下的勒索者磕头认输。”他走向门口之前,把一只手轻放在他的律师的肩膀上,“我宁可用我自己的方式处理这件事情,马克。要不要来一杯咖啡?我想差不多是喝一杯的时候了,你好了以后到客厅里来吧。”
他没有等待答复。马克留在原地,直到他听见门锁喀嗒的声音。透过窗户,他可以看见那块铺石板,磨损的表面被动物的血迹浸染得变了颜色。日晷左方一两码处,是爱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