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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丰朝张子恒使了下眼色,让他不要出声。
他们没有直接靠近土地庙,怕惊动了在门口转悠的民兵。他们打算绕过水塘,从左边的耳房朝右边的耳房迂回着靠近。
兆丰和张子恒猫下腰,用水塘边生长着的茂盛的芦苇作掩护,蹑手蹑脚地朝着土地庙靠近……
当他们绕过水塘刚要接近左边的耳房时,前面的兆丰突然停住了,朝后面的张子恒打了个止步的手势。
张子恒一愣,跟着兆丰在一丛芦苇下蹲了下来。
明净如水的月光下,代销店的窗口下居然鬼鬼祟祟地紧贴着一个人影。
张子恒悄声说道:“会不会是贼?有背枪的民兵守着也敢?太胆大了吧。”
警惕地盯着那个黑影的兆丰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张子恒紧接着又咦了一声,因为他看见紧贴在代销店窗口下的那个影子分明就是一个背着枪的民兵!
那个影子鬼鬼祟祟地蹲在窗口下,和墙壁贴得很紧,就像贴在墙壁上了一般。
张子恒就纳闷了,说:“这狗日的杂种在搞什么鬼?”
这时,又一个民兵背着枪鬼鬼祟祟地朝代销店的窗口小跑着过去,弓腰耸背蹑手蹑脚,样子鬼祟得就像是做贼。他和刚才的那个民兵挤在一起,也朝墙根上牢牢地贴上去。
张子恒似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小声骂道:“狗日的咋一个两个的这么恶心?”
兆丰没理会张子恒,而是捡起一块石头,朝着上了铺板的窗口使劲甩了过去。石头砸在厚厚的木板上,发出啪的一声爆响。
两个挤在墙根下的民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抖,紧接着代销店里就传出一个男人的喝问声:“谁?”
两个躲在墙根下偷听的民兵被这声音吓得屁滚尿流,呼地蹦起来,撒开两腿就跑,慌张凌乱的脚步声瞬间搅乱了土地庙周围的宁静。
张子恒小声惊呼道:“小卖部里怎么是冯蛋子的声音?”
兆丰这才轻声笑道:“不是他在里面,那两兔崽子会听得那么起劲?也真够难耐的,朝后半夜的折腾!”
张子恒说:“这真是他妈的太乱套了!杨知妹平常给人的感觉挺文静本分的,咋会……”
兆丰说:“她本分管个球用?”
说话间,小卖部的木板门吱呀一声开了,果然是村支书冯蛋子那颗锃光瓦亮的脑袋从门缝里挤了出来。这家伙的神情就像半夜里偷鸡的黄鼠狼似的,转动着脑袋警惕地朝门的两边东张西望了下,才出来,边扣着棉袄边急匆匆地朝关张幺爷的那间耳房走过去。
兆丰拉了一把张子恒,说:“走,这下有好戏看了。”
两个人顺着墙根朝关张幺爷的耳房摸了过去。
在转角处,两个人埋伏了下来。只见冯蛋子朝着守在门口的三个民兵日妈倒娘的大骂起来:“刚才是哪两个龟儿子在听老子的壁脚?啊?妈的,没王法了啊?你们想咋样?想逮老子的把柄?想给老子戴高帽子?想把老子拿去游街示众?你们一个两个的究竟安的啥子心?啊?说,刚才是哪两个杂种在老子门口臊皮?不说啊?不说老子明天把你几爷子一起弄进学习班!吊你狗日的几个鸭儿浮水!看你狗日的几个还敢不敢在老子面前扯怪叫!”
三个民兵就像被霜打的菜叶子般在冯蛋子的跟前耷拉着脑袋,不吱声。
冯蛋子的暴叫声把耳房里的吴章奎给引了出来。
吴章奎手里捏了一根马鞭子从关张幺爷的耳房里出来,不明就里地朝暴跳如雷的冯蛋子问:“书记,出啥事了?”
冯蛋子朝吴章奎劈头盖脸地说:“你狗日的还好意思问?你这个民兵连长给老子是咋当的?你是咋管理你的这几个手下的?敢跑来出老子的洋相了!要反天了是不是?想搞老子的运动了是不是?啊?”
吴章奎似乎明白了冯蛋子发飙的原因,立刻赔着笑脸朝冯蛋子说:“书记,可能是我这几个兄弟换着班撒夜尿呢!不小心惊动了您老人家。人有三急不是?你就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再说,这几个兄弟都是我挑出来的最最可靠的,他们咋敢搞您老人家的运动?在咱们这儿,您就是最高指示。谁搞你就是搞我,我第一个就不答应!”
冯蛋子仍旧不买账地指着吴章奎说:“撒夜尿有跑到代销店墙脚下撒的吗?不更摆明了是臊老子的皮吗?你们究竟想做啥?以你吴章奎为首!你说,你究竟想做啥?”
吴章奎见这个事情把自己也牵连了进去,慌忙朝那三个民兵吼道:“刚才是你们中的哪个去乱撒尿的?”
一个民兵终于指出了那两个偷听动静的民兵。
冯蛋子气不打一处来地吼道:“捆起来!捆起来!送学习班!给老子吊鸭儿浮水!”
两个民兵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扑通一声就给冯蛋子跪下了……
第六十三章 赔罪
两个民兵朝冯蛋子磕头作揖地哀求起来。其中一个的脑袋瓜很是灵活,编了个很在理的谎话说:“冯书记,我们真的没有臊你皮的意思,我们刚才是撵一条野狗来着,它嘴里叼着一只鸡,没想到跑的时候脚步声重了,惊动了您老人家了。”
这随机应变的谎话还真就起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冯蛋子的气立马顺了一大半,他摸了摸锃光瓦亮的脑袋说:“野狗?真是撵野狗?”
“是野狗啊!真是野狗!叼一只母鸡来着。我们还扔石头,不小心扔铺板上了,就……就惊动您老人家了。”那民兵说。
冯蛋子思考了片刻,仍旧疑惑地问:“真没有臊老子的皮?”
民兵说:“打死我们也不敢臊您老人家的皮啊!”
一听这话,冯蛋子的气彻底顺了,说:“没有臊老子的皮就好。老子刚才正和杨知妹摆关于搞妇女工作的龙门阵来着。那这回就算是误会了,不办你们的学习班了。”
一旁的吴章奎见事情有了转机,马上又赔着笑脸上去说:“书记,我就说我的这几个兄弟是靠得住的兄弟吧。您老人家还是继续去和杨知妹摆搞妇女工作的龙门阵吧。做群众的思想工作离了您老人家是不成的,做工作嘛,一定要做通做透,呵呵……”
吴章奎说话怪兮兮的。
冯蛋子没好气地说:“你少在老子面前怪声怪气的!看老子单独办你狗日的学习班!”
吴章奎继续涎着笑脸说:“只要书记你高兴,咋办我都成,你就是日我祖宗我都没啥说的。”
冯蛋子被吴章奎的几句话拍得舒坦起来,说:“祖宗有啥好日的?仙人板板一块,硬邦邦的……”
吴章奎越加怪笑着说:“当然当然……外头怪冷的,你还是继续去搞妇女工作,为革命工作熬更守夜的,说出去的话,革命群众都会喊你一声好书记的,呵呵……”
冯蛋子朝吴章奎撂了一脚,骂道:“也只有你才敢在老子面前说这么放肆的话!”
接着又说:“张幺爷老实交代了没有?”
吴章奎说:“没交代,口风紧着呢!”
冯蛋子说:“不交代是不行的。必须得让他端正态度,要认识到自己犯的错误的严重性。我们的一贯方针也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他要是继续负隅顽抗,和革命群众为敌,执意要走到革命群众的对立面去,那明天就给他戴高帽子,挨村地游行示众!今天公社还开会,要抓几个典型。我看这个张幺爷就是一个死不悔改的典型,就抓他了。今天晚上必须得让他交代!”
吴章奎一听,底气一下子又增添了几分,说:“行,今天就是弄到天亮老子也奉陪他!为革命,不惜和这些地富反们奉陪到底!”
冯蛋子又说:“不过手脚还是要有轻重,不要弄出皮外伤,不然游行示众的时候不好看!”
吴章奎就像领了圣旨似的点头哈腰地说:“知道,知道。人民内部矛盾就内部处理,保证不见一点皮外伤的,呵呵……”
冯蛋子说道:“你狗日的可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好了,老子不管你的事情了,你看着办就行了。”说着背着手朝代销店走。
兆丰和张子恒连忙缩到阴暗的墙角处躲了起来。
第六十四章 击中要害
吴章奎见终于摆平了事情,朝几个民兵恶骂道:“老子叫你们在外面把风,你们却跑去听书记的动静,你们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走,都给老子进屋,一起对张幺爷实行专政!朝天亮整!”说着带着三个民兵就进了屋,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张子恒着急地朝兆丰说:“咋整?进去把幺爷抢出来?”
兆丰这时不急不躁地说:“用不着抢,越抢越被他们抓住把柄!现在这世道,稍不留神小辫子就被人拽在手上了,一拽上,就是不死也要掉一层皮!”
张子恒有点心急地说:“那咋整?难道眼睁睁看着幺爷被这几爷子弄死!”
兆丰却说:“不要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老子要叫这几爷子把幺爷抬着回去。”
说完兆丰拉了一把张子恒就朝开代销店的耳房走。
张子恒心虚地说:“去哪儿?”
兆丰说:“摸老虎屁股!”
张子恒有点怯场了,说:“这个时候你直接去找冯蛋子?”
兆丰说:“这个事情不找他找谁?”
张子恒说:“万一他又正在兴头上,我们搅臊了他,他不跳八丈高地日妈倒娘?”
兆丰呵呵笑道:“他不在兴头上我还不去找他呢。”边说边朝代销店的耳房走。
张子恒胆战心惊地跟在兆丰后面。
两个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代销店的门口,兆丰没有马上去敲门,在门口蹲下了,示意张子恒也蹲下。
张子恒不知道兆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蹲下,看着兆丰。
过了一会儿,兆丰示意张子恒去敲门。
张子恒犹豫着。
兆丰用眼睛瞪了张子恒一眼。张子恒感觉这个时候兆丰的眼神贼亮贼亮的。
张子恒无奈,只好站起身去敲门。
张子恒敲门的时候一点底气也没有,咚咚咚地轻敲了三下,里面立刻传出冯蛋子极其不耐烦的声音:“你几个狗日的今天是安了心要出老子的洋相了是不是?”
张子恒听见冯蛋子的骂声,本能地退了两步。兆丰却站在门口阴沉着声音说:“开门。”
里面的冯蛋子一听声音不对,立刻在里面警觉地问:“谁?”
兆丰说:“县革委会的。”
里面的冯蛋子立刻就噤声了。
兆丰又说:“限你一分钟之内开门,不然就砸门了!”
里面的冯蛋子立刻慌声说道:“来了!来了!”
房间里传来冯蛋子手忙脚乱下床穿鞋的声音,然后代销店的木板门吱呀一声开了。
冯蛋子披着棉袄,光着下半截出现在门口。兆丰在冯蛋子还没有看清楚外面的状况时一把把冯蛋子推了进去,自己也顺势挤进了门。
张子恒愣头愣脑地也跟了进去。
兆丰反手就把门关上了,而且上了闩。
屋子里顿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冯蛋子感觉事情不大对劲,声音有点发抖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兆丰越加阴森地说:“你先别问我们是什么人?先老实交代你的问题!”
冯蛋子的声音越加地发飘了,喉咙里咕噜一声咽了一口口水,颤声说:“我交代什么问题?”
兆丰说:“我现在不叫你点灯,是给你这个书记暂时留点面子。你的床上不止睡了你一个人吧?”
冯蛋子的声音越加地虚无,支吾着说:“就……就我一……一个人。”
兆丰冷笑着问道:“真的?”
“真……真的。”
“那就点灯。”兆丰说。
冯蛋子立刻慌了神,说:“别,别点。就……就说黑话吧。”
兆丰厉声说道:“黑话?什么是黑话?你个共产党员,堂堂的大队党支部书记还喜欢说黑话?你是不是一直习惯了说黑话,做黑事?啊?”
冯蛋子立刻慌了神,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不点灯说话更……更安心点。”
兆丰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追究黑话的问题,放缓了声音又说:“床上睡的是谁?你老婆?”
冯蛋子说:“不……不是。”
冯蛋子在黑暗中哆嗦起来,像是在打摆子。
兆丰又说:“男的女的?”
冯蛋子说:“女的。”
兆丰严肃地朝一直站在一旁不吭声的张子恒说:“张子恒同志,还是你的觉悟高啊!不然我们还不会发现混进党内的这个败类!书记带头乱搞男女关系,这成什么名堂了?纯粹是给我们鲜红的党旗抹黑!给我们光荣伟大的共产党抹黑!给最高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脸上抹黑!简直太不像话了,败类嘛!明天,男的戴高帽子,女的挂破鞋,游行示众!”
冯蛋子一听兆丰说这话,扑通一声就在黑暗中跪下了,自己扇着自己的耳光啪啪啪直响,声泪俱下的嘶哑着声音朝兆丰低头认起罪来:“我该死!我不是人!我该死!我不是人!我混蛋!我败类!我畜生!我狗日的……”
兆丰一直等到冯蛋子自个儿把自个儿搧得差不多了,估计这家伙的手和脸都扇成熊掌和猪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