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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岁以前,孩子的记事能力不是很强,各种伤心事转身就能忘记,但是他却将他童年的心酸事情都记在了心底,至今都无法释然。
芳儿见他有些出神,问道:“怎么了?”
“没事。今晚,我便去钟粹宫的。”芳儿听出他语气中似有淡淡的不满,也不多想,只道是他在气自己把他往外推,就找着话儿,把他的思绪引向了别处。
他们没有直接去坤宁宫,而是去了御花园。
“不是要去看承祜吗,怎么又拉着我赏花儿来了。”
他道:“去年的梅花开得极好,但是你还在坐月子,我只得一人在花下独酌。”
“噢?”她笑道,“你怎不告诉我,我若知道你一人在赏花,我定会相陪的。”他朝她做了个揖,笑道:“夫人的心意,小生心领了。”
正说话间,一滴小雨落在了芳儿的脸颊上,她轻轻地“咦”了一声,惋惜道:“下雨了。看样子这赏花还得改期了。”
他不答应,将她的手握住,道:“这北方的春雨下不起来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雨点拍打落叶的声音急了起来。他慌忙将手遮到她的头顶,四下一望,居然没有一个可以躲雨的地方。
这时身后的宫人急急地跑了上来,呈上一把伞,道:“万岁爷,只有一把伞……”他的声音弱弱的,像是已经准备好挨骂。
玄烨连忙撑开伞,道:“瞧你这出息,都抖成米筛了。罢了,你领着他们去找一个躲雨处,等雨停了在到坤宁宫来寻我便是。”那个小太监连连谢恩。
芳儿笑道:“你看你,把他唬成什么样了。”
见他们已经走开,他清了清嗓子道:“这是君威。”
雨下得越发大起来了,地上的雨水溅得他们下身的衣裳湿了一半。玄烨一手搂着芳儿的腰,一手打着伞,略微担心道:“你的身子才刚恢复,不要着凉了才好。”芳儿正想说,我哪会这般较弱,抬头,看到玄烨半个人已经露在了伞外,而自己却被他牢牢地锁在怀中,护在伞下,心中的暖意铺散开来,不由自主地往他的怀里靠了靠,喃喃地喊着他的名字。
远处一女子正撑着伞在小路上走着,这一幕正好落在了她的眼底。
那边清雨正好来寻芳儿,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与困在了回廊里,恰巧那里已有一个人在躲雨,看样子应该是一个带刀侍卫。
清雨知道要避嫌,就远远的站开了。那人却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吓得清雨犹豫着要不要跑进大雨里得了。待到走进才看清楚那人是皇上身边的曹寅,她见识熟人,连忙福了福身。
缘分就是这样的奇妙,他走进你的生命,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便已经守候在那里了。
“你怎么一个人?”曹寅见她脸颊一片绯红,想缓和一下气氛。
“我来寻我家主子……”她低声道。
“哦。”回廊里的静谧,让人感觉有点压抑。
曹寅道:“这雨下成这样,怕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
清雨望着瓦上连成串的雨珠,道:“方才我还说北方的春天少雨呢,它现在却下得这样大。”
曹寅笑道:“原来是清雨姑娘的功劳。入春以来,华北就滴水未降,现在算得上是久旱逢甘霖了。”
清雨听他如是说,脸反而更红了。曹寅不断地找话,清雨每次都是短短的回他一两句。最后曹寅问:“姑娘取名清雨是否也和这春雨有关。
清雨摇摇头:“我只是生在清明,我阿玛就给随口给我取了一个清雨的名字。”
“我看不是这样,我念过一句诗:一步踏尽一树白,一桥清雨一伞开。说得可不正好是你的名字。”
清雨听他缓缓念着诗,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江南水乡的的图景来,她一半的血统来自那个妙不可言的地方,而自己却从未涉足,遗憾道:“若能去江南走一遭就好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多年以后,他伫立在石桥上,望着烟雨朦胧的水面,抬头,恍惚间看到一个女子,撑着伞,朝他盈盈地走来。
第五十四话 一点妩媚一点殇
他回头,痴痴地望着一个曼妙的女子,撑着油纸伞,轻轻地朝他展露笑颜。她身后是秘密的春雨织成的网。
他脱口而出:“清雨。”只听得那女子的笑意更浓,到最后尽是咯咯地笑出声来。忽地,他被人拽了一把,仿佛就要掉进万丈深渊,慌乱中睁开眼,看到一个小女孩儿,笑吟吟地望着他。她拿小手往脸上比了一比,笑着说道:“爷爷,羞羞。太阳都晒屁屁了还在赖床,我要告诉奶奶去!”
他亲昵地抚着她的脸颊:“可卿,今天天气好极了,等会儿陪爷爷去放风筝可好?”
可卿原是跪在床前的,一听得爷爷要带她去放风筝,开心地从地上一蹦而起,拍着肉乎乎的小手连声道:“好!爷爷最好了!”
芳儿和玄烨远远地就看到,秋意在门口徘徊。
“秋意,你站在这里作甚?”芳儿好奇道,下这样大的雨,站在屋檐下,还是会被雨水溅到,“你去准备热水,皇上淋了雨……”芳儿发现秋意竟没在听自己讲话,不觉多看了她两眼。只见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都是焦急。
秋意是她宫里办事最沉稳的宫女,而此刻秋意的慌乱让芳儿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发生什么事了?”玄烨看出了些许端倪,问道。
秋意这才缓过神来,慌乱地回答道:“皇上,娘娘,奴婢该死,没有照顾好小阿哥……”芳儿听到此处,腿便软了下去,心道一句不好,幸好玄烨眼疾手快将她揽入怀中。“你说清楚,小阿哥怎么了?”玄烨逼问。
“小阿哥发烧了……”
“请太医看过没有?已经去请了……”
玄烨正待发作,芳儿已经挣开他的臂弯,朝承祜的屋子跑去。
承祜躺在摇篮里,小脸烧得通红通红,小手握着拳头,时不时的用力挥舞一下。芳儿的手轻轻贴在他的额头上,问道:“小阿哥烧了多久了?”
李嬷嬷答道:“回娘娘的话,已经烧了一个多时辰了。”
“太医怎么还不来?”芳儿看着承祜一副难受极了的模样,心里像是被几把利剑狠狠地刺过一般,疼得无法呼吸。
“娘娘忘了,前几日咸福宫的主子见红,所有的太医都在那儿候命呢!刚刚派人去请,说是那边主子的情况不是很好,他们脱不开身……”李嬷嬷的话先是有告状的意思,说着发现芳儿的脸色沉了下去,就赶紧收了口。
她怎么会忘记。
这时玄烨进来,看到一群人围在承祜的床前,沉声道:“你们都出在这边做什么?堵得慌。”宫女们都急忙退了出去,两个嬷嬷是当事人也不好走,只得退到一边等候发落。玄烨摸了摸承祜的额头,随后又替他把了把脉,道:“不碍事,出身汗应该就没事了。”说着就让人给他拿了笔墨,匆匆写下几个字,就让李嬷嬷去太医院拿药。李嬷嬷不敢怠慢,接到药方就匆匆地走了。
玄烨面朝着承祜,芳儿站在他的身侧偏后一点的位置,所以他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作为孩子的父亲,他怎能淡定如斯?
李嬷嬷抱着小承祜,桂嬷嬷在给他喂药,一口药还没咽下去,就被承祜咳了出来。芳儿站在一边看着他憋红的小脸,心里抽疼着。如此喂了吐,吐了再喂,折腾了几个来回,芳儿实在是心疼得不行,她从李嬷嬷手中抱过小承祜,将她搁在自己的膝头,拿过桂嬷嬷手中的药碗,说“拿”那是将她方才的动作放轻缓了,若说是“夺”过药碗也不为过。她含了一口药在口中,然后慢慢地度给承祜。小孩子倒是像有灵性一般,知道是自己的母亲在给他喂药,也就一口一口乖乖地咽了下去。
芳儿这般心疼承祜,虽说是爱子心切,但是看在玄烨眼里,不免为她捏了一把汗。
芳儿搂着他柔软的小身子,轻轻道:“我的承祜最乖了,把这么苦的药都喝完了,真棒!”她抱了一会儿,而后在嬷嬷的催促下,才将依依不舍地承祜放回了摇篮当中,替他盖好了被子。
看着承祜渐渐睡熟,玄烨让芳儿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芳儿摇头称自己不饿,玄烨耐心劝道:“这边有嬷嬷们照看着。来,我陪你去吃些东西。”说着,就要去牵芳儿的手,岂料她微微将手往旁边一挪,躲开了,淡淡道:“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先去吃吧,我要在这儿陪承祜。”
玄烨见她把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了承祜身上,不免来气:“小孩子生个病发个烧是常事,你又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我大惊小怪?”芳儿仰头看着他,目光中透出淡淡的寒意,嘴角勾出一个冷笑,“承祜是我儿子,他生病我自然会担心、会着急。你倒好,像个没事人一样淡定自若。承祜是我唯一的儿子,而你却不同,钟粹宫里有你的儿子,咸福宫那位也马上会为你生一个小阿哥……你当然不用慌神!”
芳儿也没想到自己会讲出这样一番话来,看到他压抑着怒气的神情,心中就有点后悔。玄烨的心像是被人凌迟了一般,她说他像个没事人一样淡定自若,那是他强迫自己要冷静,万不能在她失了神的情况下,自己再乱了方寸。看到承祜生病,他怎么可能会不着急?她却用这样的话来伤他,盛怒之下,他反而仰天大笑:“好!好!”他看向窗外,忽略她眼底的歉意,冷声道:“我何必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担心。”
芳儿心头一惊,一阵阵的冷汗从心底散向四肢百骸,急忙站起身,想要问他此话何意。
玄烨扔下这么一句话,准备拂袖离开。
她急道:“你将话说清楚再走!”她紧紧拽住他的袖子,眼中尽是惧色。
他挣脱她的手臂,道:“你自己去问你的好叔叔去!”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芳儿的胸腔中像是燃烧这几把火,她的眼睛瞟到矮柜上的茶碗,心中一凛,拿起茶碗就朝玄烨的背影掼了过去。
青花瓷在他的脚下散成了一堆碎片。
第五十五话 抽丝剥茧
他是气急了,才会说出这般伤人的话来。他转身时,看到她眼中的惊恐之色,心慢慢的收紧。
芳儿生产前夕,他在坤宁宫一带的暗卫告诉他,最近皇后娘娘的住处有异动。他担心有人会做出危害芳儿母子的事情,就将自己身边的暗卫全数派到了坤宁宫,自己也是尽量每晚都陪在她身边。
但是长年与权臣斡旋,使他会不自觉的将人对手化、敌人化。他将所有与他或是与芳儿结怨的全部罗列出来,然后再进行一一地排除。
不知为何,首先蹦现在脑海中的形象却是——索额图。
想到此人,他先是稍稍有点震惊,而后反倒坦然了。倘若真的在坤宁宫周围有所动作的人真的是他,那芳儿的安全应该就不会有威胁了。
但是,照着这个念头,一层层抽丝剥茧下去,他就发现事情不对了。
索额图做事一向小心谨慎,断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把自己的大好前程压上去。如果他真是担心芳儿的安危,断可以跟自己讲明,犯不着冒着灭九族的危险,让自己的人潜进皇宫禁地。
思来想去,他这样做的目的只可能是,他想“狸猫换太子”。
嫡长子是巩固中宫地位最好的筹码。
在外人看来,他当初立芳儿为后,纯粹是因为他想借赫舍里家族的势力来铲除鳌拜。事到如今,鳌拜被囚,自己已经大权在握。在这个时候,为了尽可能避免“功高盖主”“外戚乱政”的事情发生,作为帝王,他所要做的就是慢慢地疏远赫舍里一族,渐渐地架空其权力。如果他真的这么坐,那芳儿在中宫的位置自然是坐不住的。
后宫势力的较量全仰仗于前朝的政治动向。若他真的把索额图的权力架空,那他的芳儿在后宫的日子将会变得异常艰难。他曾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若连正宫娘娘的名分都不能替她保全的话,他真是万死难辞其咎。所以,他选择重用索额图。
他也欣赏索额图的才华与智谋,有时候他会把他看做曾经的自己。他们同样是庶出,同样曾遭人忽视受人白眼。但是通过自己不懈的努力终于让别人看到了自己的才能。用索额图的话来说,就是步步为营方能出人头地。
同样的,他比谁都清楚这样的人的野心。所以但凡他交给索额图的任务,他都会在暗中对其进行牵制。从除鳌拜至今,他都未曾真正放手让其干过一件大事。
但是,在芳儿这件事上,他却疏忽了。
当初芳儿怀孕之后,索额图向自己推荐了几位经验极丰富的产婆,当时他也没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