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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大王！”清脆的而兴奋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她的哪个徒子徒孙来献宝了，“阿黄啊，今天不是你在西峰放哨吗？今天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禀报大王，我抓了一个间谍！”阿黄兴奋地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猴子初见我有些惊讶，终于又觉得理所当然。
于是，这位“可敬”的齐天大圣弼马温同学也开始信口雌黄：“没错，这是间谍，大大的间谍。猴儿们，给我重重打上四十棍，让我看看你们的棍法退步没有。”
重八回 不倒的花果山 （2）
那些个小猴子可是听话的很，全扑上来了，猴子还不忘在一边煽风点火：“按住了，而是孤拐，二十腰花，吊起来晒几个月，大家就有猪……肉……干吃了！”
这可不得了！我赶紧从猴群之中闪出：“臭猴子，你真当我也在八卦炉里练过，铜皮铁骨啊？”
猴子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了，给她松绑，这是我朋友。”
那些猴子猴孙们态度转变之快，变得之狗腿，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刚才还龇牙咧嘴，现在全鞍前马后，端茶送水了。
“我推荐你在这里开个变脸学习班，传承传统技艺。”
“陪我走走吧。”猴子说。我隐隐有种感觉，她知道我要来干什么，也知道我想问什么，而现在，对她的邀请，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翻过一个山岭，与来时看到的西峰的景象，完全不同。虽然荒凉，但是可以看到重生的迹象。
成百上千的猴子，在一片焦土之中，重新开始，一颗一颗地植树，饮水，种花种草，每只猴子的眼中都有着希望，因为他们的王回来了，只要他们的王在，花果山就一定可以复兴。
“真不容易啊！”我感叹着，“三味真火烤过的土地，本来是寸草不生的，亏得你有那么大的本事，还有这么多，至少有一千吧，听你话的猴子。”
“是一千二百只。”猴子纠正道，看着那些忙碌的，毛……茸……茸的身影上蹿下跳，就像看着她自己的孩子。“我刚去受齐天大圣的封赏时，这里还有一万只猴子，还有溪流飞瀑，还有果树柳荫，可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片焦土了。”
猴子定定地看着远方，眼睛都不眨。我们都知道这一切是谁造成的。伟大的天庭啊，背地里一手毁了猴子的支柱，猴子的天堂，明里用一个虚假的头衔来安抚她，败露之后用一个蹩脚的谎言来骗过世人。
我忍不住问：“猴子，你还恨天庭吗”
“恨有什么用？”猴子苦笑着说，“反抗的结果，你我都再清楚不过。”
是的，反……抗，即使天……翻……地……覆，最后，到了终……场，都是一次次的镇……压，一次次招……安，最终沉……寂，仅剩坊间的传奇，因为你所挑战的，是天……命。想要不被消灭，要么就保持沉……默，要么就成为打……手和……狗，去消灭那些胆大妄为乱说话的人。
几个小猴子捧着一盘桃子过来，打破了她们之间的沉寂：“大王，那十几棵移栽过来的桃树结果啦！您尝一尝吧！”
双手奉上，小猴子看着他们的王，有些忐忑也有些期待地看着她。猴子微笑着取了那被仔细洗干净的桃子，也递了一个给我。
我咬了一口，汁水充盈在口中。即使我味觉迟钝，也知道，这桃子……
“好吃！”猴子笑着说。小猴子们都欢呼起来，终于说出了自己之前心中的担忧。
“还担心大王吃惯了天上的玉液琼浆，就嫌弃凡间的桃子了。”
“就是，这桃树虽然活了下来，但毕竟土太贫，有些酸，比不上花果山之前的山桃。”
“总之，大王喜欢就好了。”
看到他们的雀跃，猴子掩饰着脸上的酸涩，她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但在这些小猴子面前，必须坚强。
“你们几个跟大家说，这段时间大伙儿都辛苦了，把新生的桃子摘下来，今晚，我们作个鲜桃会吧！”
“是！大王！”他们都欢欣鼓舞地走了。
待他们都走了之后，我打趣猴子：“是我的味觉彻底坏掉了，还是你的标准降低了，刚才的桃子，可过得了孙小姐的口？”
猴子低头沉默，我自觉失言。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相当不易了，唉，和猴子贫嘴惯了，都没遮没拦的。
“抱歉啊，猴子，其实只要你带着他们，桃子难吃点也没什么……唉，我说什么呢，我的意思是……”
“猪儿，别说了，你的意思我清楚。”猴子露出一丝苦笑，“五百年了，死的死，伤的伤，被捉的被捉，剩下了百来只，白天躲在洞穴里，晚上猎户们走了，才出来找东西吃。”
“即使是这样，他们都没有离开这里，这个根本没有办法生存的地方。我回来的时候，问他们为什么不走，他们说，他们相信，只要等在这里，就能等到我回来，即使一百年，五百年，甚至一千年，他们都会等下去。”
“猪儿啊，我当时就想，一棍子把自己拍死得了，还为了那什么虚伪的面子，虚伪的歉意，在人界徘徊，以为自己是一个人，结果还有那么多等着我回家的眼睛。”
“猴子……”
“听我说完，猪儿，你知道他们见到我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他们带我到了一个小小的坡地，焦土之中，一片小小的草地，他们告诉我，他们努力了五百年，终于在花果山上，除了他们，还有了别的生灵。”
“我不知道那点点稀薄的土壤，那点点小小的翠绿，他们花了多少时间又冒了多大的风险，而他们还一脸抱歉地说，大王，没能留住你最爱吃的几颗老桃树……”
猴子脸上的表情就越发的苦涩：“本来他们可以畅快地生老病死，懵懂地过一生，六道轮回，生生不息。是我，让他们死也死不成，活也活不好，强消生死簿上的名字，说的好听，不堕轮回，他们是没办法轮回了，被杀了之后，只有魂飞魄散！对比起这样的我犯下的罪孽，吃几个桃子算得了什么？”
重八回 不倒的花果山…
这样固执而自虐的猴子啊……好吧，我就发发善心，安慰一下她：“如果不是你，他们就不可能挑出轮回，不可能尝试猴子之外的另一种生活。”
“可是这样的生活是我强加在他们身上的，他们应该拥有选择的权利，可是被我剥夺了，在我将生死簿上所有猴名一笔勾销之时就被剥夺了！”
猴子的声音就越发低沉：“是我，逼他们全都做了妖怪。”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妖怪又怎样，至少他们有你这样一个铜皮铁骨豆腐心的大王，再开心不过。”
在长出一层薄薄软草的地上躺下，阳光已经没有那么刺眼，云朵像被炭火烘烤的棉絮，金的红的，很是好看。
“猴子啊，不止是他们，想想我们自己，最快乐时候，不也是当妖怪的时候吗？虽然很辛苦，没有功利，没有勾结，只一心想着要修炼得更高强，也不知道前景，也不知道后退，只想着，修炼下去就可以到达圆满。”
“是啊！”猴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那样单纯无知而快乐的日子啊！”
我们就再也没有说话，直到夕阳染红整个天际，消逝，换上银色的月光，又是那几个小猴子跑了过来：“大王，篝火升好了！”
“走吧！”猴子起身邀请：“尝尝我们猴儿酒的滋味！”
所谓的尝尝，可不止尝尝那么简单。不用杯子，水帘洞里天成的石壶，满满的猴儿酒就直接往嘴里倒。储存在溶洞里以备天阴的水果，囤积多了，果子挤破，渗出汁液，自然发酵，被老猴子发现了，传承下来，一代一代，就有了这甜美醇烈的猴儿酒。
而我和猴子，都是有名的“酒精考验的忠诚卫士”，看看，就连编造出来谪仙的理由，都和酒脱不开关系。
小猴子们量浅，两口下肚，绕着篝火跳起舞来，唱着他们最爱的“猴儿歌”。
“人间纵有珍馐味，怎比山猴乐更宁～啊～怎比山猴乐更宁～”
唱着唱着，就有一两声呜咽，格外明显，仔细一看，阿黄抱着一颗啃了两口的桃子，躲在桌子后面哭了起来。
“阿黄，今天好不容易那么高兴，你哭什么呀！”
“就是，不要扫了大王的兴致啊！”
“对呀，别给外人看了笑话去！”
外人？是在说我么？这些猴子啊！我走到那个白天还趾高气昂的小猴子面前：“喂，你是不是后悔把我绑了才这么难过？我大人大量，不会与你计较的！”
“谁为你难过了？我是为我们大王难过！”阿黄吸了吸鼻子，拿着那个桃子说：“以前大王封大圣的时候，带回来一些天庭的桃子，也赏了我一个，已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比蜂蜜还甜的味道，可是……可是大王今天竟要吃这样的酸桃子，还要说好吃……”
猴子们都沉默了。猴子赶紧站起来：“猴儿们……”
她才说了三个字，那些猴子就东倒西歪地哭成了一片。
“大王，我们对不起你！”边哭边喊着，好好的宴会，哭得像个葬礼。
猴子呆在那里，手足无措。我呢，又不是猴子，我可是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呀，这些猴子，哭点怎么这么低。
“我就搞不懂你们这些猴子，大王说对不起手下，手下说对不起大王，结果一个二个在这里煽情，不就是个桃子！”
“你懂什么？”
“外人少说风凉话！”
“桃子是很重要的，你懂不懂！”
猴子们又都激动了，上来围攻，要不是看在他们大王的面子上，估计什么石桌石椅，只要搬得动的，全都砸上来了吧？
重八回 不倒的花果山…
我站上桌子叉着腰：“看看看看，就是这股气势，有这股一致排外的气势，你们什么事做不成？花果山被三味真火烤过，你们都能让他重新长出树苗和草来，现在一个酸桃子，还怕来日变不回甜桃子吗？”
猴子们终于安静下来了。很好，还不至于固执得不可理喻。我笑着说：“对，我是个外人，你们想不想知道我这个外人的看法？”
“傲来国里，现在根本没有人知道花果山在哪，他们只知道一个叫焦炎地狱的地方。我还以为，这里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剩焦土，还有你们的猴子大王，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嚎啕大哭！”
“大王才不会哭！”阿黄忍不住反驳一句，其它猴子自然也跟着起哄。唉，没耐心的家伙。
“我是说我以为。你们也知道不是呀，我今天亲眼来看到，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一群不放弃花果山的猴子，正因为你们不放弃，这个被称作焦炎地狱的地方重新长了草，活了果树，结了桃子。我也相信，迟早有一天，傲来国的人，东胜神洲的人，甚至三界，都会重新听到花果山响亮的名号。”
煽情的差不多了，我振臂一呼：“大家有没有信心？”
结果没有一个猴子回答我，现场气氛顿时冷到冰点。还真不给面子啊……我讷讷地将手放了下来，垂头丧气地走到猴子身边：“你来吧，你的猴子猴孙不买我的帐。”
猴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站起来，看着她的部下，那些猴子也在看着她。她举起了酒壶，说：“谢谢大家。”
接着，仰头喝空了酒壶。
“大王万岁！”不知谁喊了第一声，接着所有人都跟着喊了起来，整个山谷都在摇晃。
我没有被感动，我只是很无语。
真TNND欺负人！老子浪费口舌说了那么多，敌不过猴子四个字！闷了一口酒，看着那些猴子们又重新振作和快乐起来，真是没心没肺的家伙啊！
大猴子小猴子都围着篝火跳起舞来，累了就坐着吃桃子，害羞的就灌了两口酒再上去跳，我就一边啃着酸桃子，一边看他们群魔乱舞，看着他们喝多了或者跳累了，相互依靠着，睡着。
最后，满场还坐着的人，就是我和猴子。
“你的猴子猴孙们都睡了。”我说道。
“你想问什么就问，想说什么就说。”猴子也不是傻瓜。
也该问了，不然在监狱里的沙静，唐唐还有那匹贫嘴的白龙马该长蘑菇了：“告诉我唐唐的事，还有，我们为什要去西天？”
猴子抿了一口酒，说：“我想先问问你。猪儿，你入伙这么多日子，觉得唐唐对哪个男的比较特别？”
“小白？毕竟因为他唐唐才把你……”
“别再提这破事！”猴子瞪了我一眼，“她见了那小白还不是一样的花痴也一样的白痴？好好想想！”
我摸着下巴，仔细地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镇元大仙！”
猴子就点了点头。“就是那长生不老神仙府，与天同寿道人家。”
我便想起来了不久前到五庄观的事情。
重九回 五庄观那些事 （1）
九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