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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嫣无心听这些,她的心思还牵在琅嬛身上,可是端仪却是存意不在此深究,她于是旁敲侧击地问道:“皇上贵为天子,而先帝对于九公主的宠爱人所共知,公主不妨说说韶王。”
“也许是身居皇嗣,肩负一国之重的缘故,我记得父皇向来对皇兄极为严厉,至于七弟他……”提到韶王,端仪的神色中竟露出一丝鄙夷,“小七小时候体质偏弱,性情散漫,也许因为这个缘故,所以父皇事事不予苛责。按照宫训,皇子五岁时就要上书房,习骑射,可是他那时不喜读书,骑射之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时,他整日耽于与身边的几名小厮嬉戏玩闹,迟迟不肯入学。就算勉强入学几回,那些老师傅们对他的顽劣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哪里敢说个‘罚’字,可是父皇一而再三地由着他。”
“还有宫中规矩,皇子长到七岁时,就要与母亲分室而居,每日晨昏请安时方能母子相见。可是小七素来跟太后亲近,闹着不肯与太后分开,尽管不合规矩,父皇却也随了他。直到都十岁了,宫中的流言蜚语都快起来了,他才迁离凤仪宫,自立门户。”
紫嫣略侧过头道:“看来先帝很喜 欢'炫。书。网'韶王……”端仪顿了顿,若有所思地说道:“父皇对他好是好,可是你不觉得是好得太过纵容了吗?只要父皇认为不是很过分,就能事事都顺着他。即使小七是正宫皇后所出,但毕竟不是嫡长子。可是,就算不是皇位继承人,父皇对他的要求也是不符合一名普通皇子。”
细碎的笑音听起来如同丝缎摩挲,紫嫣道:“公主,嫔妾愚心觉得有些奇 怪{炫;书;网,先帝与太后感情淡漠,倒是很疼爱太后所生的一双儿女。”
“这谁又说得清楚。”端仪有些倦意地朝椅背上一靠,淡淡道:“可是……薛母妃却是极其厌恶他。”
紫嫣的眉心悚然一跳,倒不是因为听到曾经的薛贵妃对韶王的厌恶,而是端仪竟然能这样平静地说出“母妃”二字,令人由不得一个恍惚,就好像她与薛贵妃之间的仇怨从未存在,她是幼年失怙的孤女,而她依然是她的养母。
“为什么?”
“因为……孙嬷嬷的意外身亡……”端仪笑得脸上一阵阴晴不定,有意拖长声音道:“薛母妃为此怅恨恼怒许久,而她一直认为……折断了她一只臂膀的人是小七。”
紫嫣是怎样聪明的人,登时反应过来,惊声问道:“公主,当年用毒酒灌死琳妃娘娘的那个嬷嬷,姓孙是吗?”
“真是聪明,你果然担得起一个‘慧’字。”一句赞美之语在她口中说出,却是冷冰冰地带着几分别样的挖苦,端仪呸了一声道:“你猜到了?其实那老东西是我给弄死的。”
“我记得当年小七大概五六岁,正是好动玩闹的时候。那次在贵妃的延禧宫,小七顽皮地爬上假山却不肯下来,孙嬷嬷当时奉命照看七殿下,见到那情形急得六神无主,那假山极高,就怕伤到他分毫,惹怒父皇降罪,小七被她脸色发白的样子逗得咯咯直笑,好说歹说就是不肯下来。”
“我那时就一直躲在附近看着,后来孙嬷嬷没辙了打算亲自爬上去……”端仪的口气陡然一狠,“我趁其不备,在她落脚的地方放了一大块湿黏的苔藓,她就这样直挺挺地滑了下来,倒在地上连叫都叫不出一声,血流了满地,她的后脑已经摔碎了……”
“嫁祸给韶王么?”紫嫣削修嫣红的指尖点着云檀木的桌面,“叮叮”清脆的声音宛如珠玉相击,“公主原来在那时就可以如此漂亮地杀人了。”
紫嫣听得倒抽一口的冷气,像是冰凉至极的酒液猛地顺着喉咙被灌了下去,韶王五六岁的时候,端仪的年纪至多也只有九岁,才只有九岁啊,虽然杀人的手段不见得高明,不能当着韶王的面,最起码不能在薛贵妃的延禧宫,在她的势力范围可能随处都有埋伏的眼线,端仪当时的做法无疑莽撞而且冒险,但是毕竟只有九岁,那种狠绝无情,干脆利落,就足以令很多人望尘莫及。
“你错了!他那时是看见我的!”端仪遽然拔高声音,尖利得近乎是冲着紫嫣吼出来,尽管过去多年,当回忆起来声音中那丝颤音,依然可以听出当年那个伶仃的小女孩的惊惧和失措,“她在黏黏的血泊中挣扎了几下就死了,我那时很高兴,说不出的高兴,那老**死了,她死得罪有应得。可是我又害怕,是害怕到极点的害怕,那**向来倚重孙嬷嬷,我现在杀了孙嬷嬷,她一定不会放过我的,还有八弟弟……还有……她肯定会猜到,我已经知道了母妃真正的死因,以她狠辣的性格,她一定要斩草除根……”
“……就算顾忌我的身份,不能杀我,可是我那时毕竟是在她的手掌中,她想要怎么折磨我就怎么折磨我……”端仪一时抑制不住的激动,手抖着打落了案台上的错金缕银菊开石细觚。
紫嫣仅仅是清眸泠泠明澈地看着,共处多年,端仪未免看透了她,但她是看透了端仪的脾性,无论是悲恸哀痛也好,狂喜激动也好,冷嘲热讽也好,她动起感情来总是半真掺假,别人看来她是失态,甚至狂颠。但是做戏给人看,并不是给自己看,她心中比谁都清醒,一双眼睛睁开时比谁都要冷冽迫人。
“我哭着求他,不要说看见我。否则我会死。那时小七只是眼神惊愕地盯着我看,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说不。后来在父皇母后面前,无论谁问他都是愣愣地咬着唇不说话。父皇到底还是疼他,认为他是看到血流满地的情形,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被吓住了。不仅没忍心严责他,还好生地温言抚慰,父皇这样的态度,薛**那里再不甘也只好息事宁人。”
“她从来就不喜 欢'炫。书。网'这位七殿下,这样一来是彻头彻尾地厌恶了,还生出几分惮忌,毕竟才五岁小孩子就懂得杀掉自己不喜 欢'炫。书。网'的人,这是多么的恐怖。孙嬷嬷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奴才,曾仗着她的威势在宫中横行,甚至藐视中宫。她生性多疑,一直耿耿于怀那次的事是出于当年皇后的授意,所以就不曾想到我的身上。”
“这么说来,韶王还是挺看重与公主的姐弟情意,连杀人的罪都为姐姐担了下来。”紫嫣不冷不热地说道。
想当年她极力笼络韶王,甚至不惜委下身段向他示好,不止一次地想要利用与颜卿的关系来打动他,一切的软硬兼施,谋划手腕,都被他一句冷冷的话给挡了回来,“我喜 欢'炫。书。网'她用不着来迁就你”。这句话说得极尽冷僻犀利,紫嫣不会忘记那时的感觉,就像被迎头狠狠地湃了一瓢冰水,登时一种刺骨锐痛的清醒无隙不入地渗进每一寸肌理。
他说得对,喜 欢'炫。书。网'一个人,没有必要去迁就那个仅仅长得很像的影子,更何况那个影子还是居心叵测,紫嫣唇边的笑意不知是自嘲还是别的,可是有些人就看不透,所以在这宫中,只要她审时度势,拿捏恰当,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他却看得透,能说出这样的话,就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优悠贵公子。大概就是在那次的事后,他开始慢慢地猜到了端仪与薛贵妃之间那段隐秘的恩怨,但是隐而不发,足可见在这深宫中长大的孩子,无论城府还是心智都非一般孩童可比。
颜倾天下 浮沉紫御久栖难7
端仪冷哼道:“我可不相信宫中会有亲情,不过他当初放过我一次,日后若有事,我也定能对他留情一次,到那时候,我们两不拖欠。”
紫嫣略略沉思,说道:“公主,可是你说韶王幼年体质孱弱,怠于读书习武。可是韶王现在身体康佳,学识武功皆是出类拔萃,实在是看不出来。”
“这也是有个缘故。”端仪道:“父皇当年也觉得纵得太过了,但因日日国事冗繁,想要亲自管教也是力不从心。那年正好定南王叔携家眷入宫,王叔是世间难得文武双全的俊杰,在皇宫中与小七一见如故,所以父皇将他托给王叔。后来他多年在王叔身边磨砺,许是这样的缘故,才改了往日的性情。”
“这样说来,定南王既是韶王的叔父,又是大半个师傅,两人感情应该十分深厚才是。”紫嫣这话说得淡淡地,像是在敷衍。
“这倒是真的,王叔一世英雄,功勋累硕,此生唯一的憾事就是年过不惑却仍无子息,仅有两个女儿承欢膝下。因此王叔和正王妃对他十分喜 欢'炫。书。网',简直是视如己出。所以当年父皇一些身边近侍,就向父皇进言,说什么王叔无子,不如将七殿下过继给定南王府。”
端仪微微侧头,靠近紫嫣,在她耳畔刻意压低声音道:“当年虽已确立皇兄为储君……但是七弟毕竟……也是正宫嫡出,其母系出王氏……也是为了避免将来会有什么意外……”
慧妃猛地抬眸,眼中就冷不防撞入端仪笑意中若隐若显的一抹暗昧。
紫嫣看了她一眼就偏过头,欹侧的堕马髻上一排璀璨玫瑰晶镶嵌细密真珠的银插梳,在额前参差地落下一汪明澈漾漾的晕光,像是云轩纸上一大滴水泽薄薄地漫开,她唇角勾勒起纹理模糊地印在这一汪匀净的光影中。
“先帝不肯么?”
端仪良久才笑出一声,“是的,父皇毕竟觉得舍不得,就不动声色地将其驳了回去。”
紫嫣转着套在细白的腕上一串粒粒浑圆的淡粉珍珠络子,在嫣红的指甲下隐约如月华流光,融淡的浅红珠晖漫上白皙的脸庞却延绵成一线眼锋中的凌厉,她道;“公主,现在这里唯有我们两人,容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既然先帝钟爱韶王,那为什么当年不立他而立了当今圣上。”
饶是端仪是再镇定的人,陡然听得这样的话,眉心的肌肉悚然一跳,但是随即,端仪登时换上了最常见的讥诮神色,冷冷地回了道:“有区别吗?横竖都是王家的女人生的。”
“公主似乎不喜 欢'炫。书。网'王家,是吗?”她柔软的唇瓣中淌出的声音如涓涓清流般轻轻软软,像是某种着意地试探,紫嫣颦眉道,“公主,恕嫔妾冒犯地问一声,当初公主在宁州时,触怒韶王的祸根可在这件事上?别人都差不多忘记了,偏偏你要这般高调地提起来,又偏偏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现在滇南与朝廷之间是什么样的形势?”
“公主自己不想独善其身,也容不得别人独善其身,非得一齐拖进这趟浑水里都脏了不可……
“哼。我当慧妃是在打抱不平呢!”端仪截断她的话,极尽嘲弄地回驳:“慧妃的这话到底是为自己说的,多少有几分指桑骂槐的意思在里面!你想独善其身,是我非得拖你进浑水,是我非得两人都弄脏了?”
端仪狭长的眼眸顿时瞪圆,口气咄咄逼人。她跟端雩是姐妹,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们很像,都是一触即发的性格,端仪过于爽直,而她却是暴躁。端仪从前是谨慎地克制自己,后来她在庞氏颐指气使久了,近几年脾气也越来越坏。
冷漠,缜密,狠绝,城府深厚,擅于手腕,玩弄权术。她们心性中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尽管多年来她们互相提防,互相利用,互相算计。
“黄缃,端一杯莲子清心茶来给公主败败火。”紫嫣丝毫不惧怕她,含笑看着她道;“莲盛的怒气是要发在别人身上,施以威压,逼以高势,才能镇得住那人。否则怒气中烧,反噬自身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
“不必了。”端仪斜睨了她一眼,竟忍不住“哈”地关了,勾起的唇角带着挑衅道;“缥碧仙让我不喜 欢'炫。书。网'而掷碎在地上,这清心茶也是不合我口味的。”
紫嫣一双莹黑眸子清凌凌如两潭寒秋冷水,道:“嫔妾自问对公主还有这点了解,同样的手腕不惜用两次。”
“哦,是吗?”端仪居然颇有兴趣地点头,她端起冰瓷荼盏浅呷一口茶水,口气软得像是在妥协,“我们不说这些了。你知道我此次来帝都是为了什么吗?是为了一个人?”
“谁?”紫嫣问道。
端仪倒是不急着回答,保养得当的长指甲“叮叮”轻叩白瓷的外壁,她认真地端详了眼前这张绝美无匹的脸,这个女人像是不会老了,多少年了依然保持着十五六岁时的娇嫩,那张脸极像一个人,就是不像她自己,不过那一双眼睛里浓烈迫人的阴戾完全是她自己的。
端仪笑中带着四分算计,三分妖冶和剩下三分与脸上的诡谲不相称的温柔,口齿间媚如兰地缓缓吐出:“为了你的那个好侄儿,林庭修。”
“什么!”紫嫣的脸色如罩了乌云般瞬时阴了下去,断然回绝道:“不行!公主!”
紫嫣怎么会不知道,端仪生性**,床帏淫乱。她喜好男色,近几年手中权力膨胀,愈加使她行事大胆出格,身边豢养无数年轻美貌的娈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