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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发觉了一件事。
并且为之战栗。
×
不管是刚才的言行。
或者宿舍险些自爆的发展。
还是凛未来差点病娇化用菜刀杀飒太的事。
都证明了死亡仿佛受到驱使般,开始倒数倒数读秒。
×
——没错。
他的死亡旗标终于觉醒了……
×
『死亡』。
那平等降临在所有人身上的事情,对飒太而言,同时也是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
他一直认为——
这颗定时炸弹不会只以他为目标。
自己若是有要好的人……亲近的人,那么一旦炸弹爆炸时,那个人不知道将多么痛苦,多么悲伤。
所以,他一直尽可能疏远别人。无论是友情、还是好意……他一次又一次地折断那些牵扯上他的旗标……纵使前方只有孤独的死亡等待他,他依然觉得这样就好。
与其让自己的死带给友人悲伤痛苦,宁可从一开始就折断旗标,他当初就是抱着这个想法转学的。
那是在客轮事故失去一切的飒太所得到的结论。
既无所的,亦无所失,只是独自静静地迎接临终的时刻。
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怎么开始打颤了……?』
然而,应该已经一度压溃心灵的死亡旗标,再度重重压上心头。
『事到如今……为什么……』
应该早就死去的心。
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不对,他心知肚明。
那些愿意成为他的友人、成为他家人的人,使他变成了普通的少年。
「…………」
飒太抱住头、用前臂摀住脸,踉踉跄跄地背撞向门,就这么滑下来瘫坐在地板上。
「早知道应该消失的……」
在更早一点。
在更早之前。
「既然事情会变成这样的话……」
那嘶哑的声音宛如老人。
自己不得不枉死,要归咎与死亡旗标。
他接受了……他自认接受了。
但是——
最不乐观的结果——一定会来到的。
如果那也归咎与死亡旗标,该有多么轻松。
残酷结局的开始,逐渐侵蚀飒太的心。
无法逃避。
就像自己永远不能成为别人一样……
×
×
敲门声与振动直接从背后传进飒太的身体。
「飒太。快要三点了,快起来,准备出门。」
「…………」
他其实一直没睡,也根本睡不着。
飒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听到房内的动静,判断飒太应该已经起床的凛离开房间前。
这个念头掠过飒太脑海。
『不行……这样不仅会害大家失望,还会害大家因为我被放逐而内疚……』
飒太拿着替换衣物出房间。
『与其那样,我宁可等一切结束后,做个讨厌鬼再离开人世。』
在大浴场简单冲个澡后,站在更衣室门口的洗脸台大镜子前。
『茜她们那么照顾我,我至少要聊表饯别。』
眼前的少年的表情,宛如受到恶魔诱惑般狰狞。
「我……就要死了……」
飒太想起了文凭中忘记的事情。
同时,也想起当初转学时不想跟任何人往来的心情。
事到如今或许很困难,但他还是应该尽量跟大家保持距离……这么认为的飒太,垂着头来到走廊。
这时,茜发现飒太的背影,小跑步靠近他。
「飒太同……」
「别碰我!」
被茜轻轻地碰到背,飒太不自觉地转头大叫。
一方面是因为心情还没整理好,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茜碰到他,会传染到某种漆黑污秽的东西,因此飒太大反射性地拨开茜的手。
「啊……」
「…………」
但是……在茜看来,反而是动手的飒太心里更加受伤。
至于飒太在在茜的脸上看到的,不是伤心的少女应有的表情,而始终只有对飒太的怜悯,这让他更加自我厌恶。
「……抱歉。」
「不、不会!没关系!没关系!」
尽管茜觉得非说些什么不可,却只说得出像是安慰不小心帮倒忙的小孩子的话。
「…………」
飒太极其颓丧地垂下肩膀离开,茜也同样沮丧地目送他。
就算飒太的身影消失,依然无力地伫立在原地的茜,并没有发觉接近自己背后的物体。
「精神向量显著下降,发出非常危险的信号。」
「呜哇,吓了一跳!?」
茜转头看见的,是无声无息(其实就构造上来说也的确无声无息)走进的琉璃。
「不要紧喔~我的精神向量,不是Nabla算子就是哈密顿函数。」
「那是向量分析。我说的是飒太先生的精神向量。」
「啊,喔,原来是指飒太先生同学!」
飒太※先生同学,听起来也像在用英文道谢的不可思议人物。(译注:日文「先生同学」音今Thank。)
「……你说危险,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终于冷静下来,茜总算做出正常的反应。
「人类的精神向量降低到一定程度,就意味着精神死亡。飒太先生本来精神向量值就非常低,现在更是远低于危险值。」
「咦……也就是说……?」
「这样下去,就意味着飒太先生精神死亡。」
「!」
茜不自觉倒抽一口气。
「你们聊的事情还真耸动。」
「小凛学姐!」
倏地现身的凛蹙眉,在凛身后,惠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飒太先生的心似乎伤得很重,到了一般来说不可能恢复的程度。可以说是接近确定死亡的人。」
琉璃这句话意外地正中红心,当然她们无从得知这点。
「意思是飒太罹患绝症……之类的吗?」凛问。
「不,飒太先生的脑波图、心跳数、心率变异、血压及全身扫描都没有异样。断定不是肉体方面,而是精神问题。」
弯着食指用指背抵住嘴角的凛,露出严肃的表情。
「我想应该要安慰飒太同学!」
「但是,男生有女生不懂的自尊吧。这样不会弄巧成拙,反倒伤害到他吗?」
凛和茜说完,双双沉默地低头。然后,她们看向一直泫然欲泣的惠。
「……人、人家……人家觉得,光是温柔对待,或许是不行的……必须从根本着手……不光是表面而已,要从根本治愈飒太同学的心……虽然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才好……」
「…………」
结果还是无法解决而感到抱歉的惠别开视线,凛也再度要低下头来。
但茜这时稳住了阵脚。
「要是连我们都很沮丧怎么行!总之!只要想着如何让飒太同学打起精神就好!」
茜握紧拳头主张,「嗯!」凛和惠点头。
「就是说唷,人家或许想得太复杂了。」
「没这回事,小惠说的话也很有道理。所以,我们要打从心底温柔对待飒太同学!」
才见茜情绪激昂随即猛烈冲刺。『啊,喂!』凛来不及阻止,茜就朝飒太离开的方向跑走了。
×
「飒太同学。」
茜出声叫飒太,他就坐在宿舍门口的圆形边墙——木土研究会似乎想要盖喷水池,但只施工到一半——黯然垂首。
飒太无力地稍微抬起脸,却不肯看茜。
「……啊……刚才……」
「刚才对不起!想必是因为我刚东奔西跑回来,满身都是汗臭味吧?」
茜抢在飒太说话以前这么说完,低头行礼。
「不会……」
是说,惠也是这个个性,难道格外在乎汗臭味,是因为女子力很高的关系吗——飒太茫然思考着无关的事情,仿佛置身事外。
「还有……飒太同学肯对我发脾气,我很高兴。因为,那就表示飒太同学对我敞开心房,我们的距离拉得更近了。」
娇羞微笑的茜,仿佛已经竖起「不管说再怎么过分的话疏远她,她都会用一句『因为敞开心房,所以才愿意那么说』解释」旗标。茜过于正面的思考,让飒太为之颤抖。
「飒太同学,我……」
在飒太被那种思考困住的同时,茜走到飒太眼前。
她脸上出乎意料的认真表情,让飒太挺起身,表现出愿意倾听的态度。
「我——」
茜取出之前给飒太看过的宝贝发夹,有如祈祷般慎重地拿着。
「发誓。」
「……?」
「向以前的我……还有,虽然为时很短、却曾经把我当成朋友的女孩发誓。」
疑惑地仰望着茜的飒太,与温柔地俯视着飒太的茜,视线终于交会。
「我会永远守护飒太同学。」
「守……」
「无论是否在身边。」
茜斟酌字句,那是拥有折服飒太的力量——却又无比温柔的话语。
「我都会永远守护飒太同学。」
飒太很开心。
「……茜。」
可是,那没有意义……从相遇时就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也是事实。
这样的事实猛烈揪紧飒太的胸口。
「…………」
「…………」
「飒太,时间也不早了!」
从宿舍出来的凛喊着,打断交错的视线。
其实还想再多观望一下,可惜没时间了。这样下去会赶不上下一场比赛的集合时间。
「……抱歉,我得走了。」
「啊……」
飒太穿过茜旁边,逃也似地离开现场。
凛追过去,在错身而过之际拍了一下茜的肩膀,眨了一下眼睛表示「接下来就交给我」。
茜以眼睛瞠到极限、眼皮颤抖的反应,作为对凛的回答。
「我不懂你的意思!!」
当然凛不明白意图,因为茜本来就没有什么意图,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搞了半天原来没有意图吗!
前往车站的途中,凛追上飒太和他并肩而行。
「茜跟你说了什么?」
没听到对话内容的凛乾咳一声以后,郑重其事地问道。
「…………」
但是,飒太只是默默地走。
凛绕到飒太前面,挡住去路。
「听好,飒太!虽然……中间有段空白,但我是你的……那个……朋、朋友,不对,是死党!所以,你可以对我撒娇,也可以找我出气?不对,是我希望你那么做……」
凛一贯直来直往,对现在的飒太来说相当难受。
看到飒太坚持沉默到底,凛更加拼命地说服:
「你可以对我发泄……我希望我在飒太心目中是那样的人……!不对,我纯粹是以死党身分这么说的喔!」
想脱口说出「你明明什么都不懂」的冲动开始在心底孕育出黑暗的感情,飒太死命将之压抑下来。
「不管以怎样的形式都好……我希望我能成为飒太不可或缺的人。」
「不管怎样的形式……?」
有时,献身会破坏对方的自制心,将之带往不好的方向……就像现在的飒太这样。
阴郁的眼眸深处燃起昏暗的火焰,飒太突然朝凛逼近;后者不自觉倒退,背撞上行道树,顿时无处可逃。
「飒……太……」
飒太的脸逼近鼻尖,近的彼此的呼吸混合在一起,此时的她有如柔弱的少女般瑟缩,平常的威风宛如作梦般荡然无存。
邪恶淫秽的气氛,让凛起了鸡皮疙瘩。
如果不是这种形式,不知道该有多么幸福——凛凄惨的心轧轧作响……尽管如此,他还是张开随时会碰到的双唇,缓缓地倾吐:
「如果飒太……能够因此不再痛苦……」
「…………」
飒太的动作打住了。
「……我愿意喔。如果飒太……真的能够因此恢复精神的话……」
看到凛尽管潸然泪下还是一步也不退后,飒太愣住了。
「……对不起。」
飒太离开凛,坦率地低头道歉,但凛马上把他的头往上推。
「你不必放在心上。是我说你可以撒娇的。我反而很开心。」
尽管擦着眼泪却还是展露笑容的凛,让飒太的良心隐隐作痛。
到现在依然没整理好心情的飒太,要凛边走边聊。他一路看着自己的脚尖,咀嚼茜的话低声说:
「茜说要保护我……」
「这样……吗……」
也想要说同样的凛苦笑,心想:「被抢先了啊……」
飒太哀伤地仰望天上,星空依然高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