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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衣摆上的暗金色绣纹,他面容白皙,墨黑的发丝飞扬,衬着身后的漫天红光,愈发俊秀狂魅。
楚怀奉缓缓眯起那双细长的眼,他说:“给三弟接风洗尘自然要去,只是三皇弟稍安勿躁,等皇兄将现在的事儿处理完在随你去。”
“等皇兄将此事处理完毕,只怕咱们再没了喝酒的机会了。依着皇兄的性子定会让人捧了鸩酒让本王自行了断吧。”楚怀昀吹角微勾,露出个讥讽的笑容,“本王既然来了,只怕是要打断皇兄今日的好事了。”
他说着,广袖一挥,宫墙外的火光渐渐靠拢,在片刻之后又渐渐分散,但是离楚怀奉的禁卫军却越来越近。
楚怀奉眸光一冷,抢了身边侍卫的剑就向皇帝刺去,却被一个同样迅速的剑挡了回去,抬头一看,正是楚怀则。
“你……你……好!好得很!你真是投靠了老三了!”楚怀奉望着少年的身形咬牙切齿。
楚怀则扶起皇后,又吩咐人扶住皇帝,这才说道:“皇兄,则儿不是有意要背叛你,只是……若是要怪,就怪则儿吧,不要怪三哥。”
宣王的亲兵呼呼啦啦上前钳制住癫狂的楚怀奉,他却连挣扎都没有,一动不动地任由这些人将他抓住,他说:“你就等着,迟早有一天他会杀了你!”
他的眼眸狠戾,直直地望着楚怀则的眼睛:“刚才的话想必你已经听到了,你才是皇帝,我们都不是,我们不过是给你铺路的棋子罢了,可惜我今日败了,你记住,要么杀了楚怀昀,要么……你就会被他杀死。”
戏已唱罢,总是有散场的时候,威王的逼宫以失败告终。
他没有听到少年最后时的喃喃,他说:“三哥才是最有资格做皇帝的人,大哥不是,我也不是,生死于我,早已不重要了。”
他又转头看向疲惫的皇帝,第一次说了忤逆的话:“父皇爱我就是个错误,更不该因为爱我反而疏远我,更加更加不该的,却是因为我,让三哥和大哥相斗,两败俱伤。”
楚怀昀缓缓走近,墨黑的眸中暗涌流动,他说:“九弟必然会活的好好的……三哥补给你一个圆满的幸福。”
却没有说,怎样的活着才算是好,怎样的幸福才算圆满。
本以为生存无望的皇帝却在最后一刻被救了下来,休息了十来天,身体才算好了一些,终于可以重新上朝。
然而,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置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果他不是铁石心肠,一定会伤心。朝堂上,月悉华作为北征的功臣立在楚怀昀身后,她望着龙椅上看不清神色的老皇帝,心下恻然,也许,这个皇帝真的是铁石心肠,当然,除了对他挚爱的皇后和楚怀则以外。
救驾有功
“大皇子楚怀奉逼宫弑父,罪本当诛,但九皇子以及朝中诸位大臣竭力求情,择轻处罚。削其封号,贬为庶民,发配沧澜江,从此再不许入中原半步。”
龙椅上的皇帝雪白的胡须微抖,好像每说一个字都让他忍不住颤抖一样。
沧澜江,沧水的发源地,那里是相当于黄土高坡一样的存在,在那里生存仿若地狱。
下达了对楚怀奉的处置,又削去了大皇子母家黄家的所有权势荣耀。接下来便是对有功之臣的奖赏。楚怀昀楚怀则放着不提,先是封了一众边境将领的封号,肖余生胜任征北军主将,剩下的,高晟、彭昌武等人都一一量功奖赏,赏赐的圣旨一路从京都送到边疆去。
楚怀昀带回来的,只有月悉华和向原。向原是作为王爷亲兵存在的,与楚怀昀荣辱与共,楚怀昀得赏便是他们的赏,所以并未加封。
只是……月悉华的校尉职位是当时在军营高晟编制的,已经记录在案,想要撤销除非谎报死讯,可是皇帝又不是没有见过月悉华,若是日后她随楚怀昀到宫中走动时被发现后果更加严重。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讨赏。
当掌事太监叫道月悉华的名字时,她从没有这一刻痛恨楚怀昀的多事,如果他不一大早把他拖来就好了,也不必受这罪,更不必被加封。
不知道……此时告诉皇帝她是女儿身会引起什么反应。
一想到现在是紧要时期连忙将脑中的念头打消,皇帝要封就让他封吧,日后楚怀昀做了皇帝再撤销就是了。
“月悉华,很熟悉的名字,抬起眼让朕瞧瞧。”龙椅上的老人强撑起身体来维持他的威势,当他看到月悉华清丽的相貌时,双眼立刻放出光亮,笑容意味深长,仿佛其中算计了无数事情,他说:“上次朕封你做乐正你不答应,现在给你封官,你还是不要吗?”
“敢问皇上,想要给悉华一个什么官做?”她垂眸浅笑,甚是恭敬。
皇帝脸上的笑意更深,只是花白的胡须挡住了他的面容,他轻笑道:“今日,朕封你做怀远将军,官居三品,你可愿意?”
“悉华谢皇上赏赐。”她哪里有说不愿意的机会。
“如此甚好。”皇帝眼神明灭,看得月悉华浑身发毛,以前从未有这种情况出现过。
皇帝微笑的时候,缓缓地眯起了原本就不算大的双眼,给人阴测测的感觉。月悉华蹙起一双柳眉,只听大殿上的皇帝温言笑道:“既然你没有异议,那便领怀远将军将印,赐你怀远将军府,择日回到边关协助肖余生抗敌。”
“……是。”月悉华神情微变,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行礼谢恩。
抬眼望向楚怀昀的方向,和他墨黑的瞳眸撞上,却看不出男人的眸中的含义,似乎是不舍,又似乎是不以为意。
正当她皱眉的时候,龙椅上的皇帝轻咳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长叹,他笑着说:“宣王楚怀昀救驾有功,也赏,赐西南建州为宣王封地,暂可留京,等选了好日子就到封地去吧。”
旨意
圣旨一下,楚怀昀成了仓亚皇朝这一代皇子中第一个有封地的皇子。只是说是册封,实际上却是变相的贬黜了。
一出京,楚怀昀对楚怀则再没有了威胁。
月悉华担忧地望过去,却见楚怀昀面上没有丝毫的不悦之色,恭恭敬敬地走过去,俯身回道:“谢父皇赏赐。”
皇帝满意地点头,望向楚怀昀的目光意味不明。
先前他还派人刺杀楚怀昀,现如今他要将楚怀昀发放到封地,只怕目的不纯,莫不是又动了杀念。
皇帝似乎心情不错,他由太监扶着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身,又缓缓地走下台阶,亲自把行礼的楚怀昀扶起来,轻笑道:“昀儿如今也老大不小了,该到了娶妃的时候。”他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楚怀昀身后的月悉华。
月悉华心头一凛,难道……
他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转而又望向直直站立的楚怀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仿佛他真的是一位关心自己儿子终身大事的慈爱父亲。他说:“先前朕下得旨意,把白丞相家的孙女白黎指给了你,当时考虑到你即将出征,当时举行大礼多有不便,如今昀儿凯旋归来,也是时候娶白黎过门,了了朕的这一桩心愿。”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又扫过月悉华。
只是这一次垂眸敛神的月悉华却看不到了,她在等,等楚怀昀的反应,看他的誓言是不是真的,能不能实现。
整个大殿一片静寂,朝臣们都以为,楚怀昀立了如此大的功劳,又娶了白丞相家的孙女,只怕皇帝是想把皇位传给他了。
虽然赐了封地,可是皇帝不是也说了嘛,暂时可以留京,皇帝会不会在楚怀昀留京期间传位还不一定,一旦传位,这封地也不过是个摆设。
所以朝臣们紧紧闭上嘴巴,心里却早早地做好了打算,还没有做打算的,也开始倒戈。
月悉华嗤笑,皇帝哪里是宠爱楚怀昀,不过是借这个机会把楚怀昀和白丞相捆绑在一起,先让两人放松戒心,他日再一并除去,这才是他让楚怀昀留京的本意。
说来,不知该叹皇帝对楚怀则的用心良苦,还是该恨他对楚怀昀的狠毒决然。
不过无论如何,现在这种局面对楚怀昀还是很有好处的。有了皇帝这句话,即使他最终仍是没有娶白黎也不要紧,因为庄妃的缘故,楚怀昀不会放过丞相一脉的。
久久的寂静之后,一个低沉的声音自大殿上响起,楚怀昀又躬身行了礼,他说:“谨遵父皇旨意。”
月悉华周身几不可见的颤了一颤。他说什么,他说“谨遵父皇旨意”,他竟然答应了!
在边关时他信誓旦旦的话语还近在耳旁,她曾说过,如果他不娶白黎,她就随他回京。可是现在呢,到了最后,他还是娶了。
楚怀昀这次归来,虽然是凯旋而归,但是大军仍旧驻扎在边关,也就是说,仓亚大半的兵力还在他的手中,他完全可以不答应皇帝的要求,只要拖延就好,拖延到他可以顺利即位的时候。
万丈深渊的距离
等等,月悉华,你在想什么,你竟然以为等他做了皇帝依然会只爱你一个人吗?不会!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退朝的,整个早晨,皇帝冰冷的视线总会有意无意地看过来,而楚怀昀那毫无起伏的平静语气也在她脑中不停地回转。
饶是如此,他耳边的声音依旧清晰,她可以听到接下来皇帝与其他朝臣商议国事,甚至她还记得,老皇帝赏赐了所有人,独独没有赏赐楚怀则。
就和那日的宴会上一样,楚怀则一曲《凤和鸣》让皇帝龙心大悦,那一次也是如此,皇帝赏了楚怀昀,赏了月悉华,独独漏下楚怀则,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到了此刻,他所谓的保护还有什么意义。
从大殿中出来,已经是正午时分,御赐的轿撵早已等在门外,皇帝恩准,宣王楚怀昀平云塞有功,救驾有功,可以乘车出入宫殿。
向原早已在轿撵旁等着,一见楚怀昀出来,立刻走上前:“王爷,诸多朝臣送了拜帖,今日到王府的是左丞相。”
楚怀昀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他转过身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拉住从身边走过的丽人的胳膊:“悉华,随我一同坐轿回去吧。”
他微微笑着,这笑容一如往日一般温柔而专注,墨黑的瞳中光华流转,只是看在月悉华眼中却是无尽的讽刺,她痛心地望着那人,望着这双眸子。
“楚怀昀,往日之事俱往矣,悉华不再追究,只是今日,你又负我一次。”她平静的说,眸中没有任何光彩,甚至没有丝毫的恨意。
犹记得在那中军营帐中,是谁信誓旦旦又柔情蜜意地趴在她耳边说,悉华,相信我,我不会娶白黎,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楚怀昀一条腿已经伸到轿上,闻言诧异回头,面色由欣喜转作诧异转作痛苦,他直直地望着身旁淡漠的丽人,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丽人的笑容止住。
月悉华轻笑:“王爷定是要说现在不过是答应皇帝,娶不娶还是后话吧。”一切繁华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沉寂,就像她的笑容,她的眼神,再没有了往日的犀利与从容,沉静地像是一朵冉冉的云,又像是那路边长青的树。
这样的她,看在楚怀昀的眼中,不容忽视,却又无从下手,她太安静了,安静地仿佛他这罪恶的源头已经被丽人狠狠地隔断了开一样。
“楚怀昀,你我之间的所有牵系不过是悉华的一点执念,还有你的那一点疼宠。现在执念没有了,疼宠也分给了旁人,咱们……是真的再没有关系了。”丽人说着,接过小太监牵来的马,飞身一跃腾于马上。
火红的铠甲战衣在空中划过,像是要把这安静旖旎的空气划出一条裂缝,这条裂缝,划开了她与男人之间看似浅显实际却是万丈深渊的距离。
楚怀昀犹自挣扎:“你怎么能这样说,到现在我并没有娶白黎不是吗?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一切都没有变,你怎么能这么任性地就划开距离。”他跳下轿撵,一把扯住丽人的马缰。
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放手吧,楚怀昀,变了,什么都变了,或许,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关系,这一切不过是你我的幻想罢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她说,努力想抽回被男人紧握的马缰,可她哪里能敌过楚怀昀的力气。
楚怀昀双眼渐渐眯起,一尽的哀伤都化作腾腾的怒火:“你说什么?!”这怒火甚至比马上人火红的衣衫还要热烈,他说:“我们之间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发生这么多事,走了这么远的路,维持了这么久的感情,难道都是作假的吗?”看丽人面色淡然,他泄气地抬起头,眸光变得温暖,“悉华,不要闹了,随我回去吧。”
“悉华现在是怀远将军,怎能继续住在王府?”月悉华挑眉轻笑,“皇上不是赐了宅子给悉华吗?悉华这就去看看。”说着,一抖缰绳,身下马儿嘶鸣一声,扬起蹄子就要离开。
楚怀昀手上用力,那急于奔驰的马儿又被他扯住,抬起的蹄子只能愤愤地落下,甩头喷个响鼻。
“想要走,那就把欠我的还清。”楚怀昀冰冷地说道,他垂下眼睑,看不清他眸中的神色,“你欠我的,我欠你的,一世都还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