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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微小地几乎捕捉不到的声音溢在空气中。
“悉华……为什么不跟我回去……”
月悉华猛然回头,一脸惊喜,然而,□□的男人依旧一动不动,她眼中的惊喜也渐渐降了下来。
原来,是她的错觉。
“悉华……”□□男人浓密的睫毛颤动,被水滋润的嘴唇轻轻张开,一开一合似乎都在透支着他的生命。
扑通!
惊喜的月悉华猛地扑到男人床边,带倒了放着水杯的花架。花架倒地的声音惊得她心里一突,唯恐就此吓到□□男人似的。
“你……醒了……”她试探着问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苍白的唇,希望自己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
那张唇不负所望地微微启开,像是想要勾起露出笑容,可是嘴角抽动一下又不动了。
“好了,我知道你很好,知道你醒着就好,不说话了,我们等大夫来,等严润过来好吗?”她轻声说道,看到男人还在努力,心中不忍,缓缓上前,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这一吻,轻柔如蜻蜓点水,又如蝉翼轻触,是充满温暖和安抚的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动人心魄,在这旖旎又空旷的寝殿里晕开,好似是印在心上,印在灵魂里一样。
感受到男人唇角的冰凉,月悉华如坠冰窟,一抹晶莹自眼角滑下,从他身上,竟然感觉不到一点生命的气息。
一时间,偌大的恐慌感□□,一点点渗透到她的血液里,钻进骨头缝,从看到楚怀昀中剑到御医说没救为止,她都没有这样恐慌过。
然而,随着时间如流沙一般一点点流逝,男人的面容也越来越苍白,甚至有些发青,她开始渐渐意识到,也许,楚怀昀会真的醒不过来。
也许,再过不久,就在她极度不愿意面对的某一刻,这个男人会突然撒手人寰。就在她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的时候,那灵魂会偷偷的溜走,等她回过神来,面前只剩一具冰凉的毫无生气的躯体。
月悉华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的人,长大嘴巴呼吸,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吓到几乎窒息。
如果,楚怀昀真的不在了,她该怎么办……她恨什么,怨什么?……爱……什么?
心底有个声音响起:他要死了,你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羁绊即将断掉,你是谁,你还能做什么?
这让她想到前世电影里的一句台词:
之所以可以流浪,是因为他知道始终有一个港湾等他停泊。
她之所以在外漂泊,想要新鲜空气,想要自由,都是因为有那么个禁锢她的人,无论她在哪里,也知道,在远远的天边,有自己的一份牵挂,有个爱人在那里停留。
无论他如何,自己都是爱着他的,最起码,知道他好好地活着。
再信一次
突然间,她没有了那份笃定,爱恨纠缠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下一刻他能不能醒过来。能不能还像以前一样温柔而专注地看着她,能不能再看到他那睥睨天下的威势。
一直以为男人很强悍,她忘记了,人人都是血肉之躯,五脏六腑伤了,就再也不会长好了。
“悉华……”□□人忽然睁开眼睛,墨黑的瞳中没有任何光彩,但是依旧可以映照出丽人默默流泪的样子,可以映出她脸上的落寞哀伤,以及心底的渴望。
“我不会死。”他吃力地一笑,颤着声音说道,语气坚定,只是伴随而至的无力的呼吸让他这坚定的语气打了个折扣。
月悉华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翻腾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手捂在唇上呜咽,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想问问:“你为什么会扑过去,为什么要救我?”,又想问问:“你为什么要追到云塞来?”还有他宫中的嫔妃,那个传说中不是龙种的孩子。
可是什么也问不出来,话到了嘴边她才发现,问这些也是枉然。至少,她心里清楚,这个男人还是爱着她的,这份爱意从没有消失过。
严迦买带了严润进来。此时已经是月上柳梢,窗外稀薄的清辉洒在床头依偎的两人身上,安详,平和。
□□重伤的男人双眼半睁半合,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他温柔地望着身边沉睡的女子,眼神似水,似柔滑织锦,又似这随风飘荡的一尾纱帐划出的清丽弧线。
“圣上……”严迦买微微颔首,银灰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异。
他刚一接近,床边昏睡的月悉华蓦然警醒,正撞进那一抹温柔里,再也抽不出来。感受到身后的人影,连忙回头,忽的站起身来,急切地抓住严润的手臂:“先生,你一定要救他……”
先生,她还是不愿唤一声父亲。
黄衣道士眼神一暗,终是没有说什么,静静地抬起头,他比以前更出尘了一些,眼中的欲望已经消失,找到月悉华这个女儿,他就再没有了执着。
“你们出去吧。”他低声说道,一边上前查看楚怀昀的伤势,微微摇头,“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了,他的生命很微弱。”
“我要在这里看着。”月悉华焦急道,拉着严润的衣摆不松手,如果真的不行了,那也要陪他到最后一刻。
楚怀昀尖翘的下巴微微抬起,对着面前焦急的丽人安抚一笑,面上竟然有了些许红润,竟像是回光返照。
“悉华出去吧,还没有娶你为妻,我不会死。”
在他温柔又坚定的注视下,月悉华说不出反驳的话,似乎被摄住了一样,毫无反抗地被严迦买带出去。
只因为他这一句话,她想再信一次。
月如玉盘,被蒙蒙的一片薄雾挡着,渗出一片淡黄色的光辉,犹如被一层薄纱掩盖着,逃脱不得。正如月悉华的心境。
“楚怀昀不会有事的。”严迦买清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说,“你要相信他,我们都要相信他,他的皇图霸业才成就了一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撒手离去。”
落入世间
“我相信。”月悉华微微颔首,轻声道,再没有人像她一样了解男人的执着,他不想死,那就一定不会死。她缓缓回过头来,这才看到严迦买通身的狼狈。
在月光清辉下,这个男人和月色融为一体,所以让人忽略了他稍显凌乱的发丝,以及被荆棘划破的衣摆。
“你在哪里找到严先生的?”月悉华大惊,论理来说,严迦买完全没有必要这样上心救治楚怀昀,只要尽力就好。
可是他这是……
“他是你的父亲,我是你的兄长,悉华。”严迦买眉头微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楚怀昀如果死了,你也不会好过,我不想让你这后半生都在无尽的思念和悔恨中度过。”
“呵,我以为国师瞧不上这些情爱之事。”她微微一笑,面上虽然没有表示,但是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严迦买笑笑不答,抬眸望着天边的那一轮圆月,眼底带着淡淡的落寞,淡蓝色的衣摆随风而动,虽然依旧出尘,可却不像原先一样飘渺地似乎要乘风而去的神态。
他……终于还是落入世间了,只是因为这一份他不可能有的感情……
严润在那空旷的寝殿里呆了一天一夜,而月悉华和严迦买就在屋外站了一天一夜。不断有丫鬟端着水盆出来,立在廊下哗啦一泼,血红色的水就渗入了廊下的蔷薇丛中。
这哗啦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砸碎了一样,每听一次,月悉华浑身就忍不住颤抖一次。
丫鬟泼了水,又急急忙忙端着新的温水进去,烧水的小厮索性把锅炉搬到这院子里,方便丫鬟取水。
看着锅炉中滚烫的水一波波取走,又有冷得添进去继续烧,月悉华觉得自己好像也正被这滚烫的水煮沸一样,一会儿周身燥热一会儿又冰凉彻骨。
不知道严润要诊治到什么时候……
她伸长了脖子朝屋子里张望,可是丫鬟刚一进去就紧闭门窗,什么也看不到。不过,没有消息,也就是好消息。
楚怀昀能撑过这一天一夜,自然也能活到天长地久。
正当她等得心急如焚的时候,宫中却来了旨意,传唤她和严迦买一同觐见皇帝。
月悉华虽然不想去,可如今楚怀昀生命垂危正在人家的国土上躺着医治,也该去看看皇帝的意思,万一皇帝一生气,下令将楚怀昀缉拿亦或是就地处决,那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乘传旨太监带来的轿子,而是乘了快马前去,能多挣的一刻是一刻,最好,等她回来的时候能够听到严润的好消息,能够再看到楚怀昀的笑颜。
云塞皇帝在御花园里坐着,碧波荡漾的湖边,皇帝仪仗很是威严,可是远远望过去,这样长长的队伍看起来竟然有些萧条。
湖边是幽幽绽放的几朵秋海棠,火红似焰迎风飞舞中却没有幽香飘来,海棠无香。
“圣上。”月悉华微微颔首,站在严迦买身后,对方的衣摆挡住了她的半个身子。
皇帝眉头微皱,有些不满,摆摆手道:“悉华站过来些,过来和朕说话。”
杀了楚怀昀
月悉华上前一步,对上严迦买疑惑又担忧的神色,她微微点头,这才转向皇帝:“不知圣上这么着急召悉华前来是为何事?”
“听说,楚怀昀为你挡了一剑,身负重伤在国师府呆着?”皇帝语气轻佻,提到楚怀昀毫无尊敬之意,更没有担心,他眼眸划过一边的严迦买,轻笑一声:“国师也糊涂了,竟然收容敌国皇帝。”
这话一出,月悉华周身几不可见地一颤,看来这个皇帝是想置楚怀昀于死地了,该想个什么法子才好。
“圣上,楚怀昀为救悉华而伤,如果我们此时对他动手,多少有些说不过去,胜之不武不说,反而坏了云塞的名声。”没等月悉华回话,严迦买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一袭蓝衣飘动,和他的人一样不可捉摸。
对面前的国师,皇帝还是有几分忌惮的,他状似沉重地叹了口气,沉痛道:“朕又怎会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形势迫人,现在杀掉楚怀昀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一旦放他回去,他又怎会咽下这口气,两军交战终不是长久的办法。”
“楚怀昀未必会因为此次遇刺嫉恨我云塞,说不定还能以此和他结好,并没有像圣上认为的那样遭。”严迦买眼眸低垂,不疾不徐地说道。
“国师是想护着他?”皇帝冷了脸色,犀利的目光转到一直无话的月悉华身上,冷声一笑,“就因为楚怀昀喜欢悉华,国师就认为他不会攻打云塞吗?国师什么时候这么天真鲁莽了。”
“他能为悉华放弃生命,自然也能为悉华放弃战争。”严迦买声音很轻,但是却带着不容回绝的意味。
他在云塞的地位尊贵,见到皇帝甚至不用见礼,此时说话的语气并不算过分。
可皇帝还是气得突然站起身来,他说:“国师是再拿云塞和云塞的百万百姓做赌注!这次你们可是去仓亚谈过了,不也是没有结果吗?”他一甩袖:“哼,和亲,不过是楚怀昀羞辱我云塞的手段罢了。”
“圣上言重了。”月悉华缓缓抬起头,眼光明灭,不能因为她和楚怀昀的事再一次拖累严迦买。“国师也是应悉华的请求,圣上要怪就怪悉华吧。”
“怪你?”皇帝嗤笑,“朕怪你们做什么,朕现在要你们杀了楚怀昀,立刻,今晚我就要看到楚怀昀的头颅躺在御书房的桌案上!”
“圣上!”
“圣上!”月悉华和严迦买同时抬头,眼中惊疑不定,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料到皇帝的态度会这样坚决。
“怎么,你们不愿意?”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望着一脸惊异的月悉华,唇角微勾,却是讥讽的弧度:“悉华还想着他的吧,别忘了,他是仓亚皇帝,而你,是我云塞的守护使。你有你的使命。”
严迦买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被皇帝挥手止住,他说:“不要再说了,今晚二更一过,如果朕还见不到他的头颅,那么朕会亲自派人动手,明日你们提头来见。”
皇帝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楚怀昀即将丧生的消息让他心情大好,人也精神了许多。
来履行诺言
银灰的瞳眸中暗涌流动,严迦买缓缓直起身子,衣袂拂动:“万事都有个发展的过程,仓亚国力正盛,即使楚怀昀不在,也不见朝中有任何异动,此时杀了楚怀昀,对我们云塞并没有好处。圣上为何如此执着?”
还不是乱世的时候,即便没了楚怀昀,那远游天下的楚怀则又怎会是好惹的人物。
可是严迦买的担忧看在兴奋的皇帝眼里,就像是背叛云塞一样。他甩手冷斥:“国师僭越了,天下之势,自然只有天子才能看到。”
皇帝说完,冷哼一声领着一众宫人离去,碧湖边海棠花枝招展,可月悉华也没了看花的心思。
国师府中一片沉寂,因为楚怀昀的到来,连平日丫鬟们的嬉闹也听不到了,人人都被一种莫名的恐慌笼罩。
幽深的大殿门仍然紧紧锁着,月悉华疾步走过去,正要推门,正好丫鬟从里面跑出来,手上的水盆翻倒,洒了月悉华一身。
看到雪白的衣襟被这水染红,她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在地,她惊慌道:“怎么这么多血,他怎么样,刀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