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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吓死我了。”熟悉的声音响起,我这才缓缓回神,僵硬的转头,望进一双布满血丝的眼里。他的眉头纠的紧紧的,眼底是劫后余生的释然。
我情不自禁的想伸出手抚平他眉头的纠结,才做了一半,惊觉自己的动作有多么不妥,就这般停在了半空。
和他的眸子对视,只觉得心也跟着视线而去,再不知道转移开去。仿佛遥遥岁月里,就只这双眼,温柔的、执着的,攫住了我所有的心神。
两年了,有时我会觉得北京城很大,大到似乎永远都与他只能擦肩而过。心里无数次的祈祷,能让我再见到他,不需要太过靠近,只要躲着远远的贪恋那挺拔的背影便好。可如今,温暖触手可及,我却只能决然的推开。
他似乎怔愣的看着我推开他,眼睛微微眯起,几分不解、几分隐怒。我别过脸,他却不容许我逃避似的抓住我,把我塞入了一边的马车里。他在生气,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他始终带着笑容。大笑的、微笑的、窃笑的、浅笑的、似笑非笑的;捉狭的笑、淡然的笑、会心的笑、漫不经心的笑。
只是没有见过他真正生气的样子,可我明白,他在生气。他的掌心熨烫的吓人,丝丝灼热自其间传来,有种焚烧一切的疼痛与愤怒。
“究竟为什么躲着我?”他沉沉的声音响起,我紊乱的思绪得以终结,抬头看他,想把两年的想念统统补回来。
“没有刻意的躲避,只是习惯了现在的生活。”甩了甩头,把一些非理智的东西抛开,用最冷静的口吻回答。
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加重,我不得不对视着他。“你骗不过我的眼睛。”他沉默许久,肯定的道。
我挣脱他的手,力持淡然的道:“用过去的了解来看待变化的人是一种自欺欺人。十三,是你在害怕。”
他的手一抖动,我心底暗暗叹息。我们都是了解对方的,因着了解,有一天若变成两只刺猬,必然能把对方伤到最深。
他一使劲,把我带到他怀里,马车里寂静无声,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一样的狂乱而没有节奏。
“究竟是我自欺欺人,还是你不敢去承认?”他捧着我的脸,表情严肃而锐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爹去世以后为什么躲起来不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我不再和他纠缠适才的问题,顺着他的话题转移,“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个不能相见的圣旨。”
他一怔,手上忽然僵硬。“你从前何曾在意过这些?”
“你既也说那是从前,你我三年不见,如今的我心里在想什么,你又知道多少?”我强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看着那里的笃定变作深邃的疼痛,无声无息,却叫我心口急剧的收缩。
“我不介意现在的你告诉我此刻你心里在想什么。”他着重强调现在两字,咬字极慢,是一种克制怒意的缓慢。
“我只是想给自己自由罢了。”我同样回的缓慢,那是生怕自己脱口而出心里话的缓慢。
“倘若你要的是自由,何必舍近求远回到京城?”他一针见血,不给我躲闪的余地。
“姐姐是我牵挂的亲人。”我如今似乎只剩下这一个挡箭牌,而他却要把所有的挡箭牌统统掀开。“倘若你记挂你姐姐,又何必等到今天?九嫂的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为什么你没有早早的来看她?为什么你一直抗拒你所关心的一切?”他眸子里有害怕有忿岔,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不给我丝毫躲避的机会。
“因为——我不想见到你。”心一横,给了他最决断的理由。
他眼睛一闭,再度张开时有种焚烧我心窝的力量。“我不信。”他沉沉的摇头,“颖然,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为了什么原因,你把我摒弃在心门之外,就是对我的不公平。我说过,你躲不开我的眼睛。因为,这里,装着你的心。”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声音变得缓慢柔和,带着蛊惑的力量,我几乎想要脱口而出,却在临出口时找回了残余的理智。
“十三,八福晋的事情给了我很大的教训。尊贵如她尚且不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孩子,你凭什么认为我能在你的府里过的平平安安?更何况,我先已指婚给八阿哥,纵然指婚取消,还能再嫁给你吗?与其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倒不如做我自己,不做任何人的负累,也不做任何人的附属。你,请放过我吧。”一口气说完,明知道内容经不起推敲,却也再没有别的理由。
他果然神情一凛,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对我,没有信心?”
我回他坚定的点头,却再也不敢抬头。不是对你没有信心,是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信心,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走在你后面,宁愿让生的痛苦由自己背负,只是,生命终究不能由自己选择。
他久久没有开口,执拗的眼神停留在我的脸上,眼里决绝的光芒不顾一切的焚烧着,“不管有没有信心,这一次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情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他固执的把我揽进怀里,“就当是霸道,我也该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霸道。”
紧靠着他,似乎能感受到心里的渴望与恐惧。我忽然对自己的选择前所未有的否定。他不是别人,是我心心念念的人。他了解我、包容我甚于所有的人,我又凭什么私自代他做决定,一如他所说,对他不公。
“十三……”叹了口气,决定祸福与共。自私便自私吧,我是一个普通人,我无法做到像完美的天使一般,一个人独自承受所有的寂寞。我只想要抓紧可以抓紧的幸福。
他挑眉,等待下文。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十三跳下车,有人低声说了几句,他随即掀开帘子,一脸凝重的道:“宫中出事了,你先回去。等事情平息了,我自然来找你。这一次,不许再平白无故的消失。”
心里没来由的害怕,我强自镇定的回道:“好。”
也许,天蹋下来也该一起承担。心头的顾虑消失,我握了握他的手,道:“我在家等你。”
☆、等待
作者有话要说:三生三世
冷风吹散了一季的梦
来来去去的我
红尘中浮浮沉沉的爱
而我在原处停留
寒风吹落了一地的秋
隐隐约约的痛
人群中起起落落的梦
有你在远处等我
任凭我的心走走又停停
你却从不曾放弃
用尽三生三世的真情
换来一世的美丽
任凭你的情从不曾忘记
而等待却是无期
用尽三生三世的真心
换来一世的回忆
月色如霜,微微沁出一丝寒凉,我抬头看着天空,思绪却飘散于外。竭力让自己冷静,如今不比多年前,即便死亡就横亘在前,我也该做到镇定如常。就算骗不了自己,也可以骗过他人。
可十三,他是我唯一的不可控制。
手指下意识的敲打石桌,一下又一下。一阵风夹杂着冷冽袭来,我蓦然震颤。
天明,却没有等到他半点消息。正欲出门探听,却被迎面而来的小厮撞上。那小厮定了定神,压低声音道:“可是颖然姑娘?”
我微一点头,一个激灵,欺前一步,问道:“你是哪个府的人?”
他从袖口掏出一张字笺,轻道:“十三爷嘱咐小人务必要让姑娘安心,烦请姑娘一定不要冲动,倘若他有事,请姑娘去四爷府上寻求庇佑。”
他恭了恭身子,转身离去。我展开纸笺,是他的字迹。“安好,勿念。”字迹潦草,看来是形势紧急时为了不让我担心匆忙间写下的。我忙叠好,放进怀里,进院子吩咐方叔备好马车,驱车赶往雍亲王府。
至门口,却被告知四爷也是一夜未归。想探知宫中何等变故,却又问不出个究竟。眼看太阳升起,阳光炽烈,我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醒来,床头坐了一个清雅文秀的女子。虽已过三旬,岁月的历练却给她平添一份从容自若的气韵,我眨了眨眼睛,辨认清楚正是四福晋那拉氏。
我正欲下床行礼,被她按住,淡笑道:“姑娘身子要紧,我们爷尚滞留宫中,姑娘且先静养,待爷回府,姑娘若有疑问,尽可向爷询问。”
“福晋知道我的来意?”我静静的看她,这个女子气度沉静高华,极聪明,是极有分寸的聪明。
“我不知道,也未必需要知道,能帮助姑娘达成心愿就够了。”她微微一笑,忽然想到什么,秀眉微蹙,“姑娘这晕厥的病症有多久了?”
“四福晋不必掩饰,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四福晋有话旦说无妨。”我嘴角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基本的医理是相通的,更何况这两年里我一直在学习中医,自然了解自己的病症。
“原来如此。”她恍然,随即安抚的笑道,“姑娘也不必多虑,安心静养,未必没有解决的法子。”
“我不担心自己。”我淡淡一笑,我只关心昨日宫中究竟发生何事,会不会牵连到他,“四福晋也请宽心。”
她微笑着赞同的点头,眉宇间的忧虑淡去几分,我亦微笑,只是笑意难以到达眼底。跟聪明女子说话不费力,却不易交心。我现在所能做的惟有等待。
头很疼,欲炸裂开来的疼痛。隐隐约约有两个并肩而立的人影伫立床前,我似乎听到一沉稳的男声问道:“她的病情很严重吗?”
一个温雅的女声回道:“大夫说了,怕是很难痊愈。这日子有一天没一天的,不确定哪天就……”声音忽然停了下来,长长的叹气,“还正年轻,又是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可人儿。”
四周一下静默,良久,那男声才道:“你先着人照看她,尽量调养她的身子。总之,拖延她犯病的时间。”
“我明白。”那女子轻柔的回答,“爷昨日也累了,还是先歇息。盈雷姑娘自由我来照顾,定会妥帖。”
再次恢复了沉寂,我再度陷入漆黑的世界。至夜醒来,踱步走向外边,身体时好时坏,但来自三百年后的医学知识能让我多少明白自己的病果真无药可救。心中不是不怨恨的,既然来到了这里,既然下决心要把自己的一切和他紧紧相连,又为何要用这人力不可违之因素生生的断了我所有的念想?
手掌不由紧握成拳,我已经逃避了两年,这一次,即便只有一天的性命,我都不许自己逃避,更不许自己倒下。
即使,被判了死刑。
夜似一泓深潭,幽暗寂寥。如水的风划过寂寞的心,缠绕成挥之不去的思绪,由远及近,由模糊至清晰。
远处一阵脚步声,我惘然的转头,果见四爷淡漠的脸正对着我,眼底深不可测。“看来,你的病完全是自己作践来的。”
他语气里透着不悦,不是平日里常见的青衫,反是一袭黑袍,如此轻易的与夜色相融。如山岳般巍峨的身躯却也种下如山岳般的寂寥。
“四爷说话定要如此刻薄么?”这个人,永远都把自己隔离在正常人之外,好似别人一点出格的举动便会遭来他的讽刺,可他又岂是一常人?
他微微转过身子,没有再正对我,眼光远远的注视前方,我正欲开口询问,他却抢先道:“太子再度被废黜,十三弟因此而受牵连,已经被送往养蜂夹道了。”语声镇定,再不是记忆里多年前会慌乱的他了。
我后退一步,眼前刹那间漆黑,我定了定神,忙抓住关键问道:“皇上曾答应我,对十三,永不圈禁。一国之君,岂能言而无信?”
“永不圈禁?”他目光微微闪烁,“这个条件早就拿来换取你的平安了!十三弟答应皇阿玛,一旦太子出事,他责无旁贷,将一同领罪。两个条件才向皇阿玛换取了你的自由,偏偏你却整整消失两年来做报答!废太子的病在两年前出现反复,皇阿玛也着人四处秘密寻找你,望你能缓解他的病情。只可惜,你下落不明。说到底,出现这种情况似乎与你脱不得干系。”他嘴角微微带讽,那一番话如同一盆冷水霎时让我清醒万分。
心里似乎有许多虫子在啃蚀,我咬住下唇,直到压下心头的疼痛。“四爷可否帮盈雷一个忙?”已经发生的事我无力扭转,亦无力与他争论孰是孰非。我只知道,此刻的他需要我,不论是健康的还是抱病的我,我都不容许自己让他一个人对抗寂寞,这般蚀骨的寂寞,这三年,我与他都尝够了。
他转过身,眼中射出一丝冷冽的光。“可以,就拿你的棋子来换。”
忽然间意识到他不再是曾经在乾清宫为十三整夜下跪的四阿哥,他冷静的让我害怕。这种冷静是对未来走势金石般笃定的冷静,即使他的心里未尝没有痛心,我却已然无法从外表窥探一二。
“四爷在说笑,四爷应该比谁都明白那颗棋子的下落。”因他的冷静,我似乎也格外冷静,还不甚明白他的意思,我绝对不能让自己乱了方寸。
“那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