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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昭奇道:“他竟要杀你?”
这时他方才彻底明白,难怪上次自己试探着用旁敲侧击的话劝服辛秋白时,辛秋白竟会是那般反应,还说出“我一样会杀了他”这句话来。
辛秋白平静的转过头去,没有再看祖昭,目光似乎是凝落在窗外某个地方,她略显惆怅的说道:“其实你的话很对,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不过,正是因为如此,让我更加痛恨你们这些豪绅世家,欺诈、虚伪、恶心。”
祖昭很希望辛秋白能不一棒子把所有人都打死,不过想来这会儿说这样的话根本无济于事,于是他也没有过多辩解。微微叹了一口气后,他本打算就此离去,反正该知道的消息都已经知道了,但最后自己仍然多问了一句:“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辛秋白没有回身,声音干涩的说道:“用不了你管。总之,我希望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不过真若是再见面时,该不留情的时候我一样不会留情。”
祖昭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如你所愿。”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次日一早,李信来找祖昭,先问及今日出发的相关准备事宜,随后又专门询问起关于辛秋白的情况。他并没有忘记此事,只不过在过去几天里给足了祖昭自行处理的空间,然而今天就要启程赶回郡府,辛秋白如此重要的嫌疑犯岂能不作理会。
祖昭把昨天傍晚辛秋白告知的消息说了一遍,并且他表示自己会放辛秋白一马,自己自然已经做好李信会大发脾气,认为这是任性而为。
然则李信在听完祖昭的话之后,陷入一阵冗长的沉思,许久之后仅仅是复问道:“她真的是这么说的么?”
祖昭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就是渔阳张纯。说来我对此人还是有所耳闻,张纯前不久曾向车骑将军张大人自荐为将遭受拒绝,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故而怀恨在心。”
李信奇道:“你是如何听闻此事?”
祖昭从容的说道:“在下同门师兄公孙伯圭如今正效力于车骑将军行辕,前阵子与其书信来往,他在信中曾提及此事。”
反正李信并不认识公孙瓒,就算认识这会儿也不可能到蓟县或辽东属国当面对质。更何况这种事原本就没必要太过较真,只要能解释消息的来源即可。
李信慨然道:“原来如此。不过,祖兄弟,你当真相信这女贼么?”
祖昭缓缓吸了一口气,正色的说道:“此话理应不假,她正是因为跟张纯有矛盾,所以才会从渔阳郡回到右北平郡来。更何况,此事对她全然没有任何图谋,没必要弄虚作假。”
李信长叹一声,脸色忧虑说道:“若真是如此,此事只怕颇有困难了。”
祖昭微微一怔,皱眉问道:“献岩兄,你莫不是知道些什么?”
李信凝神说道:“你有所不知,我虽不认识张纯,但最近两个月为郡府效力,还是经常耳闻渔阳郡张纯此人。张纯与太守府大公子刘成时有书信来往,具体所言之事我尚不清楚,但前些日子倒是听太守府书房里的人说,张纯欲捐钱粮助本郡剿贼。”
第15章,飞来急报
听完李信的话,祖昭大感惑然,眉宇间顿显一个分明的“川”字。尽管短时间内他尚未能想明白张纯此举究竟有什么意图,但心中最本能的预想仍然觉得此事必不会是一件好事。他严正的问道:“此事当真?若真如此,张纯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信无奈的摇头,他说道:“我自是相信祖兄弟你的话,料想那女贼的话十之**不会有假。然则,这其中肯定有一头是不对劲的。”
做为过来人,祖昭当然能够绝对确认张纯不是一个好人,那么张纯答应援助右北平郡一笔钱粮用以平叛,必然是另有图谋。有可能他会在这笔钱粮中做手脚,又或者只是许下一个空头的承诺,让右北平郡误以为十拿九稳,实则到头来就会大失所望,从而造成士气上的冲击。诸如此类,凭空想象都能想出许多种理由。
顿了顿之后,李信忽地又显出一些迟疑,转而又问道:“祖兄弟,会不会那女贼所言的张纯不是同一个人?又或者其中有什么误会?”
祖昭十分正经的望着李信,严肃道:“天底下可没有那么多碰巧的事。总之,张纯其心不轨,此事回到郡府之后一定要加以告警。”
李信点了点头,应了一声道:“这是自然。”
祖昭犹豫了一下,他对李信并没有首先质疑辛秋白,而是如此轻而易举的选择相信辛秋白,或多或少都有感到惊奇的地方。他转而又问道:“献岩兄,你为何会相信辛秋白所说的话?毕竟辛秋白可不是一般的人”
李信叹了一口气,说道:“要说怀疑自然是有的,不过也不至于怀疑的那么多。我看得出来,这辛秋白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算是有情有义,要不然祖兄弟你可未必能活到今时今日。退一步说,就算我不相信辛秋白,我也会相信祖兄弟你所说的话。”
祖昭慨然的笑了笑,颔首叹道:“真是多谢献岩兄的信任了。”
李信忽地又道:“不过,祖兄弟,你若真的就将辛秋白放了,会不会”
祖昭苦笑一阵,不疾不徐的说道:“献岩兄你也说过她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岂不说我已经答应了她,就算没有许她这个承诺,时至今日若还要对其从中作梗,反倒会让我落一个无情无义的名声。唉,不管其他,我相信辛秋白今日之后必然会有所改变,最起码,是不会再与我为敌了。”
李信跟着笑了笑,说道:“你还真是会算账。但愿你所说的没错。若不然,就连我回去之后也不好向上面交代呢。”
晌午刚过,祖昭派人赠送了一笔盘缠给辛秋白,他本人没有再亲自前去,只是叮嘱仆从转告辛秋白,让其尽快动身离去。尽管辛秋白与祖家有颇多怨仇,但不是所有仇恨都应该以鲜血来回报。尤其是在这个古朴的年代,总有许多无形的条条规规需要遵守。正如他跟李信所说的那样,自己多少能够断定,经此一节之后,辛秋白必然不会再与自己为敌。至于今后还会有什么样的交集,只能拭目以待了。
正午时分,祖家庄大设宴席,为祖昭与前往郡府驰援的一众本门子弟践行。
气氛酣畅淋漓,无论是即将出征的子弟还是前来送行的族众,无不显得是热热闹闹、欢天喜地。就放佛此一去必然会建立下丰功伟业一般,又放佛出生入死是每个人一开始的愿望和憧憬,要不是下午要赶路,祖昭曾严令禁止多饮料,在场众人必然会抱着一醉方休之态,好好推杯置盏一番。
哪里知道,宴席正欢天喜地的进行之际,忽地有一骑飞奔至祖家庄大门口。
骑士来自徐无县县府,一脸慌慌张张,手中攒着一张官文,手指头都快要嵌进官文主张之内了。一番通报之后,他风风火火来到前院一处偏厅,屋外就是正在载歌载舞的宴席县城,然则那种热闹、激烈的氛围,就好像天生被阻挡在门窗之外一样,根本无从影响或者改变送信之人的人任何态度。
祖举、祖昭、祖陵以及李信等人闻讯赶到偏厅,还没将一贯的那一套俗礼寒暄过,县府来的送信人已经抢先一步上前,一边呈上那份官文,一边急促的说道:“郡府来报,昨日凌晨,太平道贼酋宗海、邓茂、于沪率领叛贼四千余突袭平刚县,现今已经攻下县城外所有乡镇,正聚集贼势强攻县。郡府告急,令各县尽快分派援军解围。”
祖举忙将官文接过手来,仔仔细细过目一遍,脸色顿显沉重。
祖陵叹道:“贼势竟来的这么快?”
一旁,祖昭微微摇了摇头,尽管他同样有一种大势所迫念头,但好在早有心理准备。他徐声说道:“不算快了。我等离郡府时便接到通报说太平道贼众正蓄谋进攻郡府,到今天前前后后也有三、五日。只是,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大规模的贼众!”
李信点了点头,沉着声音说道:“本以为只有两三千,哪里知道现在竟已逾四千之众,实在是唉实在是棘手了。”
不难想象,越是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人,越是容易加入或者被拉拢到贼寇的行列。再加上太平道之前已有一、两年的传道积累,一呼百应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更何况农民起义往往就像是滚雪球一般,一路走来人数只会越来越多,甚至都有可能在攻占平刚县城外各乡镇后,都能将这些本地乡镇的百姓裹挟席卷进来。
祖昭郑重其事的说道:“既如此,宴席就散了。事态情急,我等也尽快上路,希望郡府能够坚守以待我的驰援。”
祖举沉吟一声,说道:“无法,也只能快些上路了。”
消息传出后,无论是祖家庄的本族子弟,还是正在县城内等候命令的其他自愿参与此次行动的义勇,无不是有些许紧张,甚至也有少数人萌生了退堂鼓。不是他们不愿意驰援郡府,而是贼势的数量实在太过庞大,这种彼此悬殊正在一点点吞噬并咀嚼着众人的信心。
第16章,城下一战
平刚县西南城门外早已是一片狼藉,几缕硝烟悠悠的漂浮而过,本应是春暖花开的怡人景色,如今却成了阴沉滚滚的黑暗笼罩。南部都尉周治身穿甲胄,左手小臂以下是空荡荡的袖子,他脸色苍白的站在城楼边缘,举目向城下望去时,一眼便能看到西南城郊的一处市集上正聚集着数不清的太平道逆贼。
早晨时这帮逆贼已经发动过一次进攻,庆幸郡府城郭要比寻常县城更为高大坚固,哪怕守城兵士因为人少而首尾不能顾及,甚至多次出现防守漏洞,最终勉勉强强还是坚守下来。到现在,守卫西南城门的兵士大多倚靠在墙垛下面休息,一个个面色愁楚不堪,或有蓬头污垢,或是伤痕累累,从精神层面上来看,俨然与那些流寇、难民无异。
此时此刻,周治无比怅然,心中不停嘀咕:真是多事之秋!
就目前局势而言,平刚县要想坚守城池并不算太困难,三天前南部都尉文丑已经带领出征昌城的剩余人马返回,结合郡府目前的兵力,总体上也有两、三千人的兵力。只是尽管如此,最大的问题并非出在兵力多少上面,文丑带回来的人马毕竟是新败之军,在士气上的影响甚至还会传染给城中其他兵士。再加上贼势如日中天,此消彼长之下形成的对比一眼了然。除此之外,夕阳县同样正遭受张玩叛军侵袭,以夕阳县目前的状况,失守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一旦夕阳县失守,郡府平刚县俨然就陷入了包夹状态。
人心,最可怕的仍然是人心涣散!
周治是过来人,他很清楚这才是当务之急最重要的难题。
抛开张玩不说,太平道公然举起义旗,这可是全国上下的大动乱。归根结底,都是一些吃不饱肚子的穷人被迫造反。尽管平刚县有高大的城墙,能够暂时将那些叛乱分子挡在外面,可要知道,城内同样有穷苦的百姓,即便只是少数,也难保不会有像张玩那样居心叵测之辈。随着右北平郡局势越来越严重,保不准这些人会动什么心思,真要是内忧外患并发,后果是在不堪设想。
一念及此,他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举起唯一的右手在城垛上狠狠拍了一下。
就在这时,从城下奔上一名传令的士兵,神色仓皇的来到周治面前,报道:“禀周大人,贼寇正在进攻东城门,田副都请周大人抽调两百步弓手赶去支援。”
周治满是恼怒之色,然而声音却没有太过激烈的说道:“我这里的步弓手都去了东城门,谁来守西南门?姓田的怎么不去找文都尉要人。”
他口中的田副都正是田楷,自跟随文丑返回来后,这几日便被分配在东城门镇守。他倒不是对田楷有所不满,事实上自己对连同文丑在内所有兵败的将士都有几分怨言,吵着闹着要出征的是这帮人,拍着胸脯说十日破贼的也是这帮人,然而进攻昌城县前后花了十五日,非但没如期破贼,反而还让太平道劫了粮道、偷袭后方。
好端端的精兵三千,倒头来竟变成了残兵败将。
传令兵一脸尴尬,支支吾吾的说道:“田大人说,离此处近,暂且调用两百步弓手御敌!”
周治没好气的说道:“离此处近?难道他都没想象,城外的贼人也离此处近么?”
传令兵不知所措,一个劲儿向喉咙里吞咽口水。
良久之后,周治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转向城外方向,仔细看了一阵不远处市集上的状况,市集一片安静,只有袅袅黑烟在半空中变幻莫测。转过身来,他用严正的口吻对传令说道:“只一百步弓手。你且回去复命,我稍后便调人过去。”
传令兵诚惶诚恐,连忙应道:“是,是,小人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