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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并御赐“开国伯府”的墨宝,制成金匾,挂在了柳府的门外。
第二日,朝中又赏下了金银各五千两。柳忠益带着柳府上下接旨谢恩,待传旨的宫人走后,一家人这才坐到了花厅上。丫头们上了茶便退了下去,柳忠益坐在上首喝了口茶,看着厅堂里摆着的箱子,脸上依旧严肃,不发一言。旁边高氏坐在一旁,身后立着马氏、乔氏两个妾室。下首柳义萧和妻子王氏坐于一侧,柳子轩坐于另一侧,妹妹柳子婼立在哥哥身后伸着脑袋。一家人都瞧着那几箱敞开的金银,面色心思不一。
柳府虽不大,可规矩也是讲究的。柳忠益不发话,一家子人绝没哪个敢越过他开口去,只见他严肃着脸喝了半盏茶,这才将茶盏放到一旁的桌儿上,问道:“萧儿,轩儿,依你父子二人之见,这些箱子御赐金银该如何处置?”
柳义萧抚着有些发福的肚子呵呵一笑,很有些弥勒佛的意味,只说道:“父亲当真猜度不透圣意?如今父亲官职三品,年俸银钱四百,禄米三百。儿子官职四品,年俸银钱三百,禄米两百。轩儿亦是一般。府上每年除了这一大家子的常用花销,皇上皇后寿诞所备的礼,年时节时朝中各家往来的礼,如此下来,一年府中怕也并无多少富余。咱们府上向来清廉,从不收受底下的孝敬银钱,自父亲为官起,年头也不少了,想必皇上是知道的。眼下皇上赐轩儿与公主成婚,皇家的脸面自是不能落下,眼瞅着就要置办纳采纳征的聘礼,公主乃是金枝玉叶,这聘礼自然不能太寒碜不是?依儿子之见,礼金自然是越贵重越好。”
言下之意,皇帝赐的这些金银自然是要拿来置办聘礼的。柳义萧的话说得明白,花厅里一家子人听了却是心思不一。高氏和王氏互看一眼,暗暗点头,倒觉得理当这么办。高氏身后的妾室马氏瞅着那些箱子盘算了起来,正是因着柳家清廉,她这辈子才没见过这么多的金银。都做了聘礼可真有些让人肉疼,东西在眼前摆着却是虚的,马上又得给人送回去的滋味儿可不好受。不过她转了转眼珠子也就安了心,如今柳府与以前可不一样,这伯爵府上可是御赐了十倾良田,每年都能有入账,另有一年六百两的银钱和六百禄米,府上尚了帝后最宠爱的公主,想必日后给府中送礼的也不在少数,这日子总归是比以前要好许多。且公主若是下嫁柳府,自己在江水任知府的儿子想也能捞着些好处。算来算去总归是利多弊少……
另一个妾室乔氏只垂眸听着,也不去看那些金银。总归她只是个妾室,生的又是女儿,这些事情自有正室做主,轮不上自己置喙。
倒是柳子轩身后的柳子婼转着垂在颈侧的发丝,瞅着那些金银好奇地说道:“原来皇上这般圣明。只是这些箱子的金银若是置办成聘礼那得多少啊?早就听说皇上很宠爱公主,听外婆说公主的性子活泼直率,正巧儿我也是个爱说话的,指不定日后还能合得来。”
王氏听闻女儿的话,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轻斥道:“公主是君,咱们家是臣,日后自然是要尽心侍奉着。我平日也没少教导你,怎如今还这般不知深浅?”柳子婼闻言笑着跑到对面,立在王氏身上给她捶起了肩膀,说道:“怎不知深浅了?女儿只是觉得这婚事是公主做的主,可见她是倾心于哥哥的,而且也不嫌弃咱们家之前连个爵位都没有,可见不是个刁蛮的。既如此,娘的心就该放下一半。况且这番话我也就是在家中说说,若是到了外面,十个人也撬不开我的嘴。”
高氏闻言笑了起来,斥她一声:“牙尖嘴利。”又说道,“今**不该叫你来的,只想着这些事儿也该叫你学学,这才叫你一个姑娘家在这儿听着的。如若再插嘴,就且回屋自个儿待着去。”柳子婼闻言这才住了嘴,也不回柳子轩身后了,只乖乖在母亲身后待着,轻轻给王氏打着肩,笑眯眯地再不说话了。
花厅里安静了下来,高氏和王氏都看着柳忠益,只等着他点头。他却又拿起茶盏来喝茶不语,直把众人等得心焦。
此时,柳子轩却垂眸说道:“此事依孙儿之意,合规制便好,不可过于操办。”
话一出口,柳忠益、柳义萧和高氏、王氏齐齐看向他,柳子轩只朝长辈略微颔首,说道:“祖父、父亲为官清廉,此事不仅皇上心中有数,朝中亦是知者甚多。柳家有多少积蓄,明眼人自是心中有数。倘若过于操办,叫人看出是拿了皇上的赏赐办的礼,倒叫皇上公主落了脸面。孙儿虽有幸尚得公主为妻,只却不想倾府上多年积蓄操办婚事。皇上向来喜爱清廉之臣,柳府尚未有爵位之时公主便提着下嫁柳家,可见也并非爱慕虚荣之人。因而依孙儿之意,纳采纳征按规制置办,府中酒席从简便是。”
“这、这能行么?这可是娶公主过门啊,并非寻常人家的小姐。不陪上府上这些年的底子能办下来么?若是置办得简单了惹了公主不快……”王氏听罢这才开了口。
柳忠益却放了茶盏说道:“轩儿此言有理,我方才也略有此考量。婚事按着咱们府上能出得出来的份额尽力而办,如此也算对公主尽心了。若是过于讲究场面奢华无度,反倒像是硬要打了肿脸充个胖子,叫人看了笑话。”
柳忠益开了口,此事便就这么定了下来。
十月初八,是纳采的日子。柳子轩着朝服于崇华门前进以大雁为头,进文马两匹、玉笔一对,锦缎一百、布一百、金银各八百。午时皇帝于延和殿侧殿宴请朝中百官,设宴九十席,席间羊八十一头、酒四十五坛,殿上乐声阵阵,各样御宴佳肴不尽。这日,所有入宴的王公大臣,从皇子、亲王到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均着朝服入宴。柳子轩率柳府中在朝任职之亲族之人着朝服对皇帝行三跪九叩之礼,而后进茶,进酒,用席。席毕,再去皇后所居的慈仁宫行跪叩之礼。元皇后于慈仁殿上设席三十桌,宴请朝中内外命妇极柳府族中女眷。
这日,安阳在东崇阁里安坐,并未能出席。
八日后,也就是十月十六,是征卜送彩的大吉之日。聘礼从开国伯柳府上抬着一路由礼部和帝都衙门护着经崇华门,每一步都由太监唱着嗓子喊着,一路奉入慈仁殿上,聘礼的数是按着规制来的,总有八十一大抬,都是红木扎着大红绸子的大箱子。
元皇后差人叫了安阳到殿上亲看,只见聘礼中金银只得两箱,其余的里面官坊的绸缎、布匹、金银首饰占了大头,玛瑙珍珠少有,古董器皿倒也不少。
元皇后不免想起当初永阳和宁阳的聘礼,玛瑙珍珠起码有满满的十几箱子,金银就有四箱,还有金盆银盆。虽说规制一样,里面的东西却是落在了人后。她暗暗看了眼安阳,见她正笑着在聘礼箱子旁来回走着瞧,不免摆了摆手,叫殿上的宫人都下去,这才不冷不热地说道:“虽是合规制,可这聘礼可不见得有多贵重。你若当初听了母后的,这聘礼指定要比这些入得了眼。”
安阳收到了心上人的聘礼,本是心中欢喜,听了元皇后的话,不免笑颜淡了淡,说道:“事已定下,母后纵是气我,也用不着这样激我。柳家连父皇都夸奖说是清廉之家,可见他家不是那些不知贪了百姓多少血汗的污官。如今这聘礼也是按着规制来的,也不算薄待我。毕竟柳家的家底比不上大渊的太子、大夏的王爷,我也不是看着这些才挑的驸马。”
元皇后闻言哼了哼,说道:“果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人还未嫁,心倒已经向着别人了。如今礼金已下日子已定,你自然是要嫁了的。只是你需知道,你外公家可因着此事对你心存芥蒂,日后你恐得不着元家的势作为倚仗了。”
这事在安阳去跟武德帝请旨时便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等着皇后把她叫来殿上痛骂一顿,却不想元皇后一直不曾叫她来,直至今日,一切大定,她才说出这话来。虽有些不解她为何此时才说自己,安阳终究是看了元皇后一眼,忽而给她跪下磕了个头,说道:“此事女儿自作主张,早已心中有所准备。只是,这些日子女儿想明白了一件事。”安阳抬起头来,目光里的坚定几乎能透出来,只说道,“母后为了元家苦心经营了这些年,可是,我不是母后。我姓长孙,不姓元。”
元皇后闻言耳中似有雷鸣,脚步虚浮,踉跄一下,险些摔着。安阳却在地上给她磕了头,慢慢起身,缓缓退了出去。
待她的身影不见,元皇后望着空荡荡的大殿,苦笑道:“翅膀长硬了……如若非亲耳所闻,绝想象不到这是你能说出的话。这人……要变,也快。”只是说着,仍是摇了摇头,“只是你纵使心性再坚,却仍是纯良了些。你和元家虽是隔了一道的,可元家若亡则我亡,你纵是嫁了人也是要受些牵连的。”
元皇后慢慢走回凤座之上端坐,看着大殿之上摆着的大红聘礼,依稀似乎回到了自己嫁入皇宫之前,似乎也这样欢喜地跑去花厅看聘礼。日子一晃近三十载,当初的少女之心早已在宫廷诡秘的风云变幻中磨得不见棱角。
皇后的唇角微微弯了起来,耳边仿佛听到当年未嫁之时偷溜出府,带着丫头逛庙会的情形。
“走,走……出宫去,帝都城郊林子里的花儿不知二月还开不开,西街尽头那家面人儿铺子不知还在不在,南街八味斋里的点心倒应该还有,那家是老字号了,香甜的味儿隔着半条街都能闻见……”皇后微微低下头,弯着的唇角慢慢放下,声音越发变得淡然飘远,“你只有一句说着了,你……不是我。人生数十载,富贵荣辱不过梦境,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还是男人的那颗真心。但愿你能得了它,但愿……别像母后这辈子。”
殿上的宫人都遣出去了,安静得出奇。元皇后坐了一会儿,忽而唤道:“来人。”云姑下一刻便出现在殿门外,问道:“娘娘有事吩咐?”
“去将那春碧宫去年刚任上的教习宫正汪宫正召来,公主明年六月十八出嫁,这之前叫她好生教导公主规矩。”
云姑闻言应下,退身便下去了。元皇后望着东崇阁的方向说道:“母后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了,多学着,日后嫁了人,过得好与不好就看你自个儿的本事了。”
回到东崇阁坐了一会儿,安阳的心情好了许多,想起公主府已经动工,婚期也已经定下,只要一想到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份雀跃的心情怎么也停不下来。直到汪宫正来给她请安,她这才想起还有规矩要学一事。她以前在永阳、纯阳和宁阳嫁时都曾见过她们学礼节诸事的繁琐与辛苦,那时她只是看两眼便就呆不住了,只看着就觉得烦心,当时还想着,但愿自己日后嫁人时别受这份苦。
可是,有些令自己惊讶的是,当汪宫正说明来意后,安阳竟不觉得烦躁,反而有些雀跃。她自知嫁了人就要靠自己了,可是她还有许多事情不会。以前在内文学馆里,她只顾着和大姐姐二姐姐练琴,女红不会这点她不在意,她只是想学学厨艺,做几样点心总是要的。
只是这想法汪宫正听了却说道:“回公主,公主出嫁前应习君臣、公婆、姑嫂之礼,妇人之德言容功当有皇家风范。至于学厨艺,公主府内有内侍府安排的宫人,这些事情宫人自可料理。”
安阳这才想起似乎宁阳出嫁前宫正也不许做厨艺针线之事,说是怕伤了手,似乎连口味重的食物都不能吃,每天对着那些妆花发簪,连沐浴煮茶都有好多学问要学。这些事情里,安阳对穿衣打扮之事早已在行,学起来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只是宫正不准她学厨艺,煮茶也不许学,却要学奉茶之礼。
按着大周的礼节,公主不必向公婆行跪礼,只需福礼便可,至于其他亲眷可行颔首礼,平辈的则不必行礼,只需受礼。这些事汪宫正整整仔细教导了安阳半月,从福身如何缓如何做出大家姿态,脸上如何笑,从动作到表情,多半分少半分皆不行。只规矩就叫她背了不下百遍,唠叨得久了,安阳总免不了有一些厌烦。只是她也不是头一回跟着宫正学规矩,也知道这些人,若想叫她早早放了你,最快的法子就是早早把她教的做好。事实上,安阳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够好了,可每回宫正总能挑出毛病来,她几次眉毛一拧想要不做了,却终是在发脾气前咬了咬唇,忍住了。无论如何说,她就要嫁人了,这是面对柳子轩的家人时该有的礼节,她打心底里不想出错。
如此半个月,礼节之事总算是过了关,接下来的日子要学如何用膳、怎样给公婆奉茶,又是一番折腾,直学了一个多月。
日子慢慢到了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