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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子轩却立在原地有些哑然,见安阳笑起来甚是明媚率直,不由摇头失笑,只道:“待会有宫人会送来点心清粥,床榻自然亦有人收拾,公主自不必自个儿动手。”
安阳倒没把那后半段话当做重点,只听到会有人送吃的来,顿时开心地笑了起来,说道:“原来她们还记得送吃的给我呀,我还以为真的只叫我一天只喝那早晨的一碗清粥就完事儿的呢。还好还好,这成亲还不是那么没人性的事。”
没……人性?
柳子轩心中微愣,面儿却是温润不改,只笑道:“成亲之礼本就繁杂,倒是叫公主劳累了。”
安阳闻言也不寒暄,很有那么一回事的点点头,径直坐到床榻上,指了指桌上的一堆花生红枣说道:“是挺累的。你也这么觉得吧?其实我刚刚收拾那些东西的时候,好想吃来着。”只是她一下子分不清哪些是被她坐到屁股底下的,所以忍住了没吃。不过她当时还怀疑自己会不会半夜饿醒了爬下床来偷吃呢。
见她答得这般率直,柳子轩不免垂下眸去,掩了眼里些微奇特不明的神采。
此时,有宫人自屋外敲门问安,说是送宵夜来了。柳子轩回身开了房门,宫人想将端来的膳食放在桌上,却见那上面正堆着一对瓶瓶罐罐和五谷生果,再一见床榻上已经干干净净,不免有些愣神。
“先放到妆台上吧,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吧。”柳子轩从旁提醒道。
那宫人见驸马爷也不发怒,脾气甚好,不由心里松了口气,忙按着话做了,后又把膳食摆上了桌,这才行了礼退去。
房门一关上,安阳便坐不住地跑到桌前坐下,只见有两碗清粥,四碟甜点,两碟小菜,另有温酒一壶,新茶两盏。
两人坐在桌前,柳子轩只喝了碗清粥,并未动点心,酒亦未饮。安阳倒是吃了不少点心,又把那碗粥喝了,这才有些饱意。待放下碗时,她用帕子擦擦嘴,不由笑眯了眼。还好叫她吃饱了,她还怕夜里起来偷吃会吓醒柳子轩呢,现在倒好了。
她脸上表情丰富,柳子轩看了一眼,并不多言,只淡笑道:“若公主用好了膳食,便早些歇息吧,明日怕是也有一番劳累。”
安阳这才想起还有洞房的事,刚因一番说话放松下来的心立刻又紧张了起来。见她又有些局促,柳子轩自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便说道:“公主年纪尚未及笄,因而圆房之事可暂待时日,今夜且早些歇息吧。”
安阳闻言愣了愣,她如今才十四岁,圆房确实太早了些。只是没想到柳子轩竟有这样的想法,这是在为她着想?虽然洞房之夜不能圆房有些遗憾,不过柳子轩确实是为她着想,那倒也是体贴。因而安阳心里仍是生出些甜蜜来,便点头应了,只是说道:“好是好,不过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公主了?我们都成亲了,自然应该换个称呼。父皇有时换我安儿,你也这样叫吧。”然后又想了想问道,“我是叫你柳哥哥好?还是轩哥哥好?”
未曾想安阳这般痛快便答应了暂缓圆房之事,倒让柳子轩有些怔愣,对于她提出的称呼一事,却慢声笑道:“子轩与公主虽为夫妻,却有君臣之别,如此称谓只怕于礼不合。”
安阳闻言皱了皱眉,忆起从前之事,便说道:“我怎么记得你跟陆郡王世子在一起时,言语也没这么疏离过?”
柳子轩不曾想她竟观察得这么清楚,神色倒也不改,只温善地说道:“但称呼却不曾改过,公主可记得?”
安阳这才想起似乎柳子轩是称陆呈为世子的,可是陆呈是陆呈,她和他如今是夫妻,自然要不一样,如果还是这么疏离,岂非不好?于礼不合……礼节难道真比天大?
安阳瘪了瘪嘴,柳子轩看在眼里,以为她心情不爽,便略微垂了垂眸,面上温润不改,刚要劝导,却听安阳说道:“那好吧,我知道这里的人都喜欢讲究礼节啊规矩啊什么的,所以……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以后在外人面前,你便称我公主,我唤你驸马。待回了府,像今日这样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便叫你轩哥哥,你叫我安儿,好不好?我们折中一下!”
折中?打个商量?
这话不由叫柳子轩又是一阵哑然,他抬眼看了安阳一眼,这一眼旁人自是看不出有何不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自今夜进屋起最认真的一回。
自古皇家的女婿便不容易做,这公主是妻却也是君,若真说起来,便是命他如何做他也说不得什么,只不曾想还有打商量的说法。他与这自小便受帝后宠爱的嫡公主只有几面之缘,印象中性子率直单纯,无甚心计可言。只公主毕竟是公主,自幼娇生惯养,脾性可想而知。只不曾想今夜相处下来,竟有些别样的感觉。
“这样也不成么……”安阳见柳子轩只是笑而不答,以为他不同意,顿时心里有些失望,想着今后夫妻二人要以这么疏离地相互称呼,不免有些难过。
她心思藏不住,脸上的表情一看便明。柳子轩见她灯影下,眼睫扑朔,不由说道:“好,那便折中吧。”
咦?
安阳猛地抬起眼来,只见柳子轩眸色温润,虽与常时并无两样,那声“好”却如甘泉醇酿,令她喜不自胜,马上便眉开眼笑起来。
“快要二更天了,早些歇息吧。”柳子轩说道。
安阳点点头,知道明日还要见过公婆,定然又有一番规矩之类的事要忍着,想来就累人。见柳子轩垂眸略微侧过脸去,她便红着脸三下两下除了衣袍,只着了亵衣便钻进了被子。待她躺好,柳子轩才解了外袍,着了中衣入榻。
红帐慢慢放下,屋子红烛燃着,柳子轩阖眸躺着,半点也无越轨之举。安阳只露着脑袋在被子外,偷偷抬眼瞅一眼,又瞅一眼,见柳子轩始终不动,心里的紧张便少了许多,只是竟也略微有些失落。她慢慢放开紧抓着的被子,在被窝里动了动,小手偷偷摸上他的胳膊,然后歪了歪头,轻轻枕了上去。
柳子轩的胳膊略微僵了僵,很快便放松了下来,只眼睫动了动,终是未睁开。
安阳以为柳子轩会跟她说些什么,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说话,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他今日宴请宾客,想来定是比她还累的,安阳这样想着,心里就好受了些。加上白天也真是累到了,没一会儿就睡意袭来,只强撑着在睡去前含含糊糊地说了句:“轩哥哥……晚安。”然后就再没了声音,呼吸渐渐均匀了起来。
屋里静寂如水,红烛燃着,偶尔有些噼啪之声,烛火映在大红帐幔上,微微跳着。帐幔内,男子略微睁开眼,看了看这偌大的喜帐,视线慢慢移到身旁熟睡的人儿脸上,她正攀着他的胳膊,睡得香甜。男子眼里略过诸般情绪,皆是平日里极难见到之色,一般一般,似怅然,似感慨,又似有些说不清的其他。半晌,终是摇头作罢,合上眼,慢慢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是宁阳
求签
宁阳见那卦姑将签符展开,细细看过,眉目间神色不惊不动,无任何波澜之色。宁阳虽本不信签,可既然求了也自然有好奇之心,想知道签中之意,见那卦姑动作不急不缓,诸事如常,倒也不免佩服。她自觉心性极佳,至少耐性算得上好的,可跟这庵堂中的道姑比起来,自是差了一截。
那卦姑将签看得仔细,似是细细看过许多遍,这才慢慢平置于桌案之上,手中渡着佛珠,垂眸看着签文,缓慢说道:“施主若求家宅,此签为下。”
此话一出,宁阳一愣,连带着诸葛绫也愣住,手中的符签也顾不得再捏了,只上前一步,急问道:“签上如何说?”
那卦姑仍是淡然地垂着眸,虽眼看着签文,却觉得早已是记在心上的,只慢声念到:“鲸鱼未变守江河,不可升腾更望高。异日峥嵘身变化,从教一跃禹门过。”
“何意?”刚念完诸葛绫就忙问,倒显得比宁阳还急切。
卦姑也不怪她过于急切,只说道:“此签为受难之时,大鲸未变之象。求此签者,家宅不安。”
“……不安?”宁阳喃喃道,诸葛绫却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宁阳微微蹙起眉来,问道,“可有详解?到底是如何不安?”
卦姑闻言看了眼宁阳说道:“签文乃问天之意,凡人可知吉凶,此乃我佛慈悲。若施主问如何不安,岂非有窥测天机之意?既是天机,自当不可泄露。命运之法自由天定,不可改,亦改不得。”
命运由天这样的说法宁阳自是不信,她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可是她也不过是一介凡人,听到不好的事,心里半点也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听这道姑说得深奥,不免也认真起来,只摇了摇头,说道:“不求改,只问可有解?”
卦姑听了这话却是极淡然地笑了笑,慢声说道:“得忍且忍,得耐且耐,凡事进退待时,身不必忙,则功名自在。此签有守时待势之意,谓之施主当心平气和,随遇而安,则凡事可解。”
宁阳细细咀嚼这些话里的意思,她问家宅,签中之意叫她忍耐,那就是说必有波折?是指李氏?还是说会在别的什么地方出些事情?说起来她当时只是想着王府里有个妾室在,才开口询问家门的。现在想想,这家门的意思其实也广,有家中之人事,亦有门户之意。如此想来倒不好猜测了。只是细细品来,发现其中有句“功名自在”的话,便不由想起诸葛端云来,然后问道:“那若问我家夫君呢?”
卦姑又签文默默看过几遍,说道:“若求家中主人之事,此签当为中。”宁阳一听是中,倒是略微松了口气,不求那上吉的,只要是中,还和以前那样平平淡淡过日子就成了。她微微露出些笑来,卦姑却言道:“此签前半有吉凶难辨之象,后半则有守得云开之象。”宁阳一听那句吉凶难辨,心立时提到了嗓子眼,怎么这“中”的意思不是说一切如常么?难道有事发生?
“总而言之还是那句话。动则凶,静则吉。进退待时,自有守得云开苦尽甘来之日。”卦姑慢慢说完,便念了声佛号,规整地将签装回符中交给宁阳,意思很明显,看来是不必再解了。
宁阳双手接了回来,贴身收好,这才看向诸葛绫,说道:“去解解看吧。”诸葛绫只扯了扯唇角,手略微握了握那签,臂却抬了抬,又放了下来。反复几回,终是放到了桌案之上,只是眼睛盯着那卦姑的动作,像是黏在上面似的。
那卦姑仍旧不紧不慢,脸上半分波澜不见,细细看过了,才又渡着佛珠念道:“千年古镜复重圆,女再求夫男再婚,自此门庭重改换,更添福禄在儿孙。”
这签文念着,诸葛绫的脸色却是几番变化,本听那破镜重圆的话先是一喜,可再听下两句那脸上的笑还未展开便已是刷白,却在听到最后又蹙起眉来一副不解样子。看得宁阳在一旁都替她担心,于是便就替她问道:“此签求的是姻缘,还请大师解读一二。”
那卦姑面色极淡,慢声说道:“此签乃为姻缘之中上签,吉。”
“吉?”宁阳和诸葛绫同时问出口,两人都有些惊喜,诸葛绫傻兮兮地笑了一会儿复又不解地追问:“可是,这女再求夫男再婚,自此门庭重改换……不是无缘之意?”
卦姑看了诸葛绫一眼,说道:“此签为破镜重圆之象,之所以为中上之签,乃是先凶后吉。施主当安心,自会有转吉之机,现再续前缘,子孙添富之象。今世姻缘乃是前世修造,注定的姻缘自冲不得。”
“当真?”诸葛绫喃喃地问道,见那卦姑将签符收起,接过捏在手中之时,眼泪竟不由自主地滑了下来。
宁阳见了忙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笑道:“多好的签,和家中之事刚好应了,有转机当高兴才是。”诸葛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泪却止不住,从宁阳手里拿了帕子自个儿擦了擦,说道:“叫婶子看了笑话了。”宁阳有意逗她,便玩笑道:“这笑话我自当记着,日后定然拿来数落。”诸葛绫闻言果真笑了,两人谢过那解签的道姑,又添了些香烛钱,有个小尼将两人领着出了庵堂,便问两人是否要留在内厢用斋饭。宁阳言道:“前面厢房还有同来之人,我二人自会去那里一同用斋。”于是便谢过那小尼,叫她且去忙着旁人了。
诸葛绫脸上仍有泪痕,怕被前面两个男人看了笑话,于是便与宁阳立在庵前的院子里看着那些人来人往的香客,稍作歇息。
诸葛绫理了理心绪,想起宁阳的那道签文,不由生出些歉意来,说道:“早知如此,就不该叫婶子陪我一道儿求签,如今是好的倒也罢了,是这样的难免心中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