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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笑猛地回头,就见那人在自己身后泰然而立,身形风姿俊秀,可一想他半夜在路遥的帐子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拳就冲对方脸上打过去。武当的家教确是好的,自宋远桥以下,幼承庭训,七人无不练出了一身好修养,纵然对方甚是无理出手便打脸的情况下,殷梨亭再次闪开,一手以剑柄轻压住对方拳头。苏笑带要收回,却发现对方的剑如影随形一般压住自己的拳头,怎么躲都躲不开。立时气得半死“你管我尊姓大名?!你这登徒子太是嚣张!”
连续被骂了两次“登徒子”,殷梨亭又是气又是笑,只觉得这人好生无厘头。“在下自问一向守礼”,忽然想起下午在善和堂门口自己激动之下抱住路遥,立时脸上一热,连忙道:“兄台倒是为何称呼在下为‘登徒子’?”
苏笑被殷梨亭压住双手,发现自己居然丝毫不能动弹,不禁瞪大了眼睛,但气势上却半分不输,道:“你一个男子深夜待在路大夫的帐子里是要作甚?不是登徒子是什么?!”
还未等殷梨亭说话,就见门帘又开,却是徐天,只听得徐天道:“苏大夫,您怎么在这儿?”
苏笑气道:“徐主事,这登徒子三更半夜躲在路遥的帐子里,怕是没安好心。你快把他扔出去!”说着指着殷梨亭的鼻子。
徐天额际冒出一丝冷汗,连忙上去拉苏笑,道:“苏大夫,这位是武当派的殷六侠,是路大夫的朋友。今夜一时挪不开帐子,路大夫便要他先在自己帐子里休息。”
苏笑闻言,定定的打量殷梨亭,皱了眉道:“武当派?那是什么?还有叫殷六瞎的?哪有六只眼睛可以瞎?何况他住在这,路遥住哪儿去?”
这回殷梨亭是彻底哭笑不得,对方又不是江湖人,也端的怪不了他,于是一抱拳道:“武当派乃是江湖上一门派,也是在下师门,望公子莫要出言不逊。至于在下,姓殷名梨亭,什么殷六侠,不过是江湖上的朋友抬爱所称而已。”
一旁徐天道:“殷六侠莫怪,这位是苏笑苏大夫,也是路大夫的朋友,他并非江湖人,是以不晓得武当派的大名。”
殷梨亭微微一笑,并不以为忤,“苏兄既然并非江湖人,不晓得武当也是常理。”
苏笑却不知怎地,越看越觉得眼前之人很是不顺眼,问徐天道:“路遥呢?怎地不在善和堂?”
徐天道:“路大夫眼下正在州府,那里一个三岁的孩子得了出血恶核,一个多时辰前路大夫就过去了,刚才还跟我说若是见到您,让您务必过去一趟。”
苏笑听得路遥找他,当下也顾不得别的,拔腿就走。待走了三步,却忽然想起什么,冲回到殷梨亭身边,一把从他手中夺过那个方才被他当做武器的装满海棠的彩陶罐子,瞪了殷梨亭一眼,转身大步走了。
殷梨亭此时却在想另外一件事,见徐天正要走,连忙拉住他:“徐主事,方才苏兄说这帐子是路遥的居处?我在此是否有所不妥?”
徐天却是摇摇头道:“这本就是路大夫的吩咐。一是路大夫今晚怕是没有时间回来休息了。二是非常时期,有些事情也讲究不得了。殷六侠今日但请好好休息,明日在下定将您的帐篷备好。”
殷梨亭听闻,点了点头,略一踌躇,复又问道:“路遥可是每日都如此忙碌?”
徐天笑道:“路、苏、欧阳三位大夫的确是最忙的,说回来其他大夫也差不多,常常半夜有病人送到或者病发,就须立即过去。不过今日的确是稍稍忙了些,只因有个三岁不到的孩子染了重症,眼下这三位大夫怕是都在知州府,全力保那孩子。殷六侠,苏大夫为人性子心直口快,但医术是顶好的,也没有恶意,就是说话直些,今夜之事您莫放在心上。”
殷梨亭摇了摇头,道:“自然不会。苏大夫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是倒颇有几分我江湖儿女的爽快,在下自是不会见怪的。”
送走了徐天,殷梨亭看看这帐子半晌。一开始不知道这是路遥的帐子还没觉得什么,此时想着这地方路遥一直住着,顿时就有几分亲切,连一角两只冰冷冷的箱子,箱子上被磕破了一个小豁口的茶杯,颇是狭小的行军床,此时看起来都觉得多了几分亲切。月色正好,银辉清亮透过帐壁的简窗上落进来,殷梨亭躺在行军床上,仿佛间竟闻到了路遥身上的药草清香,想起路遥今日跳着脚骂他时的模样,夕阳下微笑的模样,一时间脸上微热,心中压了两个多月的沉重却忽的一下便散了。
第三十七章 只谓生死苦 。。。
殷梨亭到得泉州半月有余,渐渐开始明白,为何路遥当初在武当山上一听到恶核的消息,天尚未亮便如火烧眉毛一般急赴泉州。
他与俞莲舟身为武当七侠之二,江湖二字于他们自是再熟悉不过。江湖之中,所谓刀口舔血命悬一线,人命之脆弱易逝二人均有体会。殷梨亭于武当七位师兄弟中可说是最最心软的一人,纵然如此,自十五岁行走江湖至今,对于死亡二字,已然渐渐可以平静看待。
然而站在知州府的院中,被不知他身份的一名小厮当做帮手拉了来的殷梨亭头一次震撼于其中的场面。
泉州商旅往来贸易频繁,算得上富庶之地,其州府自然也是花木参差错落有致,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的繁华地。然而此时的知州府,绝对不是一个美妙繁华的地方。宽敞的花园里被用木架和帆布隔成无数个独立的隔间,每个隔间除了一张行军床之外,便只能勉强站下两三个人。整个院子中弥漫着浓烈的药酒的味道,痛苦的呻吟和哀嚎之声此起彼伏,有不少穿着白罩衣的杂役模样的人进进出出的忙碌,用门板将人抬进抬出。人命在这里几乎便是如流水一般,片刻即逝。没有人有时间去哀悼任何人任何事,因为新的病患转眼间就会抬进来。
殷梨亭穿着白色罩衣,看着面前床上的一名少年,十五六岁模样,本正是青葱年少之时,此时面颊凹陷两眼乌黑形如厉鬼,整个身体以一种及其诡异的姿势在抽搐不止,干裂的嘴唇不停地翕动,颈下是大片大片的黑斑肿块。少年躺在那里困难的吸着气,眼睛却是无神,空洞洞的盯着殷梨亭。此时一个大夫模样的人几步跑了过来,见那少年的样子,急忙以银针刺入少年颈部人迎天容二穴,那少年颈部放松,隔了半晌方缓过一口气来,空洞洞的眼神闪过一丝光亮。随即那大夫又以银针连刺几个穴位,那少年缓缓闭上眼睡了过去。
方才那大夫解开了少年衣衫,殷梨亭只见得那少年腋下腰际竟是连成片的乌紫肿块。此时那大夫连声叫道:“钱大夫,快来。”
转眼另一名大夫三步并两步跑来,看了一眼,略略探了探脉,摇了摇头,低声道:“最多到日落前了,龙脑的用量加到五钱,他家人呢?还在的话就让过来吧 。”
殷梨亭听得一开始那位大夫道:“我记得这孩子父母和弟弟都已经死了,家里已经没人了。”
钱大夫已然见惯了此事,点点头:“如此,唉,罢了。我那边还有一个,先回去了。”说着连忙去了。
从头至尾,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带过了一人的生死。殷梨亭看着简薄的床上的孩子,四肢枯瘦身上却是大片大片的紫黑淤血肿块,便是睡了,仍旧眉头皱紧,眼眶塌陷,似仍旧难受的紧。
此时一阵嘈杂脚步,两个小厮抬着一个门板,上面则是一个不停呻吟壮年男子,面色通红显是在发着高烧。殷梨亭连忙让开道,听那小厮喊道:“张大夫,这个高热不止。”说着七手八脚把人送进一间空着的隔间。少年旁边的大夫收了金针,匆匆过了去,来来去去,停留不过半盏茶时分。
殷梨亭站在院中一刻钟时间,来来回回用门板抬出去六七人,从头到脚覆着白布。抬进了却是十几人,有的昏迷之中还在呻吟,有得身体痉挛抽搐而痛苦哀叫,大夫与小厮们似乎早已经听惯了这样的声音,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眉头都已经不再皱一下,来去匆匆如陀螺一般奔走于各个隔间之间。路遥曾说过,愈者十不足一的话,看着眼前的场景,想着那少年眼中闪过的那一点点亮光,自己头一次觉得生死竟是一件如此难以面对的事情,强大到让他觉得无力甚至有些绝望。这让他回忆起了三哥俞岱岩受伤的那个晚上,他和师父张三丰守在俞岱岩床边,那时他问师父三哥可有救,师父却叹道“世上谁人不死?”。那一刻极度的绝望和无力袭上心头,当时的感觉他到今日仍旧偶尔会因为梦到而惊醒。而此时置身于这个被隔得彷如迷宫一般地方,耳际是连绵不断的呻吟,殷梨亭精神有一些恍惚。一瞬间他忽然佩服起路遥,竟然可以在这样的地方一待便是月余,每日还能坦然的行医诊病,吃饭睡觉。
忽然有人拉着他罩衫的衣袖带着他往外走,他便下意识的跟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出了州府,置身西面的城墙之上,而带自己上来的人却是俞莲舟。
“六弟,下次莫要去知州府那里了,你不是大夫,路姑娘会担心。”
殷梨亭看着师兄,道:“二哥……”
“二哥晓得你要说什么。” 俞莲舟拍了拍殷梨亭肩膀,“师父曾说,世间万物阴阳滋长,悉数有其道而寻。医者治病救人是道,可病重人死也是道,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便是如此。”
殷梨亭侧头沉思,缓缓的道:“记得前些天我们刚来的那日,路遥一夜未归,为的是一个三岁的孩子感染了出血恶核。她和两名大夫施救了三个时辰,据苏笑言皆是下了重药,可那孩子还是没拖得过第二日。路遥虽然不说,但是我看得出她很是沮丧。师兄,我在想为什么同样是道,却要让大夫和病患两者都受这么大的苦?”
俞莲舟摇了摇头,“世间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说得清,这件事,或许你应该问路姑娘才对。”
殷梨亭想起了当初医治寒兮的那个夜晚,路遥曾说医者所做的,并非如世人们所想的救死扶伤那么简单,彼时他并不明白,如今却隐隐约约觉得有些道理。只因面对如此迅猛而惨烈的大量死亡,若真的秉持单纯的救死扶伤之念,那么怕是用不了多久自己心中便受不住了。
师兄弟二人在城墙上坐了一会,俞莲舟先行离去,留下殷梨亭一人兀自沉思。过了许久,殷梨亭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起,一个人在他身侧坐了下来,递给了他一只枇杷。
“喏,擦了手再吃。秋燃派人送过来的,我先拿了两个,要不然一会儿到了苏笑他们那里,就连皮都剩不下了。”
殷梨亭闻言,纵然心事重重,却也不禁挑起了嘴角,心中微甜。仔细的接过药巾擦了手,一点点的剥起枇杷来。
路遥看着远处天空,由正上方的天蓝色渐渐过渡为浅紫,之后是金黄,直到正西边的漫天红色霞云,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微微笑了出来。
方才傍晚时分,善和堂的人终于少了下来,路遥难得的有片刻清闲时间。她跑来城墙上透口气,不意碰到了一副皱眉沉思模样的殷梨亭,于是便坐了下来。一时间两人并肩而坐,城头的晚风带着些荼蘼花的味道飘散而来,仿如香雪烂漫。
殷梨亭看着路遥嘴角上一抹浅浅的笑和梨涡,想起方才见到知州府里的情形,心中很是不解。一直以来,他觉得路遥作为大夫,将人命看得极重,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每日出入于知州府,却可以如此平静。想起俞莲舟所说,不禁便想开口问她。可是看见她夕阳之下的面容,迎着红云晚霞,微风掠过发丝,以及这些天难得舒缓平静的时刻,殷梨亭实在不忍心打断她。谁知路遥却似乎察觉了什么,“殷六哥?你怎么了?”说着转过来,侧着头,有些奇怪的看他。
殷梨亭看着路遥清亮亮的眼神,立时觉得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自己方才所想说了出来。直到说完,又有些后悔难得路遥能清闲下来松一口气,自己却又问她这样费解的问题。
路遥听闻后,果然低了头,半晌不言。
殷梨亭心中后悔,有些无措,连道:“路遥,我便是随口乱说,你莫烦恼才好,我……”
谁知话未说完,却见的路遥抬起了头,眼眸中带着三分轻笑,“殷六哥,许久以前,同样的话我也问过别人的。”
殷梨亭此时却是一愣,听得路遥继续道:“大夫么,做得便是治病救人的行当,每日里时常同死生打交道。所谓医德,最重要的之一,便是看重人命,之后才有救死扶伤。可是大夫们每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