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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城找不出任何语言来安慰袁朗，对他们来说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他是多么地希望自己能为袁朗挡风遮雨，撑出一片晴空。但是显然，他这把保护伞还是不够强大，眼睁睁地看着袁朗受了伤，他却连陪在他身边都做不到。
“她是个好妈妈。”
“可我不是个好儿子……”
“我也不是……”沉默了半晌，高城叹息似地说：“真想抱抱你袁朗……”突如其来的渴求让他无比憎恨起他们之间的距离。
袁朗的气息震动了一下，水波一样荡漾开来，“我离你一直很近。”
高城领悟，哧地一声笑了起来，气息缠绕，轻柔地像两股同脉相连的风。
今天军区总院外科的罗主任刚上班不久就接待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袁朗的母亲。
听完了她的来意，罗主任没有马上表态，他问袁妈妈：“这是袁朗自己的意愿？”
袁妈妈笑笑，“实话说，这是我和他父亲的意思。我跟袁朗提过这件事，他没有反对。”
罗主任搓搓手，“袁朗啊是我们外科最有潜力的年轻人，责任心强，业务能力突出，又聪敏好学，医院和科里一直把他当作骨干来培养。这样的人才，一般来说医院是不会轻易放人的。”
袁朗妈妈优雅地微笑着，有些骄傲的神色，母亲的骄傲。做母亲的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哪有不开心的道理？孩子永远是母亲最大的骄傲。
“非常感谢部队近10年来对袁朗的栽培，没有部队的教育就不会有袁朗的今天，这一点我们是知道的。但是我们家的情况已经是这样了，您看能不能特事特办，通融一下呢？”
罗主任也笑着点点头，“我能够理解你们的心情，因为我也是做父亲的。但是，您也知道我们这里是部队，部队有部队的纪律，不论是转业还是调动都是要按程序来进行的。我跟您交个底，袁朗想要转业的话，从交报告到审批，怎么样也得三到五个月的时间，这还是在后勤部和院方批准的情况下。袁朗是我们医院委托二军医大培养的研究生，还有一年他就毕业了，医院花了这么多的精力在他的身上，为的就是让他能更好地服务军队，在这种时候他提出转业上面同意的机率不大。如果上面不同意，那无论如何袁朗也是走不了的。调动更是不可能，总院不是学校，没有向其他单位输送人才的义务。”罗主任看看端坐一旁，若有所思的袁妈妈，话锋一转，又说：“您看，袁朗在我们医院干得这么出色，前途不可限量。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他脱了这身白衣就没有前途了，我看得出来，他是非常地喜欢医生这个职业的，咱们当家长的，总不能什么都替孩子安排清楚，有时候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孩子的想法？”
袁妈妈微哂，孩子的想法并不是每个都是对的！“关于这个问题我会跟他做好沟通的工作，最终决定的权力还是在他的手上。”袁朗妈妈站起来，“我想我该告辞了，很抱歉打扰了您这么长的时间，再见。”
“那我就不送了。”
“您留步吧。”
袁妈妈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又停了下来，转过身，对罗主任说：“罗主任，我想麻烦您一件事，可以吗？”
“请讲。”
离开医院的时候，袁妈妈看见袁朗和两个护士匆忙地从楼上下来，快步走进走廊那头的一间病房。她站在原地望着隐藏了袁朗身影的门，弯了弯薄薄的唇，优雅地抬手扶一下眼镜，没有乘电梯，走楼梯下了楼。
袁朗盯着电梯里不断上升的数字，8、9、10……离家越近他就越是不安，隐隐地还有一些抵触。
因为家里有妈妈。
精明的母亲已经洞悉了他与高城的关系，她现在采取这样以静制动的态度，应该是想让他知难而退。这些他都了解，只是他不想放弃。
关于高城，袁朗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说您儿子我喜欢一个男人？他怎么开得了这个口。但是不说，这个事情就像一根刺一样梗在他的心头，以至于他都不能够像过去那样坦然地面对母亲，在母亲面前他既有无所遁形的尴尬，也有难以言说的苦涩，更有深深的愧疚……
“叮——”
电梯抵达的提示声惊醒了走神状态的袁朗，他定了定神，走出了电梯。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袁朗抿着唇从鼻腔里呼出一通气，将钥匙插进锁孔，扭开门锁，冲里面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稀饭在公司加班，没有回来吃饭，袁妈妈做了袁朗喜欢的菜给他吃。吃饭的时候频频往他碗里夹菜，温柔宠爱地看着他把菜全部吃光。这原本是母子之间最平常不过的举动，现在却让袁朗觉得无法承受，妈妈越是对他好，他就越觉得对不起妈妈。他不能再沉默了，妈妈知道是一回事，自己亲自跟妈妈说又是一回事！
也许，是时候跟妈妈谈一谈了。
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袁朗暗暗下了决心。
等他洗了碗出来，发现妈妈端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了份什么文件。她要跟自己摊牌了。袁朗微叹，他的一举一动一思一想一样都瞒不住母亲。他走了过去，在妈妈旁边坐了下来。
袁妈妈平静地把写好的调动报告推到袁朗面前，说：“在这边转业太麻烦了，你爸已经联系好了军分区总院，你只要在上面签个字，剩下的交给爸爸妈妈处理就可以了。”
袁朗不看那份报告，低着的头又往旁边偏了偏，说：“妈，我不能跟您回去。”
“儿子，回家跟爸爸妈妈一起生活不好吗？而且，妈也没让你进公司啊。”
袁朗咬着嘴唇，视线一直落在茶几下边，闷闷地说：“妈，我喜欢高城。”
袁妈妈的神色一僵，绕不过去了！她原本打算永远也不跟袁朗提起高城，以及他们之间的任何事情，她只要袁朗跟她回家，她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儿子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袁妈妈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绪，她抿了一下唇，舒了一口气，慢慢地说：“儿子，你应该知道爸爸妈妈是不会让你和高城在一起的，以往你怎么任性都好爸妈都由着你，因为那些都不算什么出格的事，就连你要当兵这么大的事儿爸妈也没拦着。但是这次说什么我们都不能放任不管，无论你和高城有着怎么样的纠葛都好，到此为止。”
“妈，您不明白……”
“你想跟我谈爱情吗儿子？妈妈无意否定你们之间的感情，我生的儿子我清楚，他高城肯定是有着自己的过人之处才能吸引你跟他在一起。可那又怎么样呢？你们是同性，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你不要怪爸爸妈妈不理解你们，爸爸妈妈都是传统的人，对这样一件算不上惊世骇俗，却也是有悖纲常的事情确实是无法接受。社会上对同性恋的态度是什么样儿的你不知道吗？妈妈一想到有朝一日你会受到那样的对待，妈这心里有多疼你知道吗？”袁妈妈说着说着眼眼里就泛上了泪光，她怎么舍得让心爱的儿子受这样的委屈啊！
“对不起，妈。我不是没想过放手，但是我做不到，高城对我来说很重要……”
“比爸爸妈妈还重要吗？”
袁朗连忙说：“不是这样的妈……”
“儿子，你在撒谎！”
妈妈哀伤的叹息让袁朗心头一紧，他不敢直视她带泪的双眼，从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妈妈。袁妈妈接过纸巾轻拭着眼角的泪水。
“妈，你们是你们，高城是高城，没有可比性。”
“可你还是选了高城，不是吗？”不等袁朗作出回应，袁妈妈又接着说下去，“朗，听妈的，忘了高城，跟妈妈回去。”
袁朗垂头不语。
袁妈妈气恼地，“怎么？你想让你爸亲自过来绑你回去吗？”
袁朗的声音很轻，却有着不容动摇的坚决，“谁来都一样。”
豆大的泪珠从袁妈妈眼眶滚落，“做孽啊……你说你是不是魔障了？为了个高城你连爸妈都不要了？啊？！你真舍得让妈妈伤心啊……早知道会这样当初真不应该让你读什么破军校！”
“妈……”袁朗轻轻地抱着妈妈，隐忍不住的泪水沿着脸宠滑落，滴在妈妈的衣服上。他爱妈妈，可他也爱高城，他别无选择。
袁妈妈泣不成声，“混帐小子！”
59
袁妈妈退了房，稀饭帮她拎行李，“阿姨，您这就要回去啊？我打电话让袁朗请假送您吧。”
“谁说我现在就走啊？”
稀饭一脸困惑看着袁妈妈走出酒店门外，不回去她退房做什么？
袁妈妈回头招呼他，“走吧，回袁朗那儿。”
袁朗出了主任办公室，不知道该在自己脸上贴个什么样的心情标签才好。妈妈竟然瞒着他来找主任谈他转业的事情，谈过也就算了，她居然从主任那里给他开了15天的假条！袁朗在总院工作四年多，还从没能批过这么久的假！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
袁朗握了握拳头，妈妈为了让他离开高城还真是费尽心思啊！有些烦躁地吐了一口气，不论他有多不情愿都好，总之，下班之后他就可以享受他的假期了。说不定妈妈已经在帮他收拾东西了。
袁朗掏出手机，拨了高城的号码，高城关机了。他想了想，又直接打到他的办公室，没人接。袁朗有些沮丧地合上了手机。
正如袁朗所想的那样，TA妈妈正在帮他收拾行李，转眼间就收拾了一大箱。
稀饭插不上手，坐在地板上给阿SIR喂零食。
袁朗妈妈看着袁朗书桌上那几大摞的书，自言自语，“这书要不要拿呢？”
“要不，我帮您问问袁朗？”
“不用了，大不了到时候让人过来拿就是了。”
稀饭搔着阿SIR密而软的淡黄色皮毛，“阿姨您是不是不打算让他回来了？”昨天晚上他加班回来，看见他母子二人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气氛僵持得连阿SIR也受不了似的一见他就猛奔过来寻找安慰。
袁妈妈叹了一口气，“换了你站在阿姨这个立场上，你还能让他回来吗？”虽然稀饭从没跟她透露过有关袁朗和高城的半点信息，但她知道稀饭知道的肯定比她多得多。
“或许您可以再给他们多一点时间。”
袁妈妈走到稀饭跟前，“周舟啊，阿姨知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他们的事情。阿姨也知道你应该没有这方面的倾向，那阿姨就奇怪了，你为什么没有帮叔叔阿姨劝住他呢？”
稀饭把旁边的一个南瓜坐墩推过去给她，“阿姨您坐。”
袁妈妈坐下来，稀饭说：“其实我觉得他们真的挺勇敢的……”
“勇敢？”袁妈妈不苟同稀饭的话，“是糊涂吧！”
“袁朗不糊涂，他只是顺从了自己内心的感觉。”
“人这辈子不是什么事都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的。”
“能够找到一个可以相托一生的人，任性一次又何防？”
“问题就在这里，我不认为高城适合他！”
稀饭笑了一下，“因为他们是同性？”
“这个理由足够使全天下的父母站出来表示反对！”袁妈妈的火气不小。
稀饭没有反驳，毕竟男婚女嫁才是人之常情，两个男人在一块儿怎么样都无法理直气壮，尤其在父母面前更是如此。
“听说你要休假了？”廖一飞一进办公室就问袁朗。
“嗯。”
“主任可够爽快的啊，一批就是半个月，医院可都传开了，说你要回家结婚。”
袁朗整理着要交接的病历和各种未完成的工作，听见廖一飞这么说，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又不是你，有个现成的结婚对象。”
廖一飞笑起来，“谁知道呢？可能你保密工作做得好也不一定啊。不过说真的，怎么突然要休假啊？”
“家里有点儿事儿，而且，也很久没回家了——”袁朗把一沓文件夹进一个文件夹，递给廖一飞，“我手头的工作就这么多，你看一下。”
“好，现在回去也不错，正好可以过元旦。”廖一飞翻开文件夹，“我记得你明天应该是有个手术是吧？”
“对，……就是他……”袁朗指着一份病历，“你看，各项生理指标都达到了手术要求，没有问题……”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袁朗的话，他伸手拿起话筒，“我是袁朗。”
“袁医生，请速到三楼手术室，有紧急伤患需要马上手术。”
“我马上到。”
袁朗乘着电梯下到三楼，拐个弯来到手术区时他愣了一下，手术室外面站了一群人，大多是穿着迷彩服的部队官兵。人群里有两个人最显眼，一个是高城的妈，另一个是他的嫂子。一阵不祥的慌张感袭上袁朗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