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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瑶则是满腹疑惑,一疑贺济礼为何笃定外乡行商不会撒手;二疑他为何非要榨出李小凤的钱来。她有心向贺济礼问个明白,却无奈他正在气头上,任你怎么问都不吭声。
晚饭前,回乡之人归来,称贺老太太的几头猪已是饿极,将猪圈的隔板拱翻了一块,逃将出来。虽然左邻右舍齐帮忙,把它们捉了回来,但仍有一头小猪崽下落不明,另有一头大公猪跌到沟里,摔断了一条前腿。
贺老太太一面听,一面心疼地直打哆嗦,等到听完,已是讲不出话来。贺济礼便作主,把李小凤自柴房里提了出来,按着生猪的市价,罚她九两纹银。
李小凤已算不清自己身上背了多少债务,目瞪口呆。贺老太太回过神来,补了一句:“还要再打十板,替我那小猪崽偿命。”
孟瑶点头,命人将李小凤拖下去,堵上嘴,连着违反《妾室守则》的那五板,连打十五下,才再拖进来。
施刑的婆子都是人精,晓得主人家不想要李小凤死,又心疼药钱,于是打的都不重,因此李小凤虽挨了十五大板,仍有力气哭着求饶。
贺老太太还在生气,吩咐孟瑶算账。孟瑶仍对贺济礼榨钱一事有疑惑,但心想他并非莽撞之人,不如自己也配合一二,于是把李小凤先前违反《妾室守则》的罚银也算了进去,共计纹银十八两八钱。
贺济礼听得多了八钱,冲孟瑶赞许点头,再喝问李小凤道:“你可听清了?叫你爹娘将十八两八钱银子拿来,即可便放你归家。”
李小凤本一心求饶,忽闻此言,却得了提醒,暗道,让李三爹出钱去,何乐而不为,他收下外乡行商的聘礼,也不过是为李二还青楼的债务,还不如分出些来赎她回去。
她想到这里,一把抹去了泪,抬头道:“还望大少爷与我家去个信儿,让我爹娘拿银钱来赎我。”
贺济礼满意道:“那是自然,口信一定送到,只是你家爹娘向来不拿你当闺女,不知舍不舍得银子。”
李小凤忙道:“赎身本就是他们的主意,岂会不出银子,若确是不肯,我再亲自去说。”
贺济礼“嗯”了一声,允了她的话,命人将她带下去。贺老太太余怒未消,不肯让她住正经屋子,只许她住柴房,还因为她饿了那几头猪,让孟瑶也饿她一顿。
须臾过后,李小凤被关进柴房,两名下人朝后街而去。贺老太太又气又伤心,躺倒在榻上,饭也不想吃,只喝了几口汤。
孟瑶与贺济礼服侍完贺老太太,一起到饭厅吃晚饭,又命人去请贺济义,却一连请了三遍,才见他姗姗来迟。
贺济礼一敲筷子,喝道:“站住,做甚么去了?吃饭还要人请好几道?”
贺济义满面是笑,却不肯答,道:“哥,你太没良心,一个时辰前,我刚在娘跟前与你打圆场,转眼你就来骂我。”
贺济礼理亏,一时下不来台,孟瑶忙指了指空座位,唤贺济义道:“赶紧坐下吃饭。”说着,又夹了一筷子肉,搁到贺济礼碗里。
贺济礼见孟瑶亲自与他夹菜,脸色总算好看了些,又来而不往非礼也,亦夹上一筷子鱼肉,小心挑去刺骨,搁到她面前的小碟子中。
贺济义觉着他俩太过唧唧歪歪,看不下去,咳嗽两声,道:“怎么只有我们吃饭,娘呢,孟七小姐呢?”
贺济礼不满看他一眼,答道:“娘被李小凤气着了,只喝了两口汤,歇着了,你赶紧吃完去陪陪她。”
贺济义一听,抓紧时间扒饭,含混着继续问道:“那孟七小姐呢,我才刚见她进了院子,怎么没来吃饭?”
孟瑶解释道:“她是女客,怎好同你们一起吃饭,我叫人与她送到房里去。”
贺济义不以为意:“都是亲戚,怕甚么。”
贺济礼横了他一眼,骂道:“不想吃就滚出去。”
贺济义还是有眼力劲的,回过意来了,敢情哥嫂都讨厌孟月,只是既然讨厌,为何还要接她到家里来住?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五十八章 诱赌之事
一时吃完饭,三人一齐去了贺老太太跟前,陪她说话儿,贺老太太却嫌吵,独留贺济义陪伴,却让贺济礼与孟瑶回房去。贺济礼再次觉得自己受了冷落,很不高兴,一路上沉着脸,谁也不搭理。
亲母子俩的事,孟瑶不好置喙,只能随他使性子,尽量不去招惹他。
贺府下人去李家捎过口信,好几天不见动静,贺老太太本有心与贺济礼再纳一个妾,见此情景,估测李小凤走不了,便将这心思暂且放下了,毕竟家中再添人口,要花费嚼用。
孟月今日来的作息,极有规律,今日弹琴,明日观鱼,后日赏花,三件事轮流着来,她倒并不挑贺济礼恰在园中的时间,只是每天如此,怎么也会三五不时地偶遇。
贺济礼见她每日顶着大太阳游手好闲,愈发觉得她不可理喻,但碍着她是客人,不好讲甚么,只叮嘱园中的下人,留神塘沿子,别又让一人掉下去。
贺济义如今的差事,是看守冰窖,天天坐在四进院东面的树下,遥望孟月,或趁园中下人们不注意时,也与孟月偶遇几回。
孟月不候他,可也不避他,遇见了,一样攀谈几句,顺便套些话,可惜贺济义并不知孟家箱笼的详情,让她很失望。
李小凤挨到那十五板的伤好,再也待不住,主动请缨,回李家游说李三爹去了。
孟瑶突然清闲下来,真真正正开始养胎,算算账,散散步,请甄如是到家来诊诊脉,日子过得极为惬意。
她惬意,孟家大房就坐不住了,来人将孟月接回去小住,不知是要兴师问罪,还是另传授秘笈。
孟瑶掐指一算,离温夫人出嫁仅剩一个多月,只要花轿顺利抵达西京,她便前脚与孟兆均签纳妾文书,后脚让贺济礼写一张出妾文书来,原封原把孟月退回去,让孟兆均和钟姨娘干瞪眼。
贺府多出来的两名女人暂时全走了,院中无人要防,孟瑶起心去看温夫人,待禀过贺老太太,便由贺济礼亲自护送,乘轿朝孟府而去。
两人在垂花门前下轿,顺着抄手游廊,绕向东院,途经天井,只见对面西院的大门,仍旧紧闭,大房一家几口,大概正在密谋着甚么罢。
温夫人跟前的万妈妈迎至院门,将他们引了进去。温夫人正在房内训子,戒条拿在手里,责问对面跪立的孟里:“你是不是也赌了,老实交待。”
那戒条乃纯铁打造,可不比随手的巴掌,下去是要肿起老高的,孟瑶心疼小兄弟,忙拉着贺济礼快走几步,与温夫人请安,问道:“娘,孟里犯了何事,让你要动用戒尺?”
温夫人让他们在身边坐下,道:“你们一个在家安胎,一个在州学教书,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才不晓得街头巷尾已是传遍了,皆称孟里唆使你们家贺济义赌钱,我不知是真是假,这才逼问于他。”
贺济礼闻言,忽地一下就站起来了,惊道:“我还道济义自从守了冰窖,便老实了,竟不知他又偷摸着出去赌钱。”
孟瑶最为冷静,想了一想,道:“既然说是孟里唆使,那必定是他暂住我们家时的事了?”
孟里虽未点头,却看了她一眼,验证了她心中所想。
孟瑶又想起孟里自贺家离开时,曾得意洋洋地宣称自己替温夫人报了仇,难道赌钱一事,与此有关?她试探着问孟里道:“你是让济义与齐家人赌博?”
孟里还是没点头,只看了她一眼。
孟瑶奇怪了,贺济义好赌,人人皆知,并不是甚么了不得的事,即便他唆使贺济义与齐家人赌了,虽有过错,却也算不得顶天的错事,有必要戒条摆在跟前还要硬扛?
温夫人瞧出孟瑶的疑惑,替孟里答道:“据说齐家庶出的第二个儿子齐修之,经贺济义诱赌,不但输掉了嫡母让他送给州学先生的重礼,还把自家妹子给押上输掉了。”
孟瑶明白了,与贺济礼两个都笑起来,十分开心。虽说赌钱不当,但愿赌服输,齐家多恶,能使他们吃些苦头,极好的事,贺济礼头一回觉得,贺济义赌博,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孟瑶心细,想到了别处,齐家吃亏是好事,温夫人急着逼问孟里作甚?她撇开贺济礼,悄声问询。温夫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原来她是担心贺济义赌博时,拉上了孟里,将他带坏了。
孟瑶回想孟里在贺家住着时的情景,肯定道:“孟里那时除了州学,便是书房,并未去过别处,娘无须担心。”
温夫人闻言放下心来,叫起孟里,道:“唆使别人赌博,也有错处,回房抄书十遍。”
孟里正要反驳,温夫人又道:“本来准备让你抄一百遍,念在你还有些小聪明,让齐家吃了亏,所以减掉九十。”
孟里得了赞,不再开口,冲孟瑶和贺济礼拱手一笑,出去了。
温夫人转向贺济礼,歉意道:“都是我家孟里把贺济义带坏了。”
自家兄弟甚么品性,贺济礼很清楚,脸红成一片,忙道:“岳母休提这话,羞煞小婿。”
两人在那里客气,孟瑶突然问道:“齐修之把自家妹子押上输掉了,是甚么意思?”
温夫人笑道:“大概是少年心性,又赌红了眼,输到最后无物可输,便立了张字据,将他同一个姨娘所出的妹子,当作了赌资。”
贺济礼惊骇道:“他好大的胆子。”
孟瑶却道:“立了也是白立,他妹子的婚事,哪由得了他作主。”
温夫人点头道:“大概孟里与贺济义也都晓得,只是想捉他一个把柄,叫他回家吃嫡母几板子,所以并未声张。”
孟瑶轻瞥贺济礼,想道一声你兄弟好紧的口风,又怕他当着温夫人的面下不来台,只得按下,准备回家再与他论详细。
温夫人想起一事,叮嘱贺济礼二人道:“他们赢来的钱物,孟里全给了贺济义,你们回家后问他拿来,连同那张赌妹子的字据,一起送还齐家去,越大张旗鼓越好,狠狠打他齐家一回脸,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掺和别人家的事。”
第五十九章 两乘轿子
贺济礼夫妻觉着温夫人的主意不错,齐齐点头。温夫人与他们又聊了会子,便命人摆酒,吃了几杯。
一时席罢,几人闲坐品茶,隔窗瞧外面新开的芍药花,正相谈甚欢,小丫头来报,称钟姨娘领着孟月求见。
温夫人转头与孟瑶道:“定是想让你把她捎回去。”
等到钟姨娘二人进来,果然是为了此事,孟瑶暗带嘲讽一笑,没有拒绝,只让她自备车轿。
不料钟姨娘却道:“我们临时回乡,只得两乘大马车,在城中行走不免太过招摇,不如让月娘同大小姐一乘轿子,也好贴身照料你。”
她还不是妾呢,要她照料甚么,谁知有没有安好心,孟瑶端茶盏的手一紧,正要开口拒绝,却听见孟月嗔怪钟姨娘道:“姨娘,大姐有孕,独乘轿子恐怕都嫌挤,我上去添乱作甚么。这里离贺府又不远,叫丫头陪我走着去。”
钟姨娘马上摇头,道:“你千金小姐,怎好走得路,既然怕挤着了你大姐,便与贺大少爷一处。你们迟早是一家人,不消避讳那许多。”
温夫人一听大怒,大骂她不要脸。孟瑶却道:“一个已是姨娘,一个是存心做姨娘,哪来的脸面。”
钟姨娘确是这样想的,既然是妾,最重要的便是抓住男人的心,至于那些个矜持,贞洁,名誉,是正妻才需要考虑的事,与妾何干?她这般大胆讲话,还有一层意思,乃是暗地里提醒孟瑶,莫要忘了她们的交换条件。
孟瑶斜瞥钟姨娘,满眼全是鄙夷,道:“孟月想走路,那便走罢,叫她自己的丫头陪着。”
钟姨娘见她真应了孟月的话,丝毫情面不留,不悦道:“大小姐莫忘了,二夫人要顺利出门子,还得我帮忙。”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温夫人银牙紧咬,恨不得立时将她们赶出去。孟瑶轻轻按住温夫人的手,劝她稍安勿躁,既然要达到目的,该忍耐的,还是要忍耐。不过有些事情,无须附同,不然钟姨娘还真当她自己是个人了,孟瑶转手问温夫人道:“娘,家中有无空闲轿子,借孟月一乘。”
温夫人正要应承,贺济礼却起身道:“不必麻烦,就用我带来的那两乘,挤一挤便是。”
他同意与孟月同乘一轿?钟姨娘满脸惊喜,不敢置信,连一直垂首的孟月,都蓦地抬起了头。
温夫人很是不虞,但细观贺济礼夫妻的表情,却看不出甚么,便将有些话,暂且压下。
一行人出院门,经抄手游廊,到达垂花门外,两乘贺府凉轿,正在此处侯着。贺济礼自温夫人旁搀过孟瑶,将她送上其中一乘,随后朝温夫人一礼,自己也跳了上去,紧挨着孟瑶坐了。
他始终未发一语,但意思十分明了——他夫妻俩一乘,孟月独自另一乘。
温夫人瞧得面带微笑,钟姨娘却十分窝火,偏又不好发作,只得带着三分怒容七分讪笑,将孟月搀上了另一乘轿子。
孟月虽为庶出,但一般儿是娇生惯养,今日却被贺济礼的举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