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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手臂,苍白的手才碰触到儿子脸颊上的泪便如抽干了力气,倏然垂下,到最后她想嘱咐的话也没能表达清楚,只有一滴泪顺眼角滑出,好像还带着对生命眷恋的生气。
陆白渐渐松开了母亲的手,像是坏掉的齿轮,机械的一点点站起身,母亲安详的躺在那儿,似乎只是睡熟了,可他知道,母亲再也不会醒来,从今以后,他便是孑然一身,孤苦无依。
有时候他恨自己的清醒,可他偏偏是这世上难得的明白人,就是因为什么都明白,所以他主动与女帝合作,不求荣华富贵,不图安逸享乐,不过是想心里苦了一辈子的母亲能与尚在人间的爹爹再相见,如今……全似那薄云,风一来,全散了。
全散了……,他还要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眼前渐渐陷入黑暗,他撑着额角晃了晃身子便再无意识。
阮氏病逝不过半个月,陆白已向女帝提出要遁入空门,直到前两日女帝才正式下了口谕,让他到四方游走,待发修行。
启程在即,他第一个要去的便是北国,身后的背包里裹着母亲的骨灰坛。
而此时,陆家除了陆礼还在,几个兄弟都走空了,陆礼收到澹台潇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恰是在陆白临走的头天晚上,他捏着信,深锁眉宇,在书房兀自打转,似乎一宿的时间,脚上的鞋子已被他磨破。
外面鸟啼鸡鸣,他突然停住僵沉的步伐,倏然转身大步出了屋子,赶在陆白上马之前把信拿给他看了,陆白眸光淡漠,波澜不惊的好似远远望向紫霞水榭的碧天水色,让人看的平静却又心头发沉。
陆礼承认自己眼拙了,十多年来竟然没瞧出陆白是个心机如此深沉的人,几兄弟中他年纪最小,却做了一件让众人都比不及的大事,与女帝做交易,那是何等心智又是何等魄力才行?!
他惊诧,陆家水深,妖魔鬼怪什么都有,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这些人不敢碰的,如今也只能这么跟自己说了。
“何意?”陆白冷淡的问。
陆礼依旧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嘴角噙着好似清风无痕的笑,“见字如见人,她如今落笔果决刚毅,想必……已然放下,但我信她始终是情长的人,遇到陆昭有难,定不会袖手旁观,如今来了信儿,只怕是帮不了了。”
陆白看着眼前这个陆家的大家长,如今外强中干,亏得是他,还能有如此气度的支撑下去,与女帝抗礼这么久,他也算是传奇人物了,可惜啊……可惜他终究不会敌的过女帝,下场可想而知。
陆礼略过陆白眼中的怜悯、钦佩和遗憾等等交汇在一起的复杂目光,只如光风霁月般随意聊着,“知道你要往北去,只盼你看在与陆昭多年的兄弟情义上,出谋出力救他一救。我手里还有些死士,你都带走……。”
“你知不知道她为何帮不了?”陆白突然截话,其实不用陆礼回答,陆白突然笑的冷森又残忍,“那是因为她要嫁人了,嫁给北国新帝,放心,不是妾侍,是天子明媒正娶,迎作中宫之主,母仪天下!”
“你说什么?”陆礼脸色大变,瞬间土灰。
陆白的笑容却越来越放大,“后悔了?伤心了?痛了?”他露出一抹无情的轻蔑,笑容不觉间冷却在唇边,他按着胸口,狠狠的揪起衣襟,衣裳的褶皱仿佛是一颗碾碎的心,他冲着陆礼冷冷的吐声,“可惜,晚了。”
确实晚了,陆礼空荡荡的心一瞬间变的更加空冷,初夏的早晨,那柔和的风扑在脸上却像一叶叶尖刀,刺的他肌肉都在扭曲,他抽搐着唇角,扯不出温润的笑,就连眸子也抑制不住的死死盯着陆白不放,似乎在恨陆白宁可弄伤自己也要拉他做垫背的,可事实证明,他确实如他所愿,整个人痛的快要窒息。
“别忘了,这里面还有你一份功劳!”陆礼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讥诮。
好像有一只手抓着他的心,狠狠的碾压揉捏,痛的一阵阵的想吐,陆白一把抄过他手里那张薄薄的信笺,攥在手心,却好似流沙,越用力流逝的越快,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还是陆礼先垂下眼帘。
并没有谁胜利,在有关于她的事儿上,他们都是失败者。陆白狠狠闭合了一下眼睛,沉下气道:“此去北国,无论无何我都会留在她身边,陆昭是她在意的人,我不会坐视不管,你大可放心。……至于你,好自为之吧。”
眼看陆白揣了信笺在怀里,腾身上马,一身葛布素袍,头戴帷帽,脸上遮了黑纱,风驰电扇的冲了出去,留给他的是满眼的暴土扬尘。
世人都说陆白谪仙人物,哪能在尘埃中见?以前总觉得世人夸耀的飘渺,今日所见倒让他信服了,难得的凡尘中的明白人,更难得的能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以后还勇于面对自己的心。
他之敬佩的,也是最为羡慕的,唯有此。
陆礼在烟尘中静默良久,脸上看不出什么,内心却浑浊慌乱的如同眼前的烟尘,一片悲凉迷茫。
*
快马加鞭赶路的陆白再心急也比不得澹台潇,他毕竟要陆路、水路的折腾两三个月才能到达,最快也要在初秋的时候才能见到他心之所牵的女子。
而行事历来果决的澹台潇却是一分一秒也不能等,他早知道碰到澹台霁这个人总不会让他两袖清风的离开,涉及添香,他破例在朝堂上明确战队,其实以他对澹台霁的了解,这个皇位就是没有自己的拥立也是胜券在握,自己这么做也算明智之举,不过这次要带走添香,恐怕不出点血是不成了。
澹台潇在添香面前拿出了一样东西。
“这是……。”她瞪着桌上的合同书,一时有些发懵。
因把陆昭的事透露给了澹台潇,这几日澹台潇来的频,添香虽怕流言四起,但更怕断了陆昭的消息,好在澹台潇有些手段,她得知澹台霁登基前是抓了一个从幽州来的奸细,只是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陆昭。
这一消息暂且安了她的心,但存侥幸,暗暗祈祷。
宫中人见澹台潇来的勤,却不敢私下讨论,玉彩无故枉死就是最好的警告,待澹台潇一来,仆从争先恐后的退下,生怕惹上阎罗王。
添香左右看看没人,拿起那张合同书细看,一眼看到下面落款是她的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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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相濡以沫
第227章相濡以沫文/k金女人
添香左右看看没人,拿起那张合同书细看,一眼看到下面落款是她的签名,“这……”顿时惊疑不定。。
澹台潇看着她有些僵硬的眸光,突然心就软了下去,低笑道:“眼熟?”
添香老实的点头,确实眼熟。
男人大乐,拈起这张纸,用手弹了弹,薄软的宣纸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他的面色微显出不自然来,声音渐沉,笑意也露出一抹自嘲来,“这是我的后路……。”
添香的眸光更迷惑,澹台潇站起身,背对着她,缓缓道:“你难道就没听过一些传闻,关于我的身世的。悝”
关于澹台潇的身世……,还真就听过,说是无意也算有意吧,事情是玉云貌似私下闲聊飘到她耳朵里去的,提起澹台潇来,她便没阻止她们说下去,在一边竖了耳朵听。
‘听说姚贵妃当年是二嫁进宫,七个月就生下十三王子,都说十三王子其实是遗腹子,不过甭管十三王子是不是咱们圣上的亲子,只要圣上认为是,那就是。’
“你信吗?她们说的。”澹台潇突然问,添香愣愣的把思绪拉回来,这种关乎个人**的事实在是不好参与吧,她不知该安抚的微笑还是该严肃,最后只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了莸。
澹台潇见她不言语,眼神渐渐变的黯然,紧紧抿了抿唇才道:“你还是没把我当朋友!”
“啊?”她一愣,张了张嘴,原来自己不言语让他误会以为不关心他,可……这也不算什么误会吧,她确实不想超过朋友的底线关心什么,有些痛苦可以分担,有些快乐可以分享,可有些事情她觉得应该保持距离。
“算了,我把你当朋友就是了。”澹台潇自嘲的翘了翘嘴角。
似乎他如今的笑总会不经意的夹着自嘲与讥诮,早没了往日的洒脱与轻佻,添香看的微微皱了皱眉尖,转移话题道:“这份东西到底是什么?”
澹台潇先叹了口气,随意刻意显的云淡风轻,“这本是你与我签订的雇用合同书,你走后,我将我的私产挪到你名下,如今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他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脸上呈现出一瞬的痛苦,“我以为要十年……没想到先帝就这么去了,只能说世事无常,现在这些私产正好派上用场。”
“挪到我的名下……?”添香的惊愕不亚于见到外星人,忙把那份合同从他手里夺回来,仔仔细细的重新看,西北、洛阳、徐州、常州等等,看不出任何联系的地方都有房产、商铺,甚至还有港口码头也有产业,这可真不是一笔小数目。
她脸上的震惊程度愈发的放大,他利用陆烨亭与澹台潇的双重身份,从权从利的为自己积累下了如此巨额的财富,并且划在了她的名下,她记得那个时候他们才初识,他如何就决定这样做了?
“你……为何?”添香怔愣的抬头,想问的太多,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澹台潇只无所谓的一笑,道:“都是身外物,得了总没有丢出去的道理,久而久之越积越多,只这些黄白之物多了避免不了招人眼,当时在西北正赶上有人在查我,我又恰巧碰到你,这不就是老天的安排吗?”他黑的不见底的眸子深深的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他漆黑的眸子里存有戏谑的光,不由的脸一热,垂下眼,佯装看那份合同书,澹台潇没再说什么,静默的四周却越发的让她脸红心跳,添香偷偷吸了一口气,稍显结巴的道:“那……那你现在拿出来是……?”
“我想动用这份产业,不知娘子意下如何?”澹台潇眼里确有戏谑之光,且在一点点放大。
添香腾的站起身,背过去,嗔道:“你动你的,关我什么事?”
笑意快溢出眸子的男人忍俊不禁的失笑道:“那也得娘子签字画押同意才行啊!”
终究是抵不住脸皮厚的,添香只觉得脸都要烧起来了,澹台潇却还随着她动而动,就立在她身侧,在她的余光里闪烁着一双戏谑中带着欢愉的眸子,她一躲开,那双眸子便又如影随形,实在躲不过去了,添香咬咬牙猛的抬起头来,鼓起两腮气道:“笑什么?不就签字吗?我现在就签!”说着她就要拿笔签名。
澹台潇只是无声的笑,扭过头自然而然的端起桌上的凉茶,倒进砚台里一点,一手挡住肥大的袖口,一只手拿起墨碇优雅的磨起墨来。
所谓的红袖添香也就是如此吧。
刚想沾墨的添香,笔就顿在他手边,沾也不是,不沾也不是,突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做什么都这么‘艰难’,咬着唇瓣僵楞了半晌,直到澹台潇停下手,笑语欢颜的道:“写吧。”
看他立立整整的站好,她这才把笔沉下,沾墨,小心翼翼的在一份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马添香。
似乎很久没看见这个名字了,她差点忘了自己是姓马的,不姓帛。
原来只有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扮演的才是真实的自己。
“怎么了?”澹台潇接过合同书,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添香扯了扯嘴角,笑的有点苦涩,“我差点忘了我其实姓马。”
澹台潇又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故意打趣道:“幸好你还记得,不然我找谁要去。”他抖动了一下手里的纸片,虽是一脸笑意,眼睛却黑的不见底。
接下来一连几日不见澹台潇再来,今儿又等了一天,傍晚的时候下起雨来,殿外的花枝叶蔓被黄豆大的雨点打的东倒西歪,在雨帘中好似就要被折毁,瑟瑟发抖的就像人对未来不可预见的困难的不安。
添香立在殿门口,凝神看着这场大雨,不觉间雨水氤氲了她的裙裾。
玉云见状上前劝道:“姑娘,雨大,王爷不会来了。”自己是老祖宗的人,自然是与老祖宗一个心思,盼着添香能与维亲王有个好结果,就算不是维亲王,永钧小侯爷也不错啊。
玉云看着添香,脑子胡思乱想起来,随意的顺着添香的视线也向雨雾中看,话音才落,突然隐约见雨中有人,远远的就在梧桐树后冲出来,还没看仔细,那道玄色依然闪进殿前的游廊里,她一愣,好似傻了般的支吾道:“是……好像是……王爷?!”而添香已经确认是澹台潇,这几天等消息等的心都焦了,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身后的玉云啊了一声,喊,“伞,姑娘,伞……。”
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一钻进游廊,带着一身水汽的澹台潇便快步迎了过来,双手按住她肩头,气急败坏的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多大的雨,若病了可怎么好?”
添香使劲摇摇头,摸了把脸上的雨水,开口就问,“怎么样?有什么消息?”
澹台潇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