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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致命的一击,让她不仅是身体痛苦,最终还要摧毁她的心。让她在临死前领悟到她的一生是多么可怜,没有人爱,永远没有人会爱她。我要让她知道众叛亲离的滋味,让她明白活着的人和被她整死的人都恨她,恨不得她去死。让她带着最大的痛苦绝望离开这个世界。她的陵寝早就修建好了,她不想与先帝合葬,我岂能让她得逞?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先帝,所以死后我会让她就睡在先帝身旁,只将衣冠下葬在她那个空荡荡寂寞孤单的陵墓。”
顾尘羽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中没有愤恨不满,云淡风轻,仿佛事情早已发生过,他只是让我在听结果。我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不是怀疑他说的事情不能实现,而是怀疑他为何要对我说这些。为何在这种时候还反复说他喜欢我,是怕我不信么?是有求于我才故意这样博得我的好感么?我能替他做什么?他胜券在握需要我做什么呢?只为确认我能乖乖当看戏的人,不破坏他的布局,那完全没必要提前让我知晓这些内情,也无需见我,让我这么近距离与他单独相处。他就不怕我一时失控伤了他么?
“你对我说这些,不怕我坏了你的好事?你没忘我是昭国人吧?”
“昭国一直想看到北周内乱,太后驾崩,当今圣上是下毒元凶,朝政会乱成什么样子?”顾尘羽反问我,“你不觉得我是在帮你完成任务么?这就是我即将送你的礼物,表达对你的情谊和感谢。”
“可你是北周人,摄政王当年谋逆是一念之差,他为了维护北周的利益做出了许多贡献不能否认。他一定不想看到你做什么祸国殃民的事,你不怕么?”我质疑。
“父王已经仙逝多年,他是隐宗门人理应胸怀天下,而我不是。我身上的奴隶烙印和那些积年累月的各种伤都是真的,都是北周人强加给我的。我为什么还要以北周人自居,为他们的太平着想?我身上也有昭国人的血,如果没有你的母亲,我或许早就被接到昭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生父是谁,会成为一个合格的昭国密探,像我的母亲一样为昭国效力到死。”
“你是说我母亲故意没有将你接回昭国么?”
“嗯,是她后来告诉我的。还问我是不是因此会恨她。”
我惊讶万分,猛然站起,向着他靠近:“你的意思是,你在懂事以后还见过我的母亲?她还活着?”
顾尘羽终于看到了我大惊失色的样子,看到我再也维持不住虚假的镇定,他笑得更浓,任由我的手抚上他的肩头很失礼地大力摇晃。他只是很认真地说道:“没错,素素她一直活着,帮我完成这个筹备了很多年的计划。外边那些暗号是她留下的,还有之前将我从送嫁使团中带走的也是她。她轻功真的比你好很多呢。”
就在顾尘羽承认我母亲还活着的那一刻,我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原来我的感觉一直是对的,母亲还活着,她甚至一直潜伏在北周,一直为了任务努力筹划。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颤抖:“她在哪里?我能见到她么?是她让你对我说这些的么?是她希望我能够帮忙一起完成这场局么?”
“她今晚还有重要的事情做,你恐怕见不到她。”顾尘羽的眼底忽然浮起一丝媚色,顺着我的动作仰面躺倒在床上,招呼道,“难道久别多日,你就只想与我聊天么?良宵苦短,无数日夜,你孤枕难眠,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这是在邀请我么?知道我抵抗不住他的诱惑么?
事实上即便我满怀疑虑,急切地想要弄清楚许多问题,可我仍然无法拒绝他的索求。他主动宽衣解带,我亦如中了魔咒脱去了所有衣服,与他一起共赴极乐。
那是我熟悉的他的身体,却又不太一样了。
他的多数伤口已经愈合,他却握着我的手,诱导着我以指尖再次划开那些疤痕。他对我说,他就是这样,没有痛无法爱,但是遇到我之后,他这个病症日渐好转。只要是与我,就不需要那么痛;只要是我亲吻他,他便有感觉,哪怕很微弱,却不是源于痛。所以他喜欢我,恨不得能一直与我在一起。
如果这是他拉拢收买我的方式,那么我承认我沦陷了。
他知道我是将国家职责放在第一位的,所以他先对我讲明了布局和他要的结果,让我知道他与我立场并不矛盾,然后又以身相诱害我难以自拔,心甘情愿与他一起。
“梦荷,按照我说的去做,然后我会与你在一起,一直陪着你,只做你一个人的奴隶。请相信我。”他在我的身体中达到顶峰的时候,在我耳畔如是许诺。
宛如几个月之前,他那似是而非的表白:“主人,可以答允下奴么?下奴喜欢主人,有生之年都不想被主人抛弃,主人能够答允下奴么?”
信么?我真的会信么?我会再被他骗一次吧。如果他的计划成功了,他一旦大权在手,还会在乎我这个可有可无的配角么?他将成为北周的新贵,他将继续摄政王的那个模式身居高位万众瞩目掌控一个国家。那时的我只能回到昭国,继续以男人的身份为圣上卖命或者引咎辞职被软禁在什么地方再不可能踏入北周半步。
在我离开密室的时候,他还没有来得及穿好衣物,就那样随意披着一件杏黄色的长袍,散着如墨长发,追出卧室,追到我身后,再次恳求:“梦荷,请一定相信我。我想和你在一起的。”
“我不是来和亲的公主,这辈子也没有想过嫁给北周的王爷。”我没有回头,没有看他,用最冰冷的语气回答,哪怕我身上还存留着他的体温,我亦足够清醒在与他的这最后一场欢、爱中恢复神智,“你让我做的我会去做,想让我留下才能与你在一起,就另当别论了。这场交易之后,你我分道扬镳。我不后悔曾经与你的种种,今晚我也确实很享受。但不是我的,我绝不贪心,让我放弃我的事业我的国家我做不到。谢谢你今晚的款待。”
“你曾经发誓说不抛弃我,在我有生之年都不抛弃我的。”他旧事重提。
“这不是我抛弃你,而是你抛弃我。”我说的决绝,大步迈出密室的门,就在门后瘫软在地,堵住了出来的门口。我知道他在门里,固执地就那样几乎luo身赤足一遍遍尝试把门推开。
“顾尘羽,我不想被同一个人骗太多次。为了我昭国的大义我答应与你合作,并不等于我还会继续爱你。我母亲的事情我管不着,她想做什么从不需要对我讲明白。你也不用以她的名义再说服我做什么。像你说的那样,她完全能代替我回到昭国,替我打理防卫司。就算她不回去,我也有继任者,我丝毫不必担心。我留在你身边,改头换面,陪你看北周大乱一场好戏,其实不难。只是我不愿。”
“我知道你一定不愿意,你母亲却不信。”他忽然说了一句有些突兀奇怪的话。
“还有别的事情么?该听的听了该做的做了,离天亮不远,没事我先告辞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心态变成了刚逛完青楼的piao客,已经付过了春资,与卖笑卖身的两不相欠,拍屁股走人不能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没有说话。
我走出几步,侧耳倾听,晓得他就在原地没走。
他不走,也不追出来,我便不再停留。我其实真的怕他追出来,哭泣着央求我答应他,我真怕再看他一眼,就会心软,就会放弃了我的大好前程抛弃圣上的信任国家的主人,自私地留在北周。
第二天,送嫁使团大张旗鼓地进京,入夜才刚刚在行馆安顿完毕。
突然皇城之内响起了钟鸣,丧钟十二响延绵不绝。
原本要接使臣进宫赴宴的北周礼官没有穿红袍吉服,而是披麻戴孝出现在行馆之中。他们带来了一个很确定的消息: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北周庄太后薨了。
121领悟真相
接下来几天的事乍一听很不寻常,却又符合暗藏的规律。
作为北周曾经的实权第一人,庄太后的死震动朝野和民间,在民间的反应仅仅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以及百姓不得以的披麻戴孝,在朝野的反应却是权力更替各种势力迅速吞并倾轧,一场剧烈动荡,新的权贵层诞生。
我们身为昭国人尽量置身事外,不过身在都城不可能忽视北周的国丧,也无法避免因此产生的一系列风波的搅扰。
北周的儿皇帝仿佛一夕之间长大,朝野之中原本庄太后的铁杆旧部都被儿皇帝的气势暂时震慑。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一些所谓“中立”人士,莫名其妙开始倒向儿皇帝这边。这些人或多说少都是对庄太后诛灭摄政王一脉有情绪的。
庄太后在皇城停灵三日,谥号“敏端圣洁皇太后”,以四个字为谥号是对皇族女眷最为隆重的恩典。她生前以不愿搅扰先帝安息为由,下旨修建的一座单独陵寝,只葬了平素惯用的衣饰作为衣冠冢。儿皇帝出于一片“孝心”,决定特许太后与先帝合葬,为此不惜开启先帝陵寝,安排绝不逊于帝王殡天的隆重葬礼。
这与顾尘羽对我说的一模一样。我甚至可以想象庄太后临死前痛苦绝望又充满了不甘的眼神。
一个月后,在庄太后尸骨未寒,守孝期未满的时候,儿皇帝却以国事为重不愿破坏与昭国的关系为由,力排众议,举行大婚,迎娶了我昭国的婉公主。
那些总以礼义廉耻孝道为先的大儒们难得笔调一致,要么不做评论,要么是谄媚地附和着儿皇帝的行为。总之,没有人想要因为太后国丧期间皇帝大婚这件事情与昭国产生什么隔阂误会,宁愿将一切不满都丢给庄太后那个死人。
北周朝堂上明争暗斗,连我这个外人都看的一清二楚,树倒猢狲散,血雨腥风在都城尤甚。今日还在朝堂上高谈阔论的人,明日就可能成为阶下囚举家为奴。儿皇帝却在这个时候对婉公主百般信任,将我们昭国当成了亲家与依靠,指望着我们能够助他稳固权势。
我知道儿皇帝畏惧的是谁。不是那明面上锋芒尽显的谦郡王,也不是那些庄太后的裙带余党,儿皇帝知道还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是死灰复燃的摄政王派系卷土重来。那股强大的势力看似是以谦郡王为马首是瞻,实则另有人控制,将时局搅成一团乱麻。
作为儿皇帝的枕边人,作为我们安插进北周权力核心的最高级密探婉公主,这些天让人传给我的密信,无一例外都从侧面反应了我以上的推断。
儿皇帝没有兄弟,他是唯一指定合法地皇位继承人,他还怕什么?谦郡王就算是能够赢得民心,也不可能取代儿皇帝登上宝座,否则与谋逆又有什么两样?最省心的方法就是混成摄政王,继续架空儿皇帝。我想儿皇帝怕的就是多年隐忍努力好不容易挣脱了庄太后的控制,又再度沦为了其他人的傀儡吧。
婉公主在密信中提及,儿皇帝是怀疑先帝另外的子嗣,那人就是顾尘羽。
关于这件事,顾尘羽在那一晚温存的间隙已经对我解释过。这完全是捏造出来的假象,让儿皇帝怀疑有人能够威胁他的帝位,才会迫使儿皇帝狗急跳墙谋害庄太后,急于亲政揽权。坐上皇位那么多年,当傀儡久了就会心虚,儿皇帝的疑虑一刻无法得到证实就会被其他刺激无限放大。最终儿皇帝选择亲手熬毒粥,将庄太后一点点送上死路。
顾尘羽让我做的正是代表昭国继续与儿皇帝虚与委蛇。让儿皇帝充满了幻想,认为凭借着与婉公主的婚姻,能够赢得我们昭国这个强力后盾。儿皇帝能坚持的越久,北周的内耗就会越大。
我注意到因为政治风波被拉下马的那些北周官员们,好几位女眷也都斩首了,连带着这些女眷的心腹奴仆一并没有活路。我想起了密报记载,这些人不仅曾是庄太后的宠信之人,也对顾尘羽做过不堪的事。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顾尘羽的计划还真是滴水不漏,没有放过任何伤害过他的人。
那他会如何对我呢?在我拒绝了他的示好与挽留之后,他还会让我如愿以偿,放我离开北周么?
他让我做的事,我一定会做到,他若不择手段留我,那我该如何是好呢?他若以我母亲为威胁,我会否放弃立场,答应了他呢?
亦或者,一切真相还不是我知道的那样,另有隐情?
我的感觉总是比我的理智更先一步挣脱外物表象的掩饰。我躺倒在行馆的床上,辗转难眠,结合各路信息梳理着思路,却不由自主浮想联翩。
那一晚的缠绵刻骨,那样特别的顾尘羽,让我终身难忘。
我真的能够像自己说的那样,抛下他,甩手离去么?
他真的是那种心机深沉到旁人无法察觉丝毫,欺骗了我那么久,让我一直蒙在鼓里的人么?那他到昭国是为了什么?仅仅为了让我爱上他,再让我抛弃他么?
这完全不合逻辑,所以我才会怀疑吧?所以我仍然没有放弃最初的判断。如果那一晚的顾尘羽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