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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荣幸。”
“所以,可否请您在我的吉他上面签名留念?”
“好哇。有签字笔吗?那么签在这里……”
起初见到户村时,晴美觉得他装腔作势的颇不顺眼,接触之后才晓得他为人谦逊。也许喝过洋水吧,处事手腕老练随和,予人好感。最令晴美佩服的是他采取一对一的授课方式,每人二十分钟,时间不长,但是绝不集体上课,所以学生人数也只限制十名左右,教学可谓十分认真。
在少女的吉他上签过名后,户村说:
“好吉他!荷西拉米勒斯的……跟我的一样!”
“我晓得老师用这个牌子的吉他,所以要求父亲买一个同样的给我!”
“啊!那么令尊大概恨死我啦!”户村大笑。“你会不会弹吉他?”
“一点点……”少女羞红了脸。
“弹给我听听!”
少女的脸已热成暖炉模样,忸忸怩怩的开始用颤抖的手拨弦。手太抖,根本不成曲子,可是户村认真的倾听,并且凝视她的指尖。
“你的手指够长,多练习就生巧了。如果来报名,恐怕要轮很久,不如你回家把所弹的曲子录下来,然后寄给我,我评分后寄回给你如何?”
“好!”少女带着彷如做梦的表情,飘飘然离去。
“那只吉他价值五十万以上哪!”户村对晴美说。“不好好练习未免太浪费啦!”
晴美不知他是出乎真心抑或开玩笑。“老师真够亲切!”
“若是阿婆或男人,我可不睬她呢!”户村笑笑。“对啦,最先的学生来了没?”
“来了,在里面等着。”
户村走向教室。由于采取一对一的教学法,教室太大反而难教。所以使用会客室改成的小房间。门前的走廊上有长椅,次位的学生依序等候。
影评家山室老师,今天又穿着红衬衫白呢绒裤出现在电梯口,令人不禁眩目。
“嗨,午安!今天天气真好!”俨然电视解说的语气。
“辛苦了!老师!”
“下面的海报做得很好。是不是请专家设计的?”
今天举办山室成弘的特别讲座:“最后一幕的美学”,不同平日的讲座,今次是公开性质,免费听讲。
“那是所长亲手制作的!”
“啊!水准真高,若是她做美术设计家也一定成功!”
这时,相良从事务所探头出来。
“山室老师,辛苦了!你要使用八米厘吧!”
“嗯。放映机预备好啦?”
“是的,已经放在教室里头。”
“那么,试试转上菲林吧!”
“我来带路。”晴美带头先走。“我想今天人会很多,不用平常的教室,改在下面一楼的公司礼堂。”
“那没关系。我倒不以为会有太多听众哩!”语气半带玩笑。当然,他肯定听众很多才会这么说。
他们下到四十七楼,打开一道写上“M地产公司通路”的门进去。
“开演之前三十分钟,这道门一直开启,我在这里当接待。礼堂就在那边!”晴美向山室解释。
小走廊很快就是尽头,旁边是对开的折门。撩开门帘进去,乃是宽阔的大堂所在,折椅整齐地并排着。
“可惜摆满了只能容纳二百人多一点。”相良有点遗憾地表示。“本来想找个可容纳三百人的场地……”
“不要紧,不会来那么多的。”山室笑道:“那边就是讲台了吧!”
说是讲台,不过在正面的黑板前面摆上桌子和麦克风而已。黑板上面挂着白色的银幕。
“其实很想布置得更有气派些……”相良惶恐地说。
“没关系。八米厘就放映在那个银幕上吧!那么,放映时……”
“由我负责放映,老师只要坐在讲台旁边用麦克风解说就行了。”
“也好。放映机是……啊,好东西!比我的还新呢!是新产品吧!”
山室喜悦地注视相良和晴美在昨天买的八米厘放映机,开了电源。“双卡式立体声……真是一流货!”
“这种可以吗?我们不晓得怎样选机的。”
“没有比这更新的啦!很好!放来看看怎样?”
山室从公事包取出八米厘菲林。相良把它挂上放映机,开了掣,吩咐晴美:“片山小姐!熄了灯吧!灯掣就在进来的门扉旁边。”
晴美过去关了灯。黑板前面的银幕上出现四方形的白光,接着是黑白画面。对好焦点,出现林荫大道、倚在车旁的男人、走着的女人。那是名片《第三个男人》。同时传来音乐声。由于放映机里内藏扩音器。
“音响方面如何?”相良的声音问道。
“这个放映机的扩音器音响不太好……”晴美说。
“是吗?可否衔接外面的扩音器?”山室问。
“可以的。机身附有接头,很容易就接上去了。”
“那就麻烦你了。这样效果就很够啦!”
画面变成彩色,一双穿着怪衣服的男女正在逃跑。
“这是什么电影?”
“《玛拉/沙德》的最后一幕。正式名称是《由沙德导演、沙灵顿精神病院患者演出的保罗玛拉之受迫和暗杀》!”
“这个全是戏名?”晴美大吃一惊。“恐怕题目还未讲完,戏就放完了!”
“大概是吧!”山室笑道。“可以啦。其他开讲时再放!”
晴美先把山室带到会客室,然后回去柜台。相良上前说:“片山小姐。我要去买一个衔接的扩音器,十分钟左右就回来。”
“好。你去吧!距离接待还有时间。”
山室的特别讲座从三点半开始,现在刚过两点。
相良离开不久,有人从电梯咯咯声走过来。
“啊,姑妈!好久不见了!”
她是晴美的姑妈儿岛光枝。片山兄妹的父母双亡后,她以监护人身份自居,喜欢多管闲事……
“晴美呀,做得怎样?”
“托福啦。姑妈呢?气色不错嘛!”
“现在是结婚季节,我忙着做媒人啊,每星期都要出席一次结婚典礼。上星期还参加了三次婚宴哪!”
光枝姑妈的人生意义就是替人做媒。
“今天有什么事吗?”
“嗯,有一点。”这个姑妈的来意不说也知道。
“假如是叫我相亲的话,对不起姑妈……”
“不,不是这回事。”光枝居然吞吞吐吐起来。
“怎么?是哥哥的事?”
“嗯。其实,我刚刚见到阿义了。”
阿义就是片山义太郎。
“哥哥怎么啦?是不是乱讲话开罪了姑妈?”
“不是的。我如往常一样给他看了好几张相亲照片,可是……”光枝迟疑片刻,最后下定决心似的板起脸孔,断然说道:“阿义必须赶快结婚!”
晴美莫名其妙。“到底怎么啦?哥哥他……”
“你听我说。刚刚我们在咖啡室谈话,天气热,阿义就抹汗啰。你说,擦汗时通常用什么?”
“手帕或是手巾吧!”
“可不是吗?但是,你晓得阿义他用什么擦汗?”
晴美耸耸肩。难道自己搞错,把内裤放进手帕的抽屉里去了?“不知道。他用什么?”
“他用女人内衣啊!”
“什么?”晴美怪叫。光枝语意深长的点点头。
“是真的。他本人没有留意,又把它放回口袋去了。”
晴美愣住了。电话响起,她反射地拿起话筒。
“是,新城市文教中心。什么事?”
“我想找山室先生,他来了没有?”含混的男声。
“已经来了。你是哪一位?”
“他的朋友。”
“请等一下。”晴美把电话拨去会客室。山室应该在那里跟竹森幸子谈着话。
“所长是吗?山室老师的朋友电话找他。拜托!”
放下听筒后,晴美吁一口气。
“不过,姑妈,我不相信有那回事!”
“真的,我亲眼看见!”光枝缓缓摇头兴叹。“想想,阿义已经二十九啦,欲求不满也不是没道理的。趁着还没闯出大祸之前,必须给他娶个老婆了。我从那时起就下定决心啦!”看来,她把片山当作变态了。
“晴美呀,为你哥哥着想,你要帮我一下。不管怎样,不替阿义找到老婆的话,我死不瞑目啊!”光枝发出如此悲壮的宣言。
眼看光枝英勇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晴美不由叹息。“姑妈大概不会死吧!”可是,哥哥究竟怎么回事?
十五分钟后,相良抱着扩音器回来。山室也从会客室走出来说:“听听看效果怎样。”然后跟着下去礼堂。
十分钟后,晴美向曾根交代一声,下到礼堂去。望望静悄悄的礼堂内部,已熄灯放着片子,山室正在排演解说的样子。晴美不打扰他,静静关上门,把借来的桌椅放在入口处,布置临时接待处。她还在招贴纸上写着“山室成弘先生特别讲座会场入口”时,已有两三名听讲者来到。晴美请他们在来宾名册上记名。三点多,走廊已挤满人,山室和相良走出来。
“可以让他们进来了!”相良说。晴美大开礼堂的门扉。
免费的关系,反应异常热烈。三点半开讲,十五分钟以前就满座了。对于后来陆续出现的客人,晴美唯有不住说抱歉。
三点半,见到山室笑容满脸的登上讲台,晴美才疲倦地在临时接待处坐下。相良从里边出来。
“我把五十位客人打发回去了!”晴美苦笑。
“免费入场,当然啦。你先上去休息吧!”
“可是……”
“演讲到五点结束。影片上映时间从四点半开始,在这之间我反正有空,留在这里,如果还有人来,我会说明一番的。”
“那就拜托了。我也想看影片呢,可以吗?”
“可以的!四点半以前你进来吧!不妨喝杯茶再来!”
对于这样的提议,晴美没有反对的理由。
四点二十分,晴美对曾根说:“麻烦你看看柜台。”然后下去礼堂,开门溜进去。坐在放映机旁的相良对她招招手。
“来得正好。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坐那边吧!”
相良用手指示后面角落的椅子,晴美急忙过去坐下。山室的声音已有点嘶哑。
“刚才所举的几个实例,不妨观赏片子看看,我想大家会有所领悟。最近的作品大多不出完结标识了,为什么?英文是The End,法国电影是Fin,意大利文是Fine,俄文是……”会场爆出笑声。
“大家应该留意到这里出现的完结标识吧!见不到完结字眼,怪寂寞的,好像戏还未演完的感觉。一部电影不打出完结标识,看了心里不爽哩!现在先放片子来看!”
山室拿起麦克风离开讲台,移到旁边角落的椅子上。相良开了放影机的掣,跑去关灯。礼堂暗下来,银幕上映出《第三个男人》的最后一幕。音乐响起,山室的解说透过扩音器传出来。
“这是大家熟悉的名片《第三个男人》。像这么花时间摄影的最后一幕很少见,留下透视的构图和深切的音乐余韵。多事的美国人、失去一切之后毅然离去的欧洲人。这一幕象征了战后不久欧洲人的心态!”
这是山室派的象征主义。晴美暗笑。旁边有人走近。
“是我!”相良声音。“坐这里还可以吗?”
“嗯。请坐。”
“不。坐久了屁股会痛,我想站一会。”
习惯黑暗之后,隐约可见相良依墙而立。晴美的视线回到银幕。接着是那部片名很长的最后一幕,然后是《旅情》、《大镖客》、《教父》、《离愁》等等有名的最后一幕,配上山室充满“哲理”的解说。
“快结束了吧!”相良自语着,回到放映机旁。
“最后要介绍的是《二零零一年太空之旅》的最后一幕。胎儿在太空里飘浮的印象,象征了全新的科幻电影世界。可惜其后的科幻片,都像《星球大战》、《第三类接触》那般偏重于感性的一面……”
画面上的映像消失、剩下白色的四方框。相良关掉机掣,会场更暗了。观众发出松弛下来的嘈杂声。相良的鞋音往门边走,花三四秒时间摸索开关。灯亮了,晴美眩目的一直眨眼。
5
大家等候山室回到讲台。可是一直不见山室出现。相良沿着墙壁走到前面,对椅子上的山室说:
“老师,请作最后的致词……”
山室靠在椅背上垂着脸。晴美觉得有异,跑上前去。
“老师怎么啦?”
“好像睡着了。”
“不可能的!刚才明明还在讲着!老师!老师……”
相良用手搭在山室的肩膀一摇,山室的身体一骨碌的突然往前扑倒在地。晴美吓得魂飞魄散。
山室的白色呢绒衣背染红一片。椅背上也是红的。塑胶椅子上好像有东西刺穿的裂痕……
“哎呀!”坐在最前排的中年女客尖叫一声。“他死了!他死了!”
瞬间全场死寂,然后全体起立。晴美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毕竟是刑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