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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线。徐公公对这种趋时就势的行径有些反感,但碍于长公主之命,也不好说什么,遂说道:“陈公子房间是哪一处?咱家且进去说话。”
“公公,这边请。”眼见自己不惜血本送到长公主殿内的东西果然收到了奇效,陈江瀚强捺住心内的狂喜,一张俊颜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恭谦笑意,既不会让人觉得过于谄媚,也不会让人觉得过于冷淡。
他一边与徐公公寒喧奉承,一边暗自盘算稍后该如何磨得对方答应自己入宫觐见长公主。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还想到了长公主逾龄未嫁之事,暗道以自己有小潘安之誉的容貌,再加上风度翩翩的谈吐,说不定会教长公主一见倾心。届时若能成为驸马,不,哪怕只是成为长公主的秘密情人,他谋划的事情就算是板上钉钉,这辈子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了。
徐公公并不知道他思路如此之广,见他眼神略有飘忽,还以为他是在紧张。待进了房间,在他的殷勤招呼下喝过两道茶,端足架子后才说道:“陈公子,宫内的明小姐近日无意看到你家新出的织锦,十分喜爱,特让咱家前来,向你买些回去。”
明小姐?陈江瀚一直以为是长公主派了人过来,乍然听到这个名字,不禁一愣。但他立即很好地掩饰了这份错愕失落,回想着近来打听到的与长公主有关的事情,故意装作不解,试探地问道:“公公,不知这位明小姐是——”
“她是前任吏部尚书家的大小姐,受长公主之邀,入宫小住。”徐公公说道。
这时,陈江瀚已经回过味来:以长公主之尊,自不能亲自向他这小小商人索买布匹,想来该是借了这位明小姐的名头行事。不过,这位明小姐既能为长公主所用,说明长公主与她走得极近。据自己费尽心机打听到的消息来看,长公主在宫中几乎是万事不理,除了几位皇亲之外,甚至也极少与重臣家的夫人小姐们往来,这个明家小姐算是极少数入得了她法眼的人。如果想要走长公主这条路子,就非常有必要先与这明小姐先打好关系。
想到这里,陈江瀚立即露出一个七分惊喜三分意外的微笑:“在下家中所出的布匹竟能得明小姐青睐,委实有幸。公公还请千万不要再提什么采买的话,明小姐既然喜爱,在下这便奉上五十匹新制锦缎。”
徐公公很满意他的知趣,但却截住了他的话:“陈公子勿要如此,所谓在商言商,你若是平白相送,总不妥当。还请公子报个价,咱家定会如数付清。”
陈江瀚当然也知道徐公公不可能会答应,这批新制的锦缎虽然价值不菲,但以长公主的身份却也不会将其价值放在眼中,实在没必要向他强行索要,否则便是自跌身价。并且,表面上明小姐才是这批缎子的采买者,若她无缘无故接受了一名年轻男子的馈赠,说出去总不好听。陈江瀚遂假意推脱了一番,直到徐公公劝之再三,才故作为难地报了个价钱。
经常帮着长公主购买布料,徐公公也算十分熟悉行情了,当下听这陈公子的报价不过是市价的三分之一,不禁心内了然:这小子是要把剩下的那三分之二送给自己呢。徐公公不禁更加满意此人的知情识趣,立即便交付了全款,又与陈江瀚约定后日便将布料送入宫内。
商议既定,在陈江瀚的苦留下,徐公公带着两个小徒弟,与他一起到帝京有名的庆丰楼用了饭,席间相谈甚欢,宾主尽兴。直到天色将晚,徐公公一行才酒气上头地折返回宫去。
送走了徐公公后,陈江瀚强打精神,灌了两碗醒酒汤,坐在一桌残羹冷饭旁,继续细细盘算后日之事。
明守靖被革职后无故失踪之事,近来也算帝京内的热议话题了,陈江瀚自然也听说过。他之前便打听到,就在明守靖被降旨革职的前一天,长公主便将明家的大小姐召进宫去。当初他以为长公主只是看中了她的织艺,一时起了爱才之心,才甘冒被非议的风险将这明小姐从明家摘了出来。现在看来,这个明小姐的份量绝对不一般,长公主绝非只以织娘待之。若非十分信任,又怎会借她的名头行事。
自己想见长公主可谓千难万难,但若是要见这位明小姐,却是容易得多。恰好徐公公与自己约定后日便送布料入宫,又未指定人选,他或许可以如此行事……任她是什么官家之女,终究也不过一介稚龄少女,况且如今又是家道飘摇中落。以自己的风姿气度,只消假以三分颜色,保准哄得她晕头转向,在长公主面前为自己多进美言。而一旦事成,自己便可借故离京回乡,顺势将她甩开,十分便利干净。
想到这里,陈江瀚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颇为自恋地摸了摸整齐的鬓角,喃喃自语道:“你们仗着所谓的嫡出身份,一个两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多亏桃娘使尽浑身解数,磨得那老鬼同意择能而立。只消我争得了这次的供货资格,往后陈家将再无你们的容身之地!”
陈家现任家主虽只是一介商贾,私下里的排场行头,却连朝中重臣都拍马不及,每日家中丝竹靡靡,莺歌燕舞,从来不曾断过。陈江瀚便是他一时兴起收用了一个歌伎所生。那歌伎刚有身孕时陈老爷还不肯收房,直到后来见生下个儿子,才勉勉强强收了她做十九姨太。
单从十九这个数字,便可看出陈家后院有多少女人,更遑论那些明里暗里的通房丫头,还有外头不计其数的相好。陈老爷从不缺女人,更不缺儿女。陈江瀚能从一介庶子爬到如今与嫡出大哥平起平坐,公平竞争的位置,其心计手段可见一斑。
其实他现在的身家已然颇为不菲,这些年他给父亲送了不少绝色女子,加上办事得力,颇讨陈老爷欢心,将他视为能干又识趣的孝子,陆陆续续地送了他几处铺子和宅子。若是换了别人,或许会觉得心满意足,靠着这些恒产悠闲快活地度完下半生。
但陈江瀚想要的不只于此,他想要的是整个陈家,想让那些曾经欺辱嘲笑过他的人统统去死。打从记事起这念头便在他心里扎了根,一日一日破土而出,最终长成参天巨树,成为支撑起他整个人生的信仰。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不惜一切手段,不惜任何代价。
这个心愿曾经看起来那么遥不可,但是如今,凭借他的步步为营与见缝插针,当可算是成功了一半。只要明日讨得那女子欢心,让她在长公主处为他进言,再加上之前暗中拉拢的各方关系,他一定能如愿以偿拿下这供应特权,届时大哥必然无话可说,再有他早已买通的那几位叔伯发话,家主之位一定逃不出他的手掌。
一时想到妙处,他低低笑出了声,仿佛江南织锦陈家偌大的生意与累代积下的财富均已落入他的掌控之中,陈家上下再没有一人胆敢违逆他的心意。
许久之后,他才从美妙的幻想中清醒过来,到来守在隔壁的亲信随从,吩咐道:“原先预备送到项将军府上的东西不必再送了,和库里剩下的那些一起,挑着花样独特的捡出五十匹来另装了箱子,再备下脚夫,后日送到宫内去。”
那亲信闻言又惊又喜,问清原由后,连忙恭维道:“少爷果然英明神武,料事如神。小的原本还说早早将礼物送给项将军,好教他帮咱们说项。谁想少爷竟然搭上了宫内贵人的线,不必再绕这大弯子。”
陈江瀚面有得色,道:“项将军的火爆脾气天下皆知,虽然他在宫内颇说得上话,但多半不肯开这个口,他这条路本就是打算万不得已再去走。现今既已有了阳关大道铺在我面前,我又何必再去苦钻这个独木桥。”
他此时意气风发,说话的声音未免大了一些,飘到隔壁厢房内,引得座中一名少女好奇地侧过头去:“项小姐,我似乎听到隔壁有人提起你爹爹呢。”
这间厢房比陈江瀚宴请徐公公的那间更大出一倍,屋内除了吃饭的八仙桌外,更有高几竹榻并琴案等物,墙上还挂着本朝的名人字画,一应陈设俱都十分考究雅致。但这偌大的房间内,除了侍奉的几名婢女外,却只坐了两名妙龄少女。
坐在上首的那名少女原本微微垂着头,似乎在沉思什么,闻言抬起头来,一张面孔端美柔丽,举止作派十分成熟,却正是项烈司大将军的女儿,项绮罗。
听到同伴的话,她先是一愣,继而会心一笑,说道:“说不定又是哪家文士在说他老人家当年征战的事迹吧,听我哥哥说这是常有的事,杜小姐不必介怀。”
坐在对首的赫然是杜唐宝。朝中既以白、项二派势力为大,她那做工部侍郎的爹与白家走得近,她又和明独秀是手帕交,自然也早认为自己是白氏一派。今日项绮罗突然约她出来散心,她便很不甘愿,但又不好推脱,只得勉勉强强跟了出来。
坐着马车转了几条街,又去天孙阁和两家珠宝铺子看过最新的成衣和首饰后,她终于再坐不住,借口年前落到太曲湖时染下的风寒还没好利索,累了这半日有些头痛,想要家去。
谁知平日十分善体人意的项绮罗这次却十分固执,执意带她先到酒楼来喝碗热汤。杜唐宝平素虽然骄横,但碍于项绮罗的父亲,也不敢耍脾气,小声嘟囔了几句不见成效,便只好乖乖跟了过来。
当下项绮罗又是一笑,状似关切地问道:“这家的药膳汤是极滋补的,妹妹如今不用药了,大可放心用些。你喝了这碗汤,可感觉好些了么?”
见杜唐宝点了点头,她又笑叹道:“说起来也真是飞来横祸,难得参加一次腊八宫宴,谁想你和明家妹子却……好在你是有福气的,纵是受了一番惊吓,现在也将养好了。明家妹子却是祸不单行,家里出了那般事情,往后还不知要怎么着。”
听她提起明华容,杜唐宝心里顿时被挑起了火。她和明华容本不对盘,加上上回宫宴时两人都先后与那刺客接触,最后却只有明华容一人落了好儿,得了陛下褒奖与长公主青眼,自己却孤零零大病了一场。如今明家虽然眼见得是势败了,她却犹不解气,愤愤说道:“可不是呢,她就是一个晦气人,却惯会花言巧语,哄了一个又一个。以前哄得瑾王爷亲口邀她赴宴,现儿又骗得长公主将她接到宫里,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她的反应,本就在项绮罗的意料之中。见状,项绮罗目光微动,声音愈发柔和:“必是长公主心地慈善,加上爱惜人才,所以才出手帮了明家妹子一把。不过,她也是不好在宫内久住的,指不定什么时候长公主殿下改了主意,她就得离宫回家了。”
改了主意……自打得知明华容入宫的那一刻起,杜唐宝无日不在盘算着要如何让她灰头土脸地滚出宫去。可惜她一无主意,二无大权,种种不甘,也只是想想罢了。现下听到项绮罗这句话,突然像被触及了什么似的,一时出起神来。
窥着她面上神色,项绮罗又不紧不慢地添了一句:“我也是参加了今年的宫宴,才知道长公主殿下竟是喜欢织艺。不过,她大约是不想兴师动众吧,否则只要她一声令下,以昭庆的地大物博,能人辈出,何愁找不到技艺过人的织娘。旁人不论,近日我便遇上了一位呢,她织出的花样儿可是一绝,既是画,又是字,比明家妹子的回文锦更胜一筹呢。”
杜唐宝正愁没有机会拿下明华容,闻言顿时眼前一亮,这时也再顾不得什么白系项系的分别,软语央道:“有这等稀奇的物件?好姐姐,你快给我看一看!”
“杜妹妹莫急,我本就是带了来送给你,做为病愈礼物的。”项绮罗带着温柔的笑意,取出一个绢包递到杜唐宝手上。
杜唐宝接过,迫不及待打开一看,只见里面一块半尺见方的帕子,素底红纹,织出一副极是古朴的小画儿,观其笔触,倒有几分剪窗花的意思,但其精致处却又更胜一筹。而且抬远些看,整副画便是一个大大的祥字,既有吉利彩头,又别致有趣,可谓十分新颖。
杜唐宝虽不爱这些,但一想到或许能借此物降低明华容在长公主心中的地位,便对这帕子越看越爱。当下她一双眼睛几乎粘在了上面,再也挪不开,口中却不忘追问道:“项姐姐,这织娘的手艺好巧,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项绮罗眼中尽是得色,口中笑道:“她是从苏州上来探亲的,我爱她手艺,便将她请进家里为我绣幅帐子,如今已快完工了。杜妹妹若喜欢,回头我便将她引荐给你,如何?”
“多谢项姐姐!恰好我近来要做个绣屏,能不能请你明儿就将她送到我家?”杜唐宝现在也不嚷头晕了,只两眼放光地想着该如何尽快求见长公主,再把这个技艺高妙的织娘推荐给她,好将明华容踩下去。
见她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甚至连礼数都忘了,项绮罗面上闪过一分不屑,旋即大度地微笑起来:“杜妹妹既是着急,我自当成人之美。”
闻言,杜唐宝喜不自胜地谢了又谢,想到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