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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正一直没有开口,上了楼,溶进昏暗中,在狭窄的楼道里自如地往前走。
最后,停在一扇门前。
他把手搭上门把,深吸一口气,神情少见的严肃。
“一会不管看到什么都别说话,那孩子敏感。”
君文乙轩愣了愣,听起来觉得怪怪的。
门“咔嚓”一声,伴随着恐怖片里必然会出现的呻吟声,悠悠地敞开,房间里漏出几缕温暖的灯光,缓解了诡异的气氛。
突然,一双妖异的眼睛瞪着君文乙轩,射出令人汗毛竖起的寒光。
一只金色的花豹匍匐在窗下,伸长脖子机警地注视门口。
君文乙轩不由浑身僵直,呆在门外不敢动弹。
“别在意它,它很久没吃肉了。”尹正轻描淡写地挥挥手。
就是很久没吃肉了,才危险吧!
不过,他并没有得到喘息的机会,接二连三的惊讶冲击着他的思绪。
尹正进屋,走了没几步,床上的被子里忽然钻出一个小脑袋,受惊似地盯着尹正,乌溜溜的大眼睛显得有点敏感和胆小。过了会,才慢慢绽开笑容。
“爸爸!”
一道轰雷在脑海中炸响,君文乙轩张大嘴巴,错愕不已。
爸爸?!
尹正的小孩?
十九岁就有孩子了?!而且,那孩子至少有五、六岁的样子……
“不好意思,爸爸吵醒你了?”尹正来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拥起男孩,让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君文从来没见过尹正那么温柔慈祥的目光,疼爱地握住男孩的小手,在男孩的秀发上吻了一下。
他呆在门口,忽然连进门的勇气都没有了。
尹正抬头,看向君文乙轩,微笑地说:“他叫小雨。”
第十八章 妈妈
“我跟你说的皇羽门刺杀四个企业家的事,那件事发生之后大概过了半年,正好我爷爷带我去拜访皇羽门,我们在他们家本宅住了几天,本来是要谈成一桩婚事,呵呵,可惜人家的小姐有了心上人,跟人私奔了。”
捧着酒杯,注视着晶莹剔透的酒液,尹正谈笑风生,就像在说着年轻人感兴趣的事,然后一口将酒饮尽。
“他们家有个寄养的小孩,有一天,一个男佣带着小孩逃跑了,皇羽的当家发动所有人去找,我因为觉得好玩,就跟他们一块去了。后来嘛,当然是我很狗血地碰到了那个劫走小孩的男人,那时候,他快死了。”
“就是那个男人,死之前交代,让我找到‘皇未寂’这个人,那时候他把小孩藏在了一个地方,把地址告诉了我,还说不能让皇羽门找到那个小孩。说完,就断气了。”
说道这,尹正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狗血吧。”
被勒令只准喝果汁的君文乙轩耸了耸肩,也不知道该发表什么意见。
实在是因为,短短几分钟内发生的事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熊木杏里的《时之列车》宁静,温馨,充满了治愈系的风味。尹正的话叙就在这样的歌声中断断续续着。
“死人嘛,你还能拿他怎么样,说了不明不白的话,我又是听见了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人。然后就和爷爷商量了一下,找到那个小孩,把他藏在我们家。”
“那个小孩,就是小雨?”君文底气不足地叹了一声。
“因为不知道他叫什么,那天又正好下小雨,就取了这个名字,可爱吧?”尹正到是很放松,笑容可掬的,骨子里天不怕地不怕。
君文乙轩想了一想:“那个小孩不是皇羽家的……?”
“嗯,我猜他说不定就是被皇羽门暗杀的四个人家其中一家的孩子,因为某种原因,被囚禁在皇羽门本宅。”尹正顿了顿,继续说:“所以,皇羽门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小雨,只不过他们想不到他会跟我过。”
君文乙轩又道:“你那么注意那部侦探小说,就因为里面有个人的名字和你要找的那个人同名?有没有想过可能是巧合?”
尹正讽刺地笑了一下;“想过,但是那部小说里总有些蛛丝马迹让我想到当年的事。而且,在没有其它线索的情况下,宁可相信它们之间可能有联系。”
君文表示理解地点头,而后又问:“照这样看,皇羽门的人契而不舍地寻找小雨,可能是出于某种目的,你一个人带着小雨,很危险。”
尹正耸肩,低声叹息:“没办法,我和爸爸当时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小雨藏到我们老家去。可是我爷爷觉得把小雨藏在家里不安全,万一牵连家里人就麻烦了,爷爷想把小雨送到一个朋友家去,我不肯,一气之下就带着小雨搬出来了。”
“小雨跟我过,我会养大他!”君文乙轩一时心血来潮,模仿尹正的口吻,说完笑了笑,“你就是这么跟你爷爷,还有你爸爸说的?”
尹正张圆嘴形,笑着眨眨眼:“你怎么知道我是这么说的?”
君文无奈地笑道:“我猜想,你应该就是这种脾气。”
“切,别以为你很了解我。”尹正不屑地甩头,嘴边却有笑意。
“不过你那么邋遢的一个人,从来不做家务,老实说,小雨跟你一起生活有点苦。”君文想起小雨的房间,除了床的附近,同样是乱得不堪入目。
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怀有无比的自豪,其实他潜意识里会把尹正当成孩子,自己则是大人。
因为同样受到他照顾的上官七戒虽然比尹正小,心志却比尹正成熟。
当然,那完全是经历所至……
“什么话,我从来没饿着他。”尹正自豪地说,“他吃的东西,都是我亲手煮的。”
话到一半,他愣了愣,拉长脸:“难怪这孩子最近吃得比以前多了,原来是嫌我做的不好吃……”
近日,他都把君文做的饭菜剩下部分留给小雨。
看着尹正不服气的样子,君文乙轩不禁发笑,一个对任何事都会手痒,不尝试一下心里就会不舒服的人,虽然见义勇为地夸下海口很容易,可是养大一个孩子,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能坚持到现在,仅仅是因为固执吧。
好个不服输的性格,轻狂,骄傲,自以为是,这样的人简直让人无法想象他低头认输的样子。
“你真的准备自己养大小雨?”
无限感慨,无限惆怅。
曾经,他也费尽心力照顾过一个心灵扭曲的少年。
曾经,他也目睹过十几岁的大姐头以监护人的名义带着他到处奔波。
这样的共鸣,或许拉近了他和尹正的距离,站在同样的立场,感同身受,他忽然觉得,坐在身边的人很亲切。
“刚见到那孩子时,一直不说话,还以为是哑巴。后来突然开口了,居然就叫我爸爸。”
尹正把酒杯晃到他眼前,他笑了笑,拿起自己的果汁罐头,默契地与之轻轻碰撞。
“说出口的话,当然要做到,这是我的原则。”仰面,失神地望着天花,沉浸在酒的芬芳中,眼神里也慢慢溶进了洒脱。“虽然不能让他像正常孩子一样上学,不过有我这个全能老师,足够了。我会教他该学的东西,不会比学校里学的差。”
那么自信,那么狂妄,对自己的能力毫不怀疑。可是,竟让人觉得,这样的尹正真的很神气,很帅气。
很伟岸……
于是,你就准备让他在封闭的环境里长大?
让他的朋友,只有唯一的那一只花豹?
让他失去和别人交流的机会,以为这个世界很孤单?
君文乙轩还想问更多,却一句也没说出口。
他不想打击尹正的自信,至少现在不行。
小雨需要尹正,尹正是小雨唯一的依靠,这层脆弱微薄的关系一戳即破,然而那样做,对小雨或许就太残忍了。
“那么皇未寂呢?”
尹正握紧酒杯的手指牢牢地收拢,消瘦的手背凸出一根根经线。
“我会找到他的,就算把整个世界翻个底朝天。”
后来,君文又花了四天把那部侦探小说看完。
边看,边跳跃地浏览别人的留言,有了那些分析和讨论,能把小说看得更透彻。
杨水清扭曲的心里,以及皇未寂强烈的独占,他们将世界分割成两半,而最后谁也没得到。
唯一留下来的古渊也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得到的只是一个空有躯壳的爱人。
他很喜欢小说最后的一段插叙,杨水清、皇未寂、古渊在雪峰的顶端坦白一切,从此决定三个人不会再有交集。
杨水清说:“我写的书里,其实都有你的影子。”
皇未寂笑:“说明你写的时候,一直会想到我,既然你崇拜我,为什么不跟着我呢?”
杨水清咬破了唇,说:“不是崇拜,是憎恨。”
古渊嘲笑他们:“你们为什么要把关系搞得这么纠结,清,你依靠皇未寂成名,就没有感恩之情吗?皇,你有杨水清这个知己,分担了你的所有,就没有心心相惜的感情在里面吗?你们干嘛都幼稚得像小孩子,明明离不开对方,却口口声声一个说恨,一个说利用。”
杨水清冷笑:“就是因为离不开,所以恨他,也恨自己。”
皇未寂无赖地笑着:“我可以理解为,是爱之深,恨之切吗?”
杨水清嘲笑:“今天我若跳下去,你跟我一起跳吗?”
皇未寂开玩笑说:“我抱着你一起跳,怎么样?”
古渊无奈地说:“算了,你们别跳,我跳!”
于是,古渊跳了下去,当登山绳索抽紧的那一刻,他向山峰上的两人大声叫,大声笑。
顶端,杨水清看着夕阳:“他跳了。”
皇未寂也看着夕阳:“因为他是傻子。”
杨水清笑得深邃:“是啊,谁让我们都是聪明人。傻人,却有傻人的福气。”
皇未寂最后说:“将来杀了这傻子,我是凶手,你是帮凶。”
杨水清笑而不语。
极端,偏见,却让人矛盾地喜欢上这段情节。
有种明知道是错,如果你堕落,我愿和你一起堕落的感觉。
杨水清和皇未寂之间,总是有一种旁人无法介入的亲密感。
被不少同人女YY,说成是暧昧擦边打得极其火热,就是没有实质而已。
可是,君文在读它的时候,竟情不自禁羡慕起这种旁人无法介入的关系。
他竟发现,自己想和七戒也拥有这种关系,不让任何人介入。
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太自私?
他明明讨厌皇未寂这个人物,可读完整部小说的时候,却慢慢产生了对他的同情。
'“你这个家伙,知不知道同情别人是一种自以为是的坏习惯?”'
尹正的数落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读者的留言里说,感情需要表达,只是千万别表错了对象。
然而如果连表达的机会都没有,那又该怎么办?
读者的留言还说,爱情需要打直球,拐弯抹角会失去很多。
可是直球,他又怕打偏了,会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纠结?
他按住太阳|穴,揉了揉,嘴边逸出苦笑。
七戒,我想你想得快发疯了……
某日,尹正下午准备去学校考试的时候,直接把君文乙轩载回了他家。
说是小雨病了,考试又不能翘,只好委托他看家。
家里有个人,他才能安心去考试。
而君文乙轩惦记着小雨的病,上楼的时候在电梯里也等得很不耐烦。
开锁进门,却不料小雨就站在客厅中央,彼此尴尬地对视了许久。
“呃……好啊,小雨……”他尽量保持温和的微笑,确信自己的表情一定完美无缺。
可是小雨还是冷冷地撇开头,蹲到沙发角落里,蜷缩起膝盖,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瞧。
不论他走到哪里,小雨的视线都跟着他移动。
“长官……”愣了愣,决定改口,“你爸爸说你病了,小雨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换了拖鞋,把买回来的菜丢进厨房,他刚拿起遥控器,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放下。
转而把阳台门打开,微风吹拂着纱帘,扑在脸上是暖的。
生病的人,还是在空气流通的环境下比较好。
然后,他看着小雨,小雨也看着他,彼此都是无声,只听昂贵的座钟滴答滴答地走,还有装在正对门那面墙壁上可爱的儿童时钟,四点整的时候竟从小房子的门洞里钻出一只小丑,敲了两下鼓,又缩进去了。
“饿了吗?我做点东西给你吃吧?”他知道小雨可能害怕陌生人,所以故意和沙发保持一段距离,弯下腰和蔼可亲地说。
小雨嘴巴一厥,皱着眉头神情很严肃。过了一会,摇摇头,就是不说话。
君文继续耐心地问:“吃过药了吗?生病了,不能不吃药哦,不然病不会好。”
小雨紧绷着脸,直勾勾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