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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无双!!”
他双目赤红,闪出愤恨的光芒——为什么会是如此……如果现在的自己不是这么没用……手紧紧的重握起剑,他愤怒的环视四周,缓缓放下羽君的手却是轻柔,站起身,蓦然杀入人群中,剑光凛冽,犹如修罗。
*
怀南一带的冬日算得上和暖,只是清晨依旧有些凉气,草木上都打着一层霜,茫茫的一片白,化开的时候湿漉漉的清冷。
每到清晨的时候婉转清脆的歌声便会传来,如今小玉川儿手中无琴,却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发挥。他其实不喜欢唱歌的,那些不过是硬性训练出来的技艺,只用来伪装,丝毫不参杂爱好。但是他每日醒得比鸡早,得天独厚的嗓音更是比公鸡打鸣好听得多,都只是因为姑娘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无聊得久了,变着发儿开始折腾这些人。
就因为姑娘嫌公鸡太吵,就让沈惊涛去隔壁把公鸡买了下来,当日便炖了汤。没了公鸡打鸣,姑娘不睡到晌午醒不过来,于是突发奇想打发他每天天不亮就得穿戴整齐在院子里唱歌,代替公鸡叫她起床。
小玉川初听到她这个决定的时候闷了半晌,一句话也不吭,半天没有领命。但是第二天一早,他就乖乖出现在院子里开始唱歌。
——真是个听话的手下。羽君听着窗外歌声,心情大好,如此评论。
门吱呀一声打开,沈惊涛推门进来,端着两碗刚熬好的药。羽君半倚在床头,淡淡含笑,道一声:“辛苦了。”
沈惊涛在床边坐下来,两碗药,一碗给她,一碗是自己的。两个人就捧着碗,默默地喝,谁也不说话。一个不知道该说什么,另一个就喜欢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模样,倒是宁静。
沈惊涛本人也算伤患一个,身上大大小小十几处伤口,用白白的纱布缠了,看起来也蛮惨不忍睹的模样。只是如今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在,他这个伤患就不得不担负起照顾伤得最严重的羽君的责任,至于得架着拐杖吊着胳膊去院子里唱歌的小玉川,他照顾好自己就成了。
羽君就这么笑眼儿弯弯的看着惊涛照顾她,笑得他莫名其妙,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思。她这个重伤患,看起来倒比他们两个的精神还要好。
那一日的浴血和危险好似都不是真实的,纵然三个人都带着伤死里逃生,却意外的得到这短暂的宁静悠闲,悠闲得让人有着会永远持续下去的错觉。
人一旦清闲下来,羽君的本性便蠢蠢欲动,懒洋洋得表现出来。难得清闲么……更何况,其实,她不痛的。
那胸口一箭,正中往日要了湘无双性命的旧伤,但是,她却感觉不到疼痛。箭入皮肉的感觉如此清晰,让她知道这个身子的触感没有问题,可是那伤口却再不似过去揪扯撕裂的疼痛。莫不是这伤只会因为沈惊涛而痛,如今,惊涛就在身边。
她喝完了药,却不急着把碗给他,免得他又收了碗就走。惊涛好像总是不太习惯与她单独相处,就连喝药也是羽君赖着他不留下就不肯喝,才让他慢慢习惯两人一起喝药。这反倒让羽君不习惯,她认识惊涛这么多年,打小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看着惊涛在她眼前搞矜持,怎么看都觉得矫情。
她手里握着碗,拿眼打量着他——虽然气色因为受伤而欠佳,却比之前好得多了,总算整个人打理得干净清爽许多,不再像个流浪汉。好像美玉洗去纤尘,依然夺目。
“惊涛,你是不是还讨厌'我'啊?”
惊涛一怔,下意识便脱口而出:“怎会……”
“那你还总躲着我?嗳,你当初……为什么讨厌'我'?”
惊涛缓缓摇头,为何讨厌她……相处这些时日,如今自己也想不明白了。他似乎淡淡望着前方,视线却不知落在何处,“或许我并不曾讨厌你……只是在厌恶从你身上看到的自己。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变得麻木,就连林菱儿死的时候……她曾经很用心的照顾过我,可是,她被你杀的时候,我真的感觉不到伤心……每一个在我面前死去的人,都让我感觉不到心理的一丝波动……我没有办法在乎任何人,别人的关心和好意对我来说如同无物。我还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最后连人性也没有……”他缓缓抬起头看着羽君,“那时候我想到你……杀人对你来说意味什么?你杀死那些人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也是活着的?如此的草菅人命……你的血,是不是冷的,用那么多人滚热的血也没办法让你动容?”
羽君稍稍移开视线,那些明明不是她所为,可是这般听起来,好像也是自己的错一般。“我说过,关于这个……我不道歉。”
“我知道……我只是,很怕自己有一天会变成和你一样……可是,那样麻木不仁的自己,和那时候的你又有什么区别,我有什么资格说你……”
“惊涛,”羽君伸手拉住他的手,惊涛似乎微微一动,最终没有抽出,“我们忘记那些好不好?你不是那样的,如果你只是麻木不仁的人,在客栈里的时候怎么会救我?你连一个你一点好感都没有的人都肯救,怎么能那样说自己?我们是一路走过来的,我知道你……你只是累了,只是一时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都会好的……你看,我现在在这里,我好好的活着,都是因为你帮过我。嗯~?”
那尾音的一声“嗯~?”是羽君习惯的语气,微微的挑着,似是询问,却在隐隐之间便已经引导你,让你无法反驳。
惊涛看着眼前这张静若雪,冷若霜,却又和煦如春的脸,竟有些分不清她是谁……这些日子他所见的,真的是那个冷血无情的湘无双?这眉这唇,都是另一个人的,只有一双眼睛,分明如此熟悉……
他不知道,何谓“我们”?
她离他如此近,近得好像没有距离,好像已经相识了太多年……如那一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救她,在客栈当中,当他看到她即将被人伤害的那一刻,身体已经比他的思想先一步作出反应。在小渔船上,她的歌声,她的笑脸,让她看起来就如同一个普通的女子,好像可以很和煦,很宁静……
“湘无双,我好像一点也看不透你……”
羽君脸上的笑容缓缓绽开,“那很好办啊,我们随时都可以开始了解,还有很多时间。”
他低头看着握在自己手上那纤细手指,冰凉,细致……他想着那一日她冲到自己面前,挡开本该射在他身上的那支箭,鲜血如暗红花火般迅速在她素白的衣襟上绽开,那时候的心悸犹在,幸好……她还在。
他轻轻的移动手指,缓缓地,带着些许迟疑,握住她冰凉细致的手指。
也许他可以再试一次……试着重新开始,忘记过去,忘记一切,也许眼前的女子,可以将这种奢望变成现实……
羽君低下头,她静静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的脸还在笑,唇角却已经有些撑不住那近似完美的弧度……这样就可以了吧。让惊涛接受她,补偿他所失去的……那便是她的孽,她的债,为此她会一辈子陪伴惊涛,即使她不爱。
惊涛收了药碗,照顾她躺下,眉目间已经温和许多,对她浅浅笑了笑,转身出去。
羽君才发觉,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惊涛的笑容……她竟然快忘记,惊涛的笑容是这样美……美人如玉。为何……不让她从一开始就爱上惊涛,那样也许一切都会不同。没有苍澜……一切,不过是回到原点。
小玉川走进屋里,静静站在床边,看了羽君半晌,才问道:“姑娘,您想留下来?”
羽君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你真的什么都看得透,才是个小孩子,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
玉川没有躲,任她捏着,稍稍停顿,语气毫无起伏道:“姑娘,暗哨已经到了。”
羽君手上一停,缓缓收了笑容。
“再给我一段时间吧……我现在还不能回去,不能做回湘无双……”
“为了沈惊涛?”
她并不逃避玉川的目光,淡淡回答:“对。”
玉川收回目光,什么也没说,只默默想了片刻,转身向门外走去:“我去联系暗哨暂时不要现身。还需要给香珠儿送个信去,雪狐那边……”那边,恐怕暂时得瞒着吧……
羽君轻轻笑了,聪明也不是没有好处,像川川,依然这么可靠。
怀南虽处边境,但已算得上是境内基本已经安全。大凡边境地区,来往人群形形色色民族繁多,这里虽比不得峰州,是陆路关口又是军事要地,却也有它独到的好处,繁华与安宁并存。
羽君看中了这里有得吃有得玩,便留在这里养伤,这样悠哉的日子恍然便似回到从前,那些往岁哪知世事艰的遥远日子……她知道,会有这样的错觉,都是因为惊涛在身边。有他在,她便还可以做回朱羽君。
只是纵然是个懒人,也受不了整日呆在床上。
她的双脚刚一落地,房门便好巧不巧的打开,惊涛端着点心从外面进来,看到她光着脚溜下床的模样,立刻沉下一张脸。
“——好好好,我欠你的,别板脸,我回去躺着就是……”
要发霉了~~~羽君蔫蔫地往床上一躺,百无聊赖。沈惊涛不去当大夫真是可惜了这个人才,简直就是紧迫盯人的老麽子,她如今算体会到当初陆唯羽的无奈。罢了,总是她欠着他的,不与他计较。
沈惊涛阴沉着脸把她一清早嘟喃着要吃的荷叶蒸糕放在桌上,伸手扯了扯她的被子把露在被外的半截白净的脚丫盖住。羽君便/炫/似笑/书/非笑的/网/瞧着他,都是打小见惯的,扭捏个什么啊?
羽君的笑总让惊涛觉得心里很不舒坦,他真的不明白,眼前这个半是懒散半是无赖的女人,怎么能统领起花散里的?
一年前,他也曾这样照顾过另外一个不安分的女子,这两个人,着实半斤八两。
“惊涛~~我已经躺了很多天了哎,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也该放我出去走走……”
沈惊涛依然沉着脸,看了她一眼——'好得差不多'?都不看看那伤口都成什么样子了!“外面风凉,需要什么我去买。”
对着他那张臭脸羽君只能干瞪眼——好你个沈惊涛,不过是顺着你,你还真当起管家婆来了,想当初在臧云山庄,有哪个敢违逆她朱大小姐?
羽君缓缓一笑,如阳春三月微风乍暖,沈惊涛却本能而熟悉的感到有些不妥,究竟是哪里不妥,他却说不上来。
——若眼前的人还是他认识了二十年的朱羽君,沈惊涛不用脑袋都知道她打什么歪主意,可是偏偏她顶着湘无双的皮子,严重扰乱了惊涛的判断力。
他前脚转身出门,羽君后脚就招来了玉川。
“我要出门。”多余的话一句没有,不需要修饰不需要铺垫,而且没得商量。于是'可靠的川川'皱着眉头看看自己还吊着的胳膊和架着拐杖的腿,狠了狠心,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半个时辰之后,待惊涛发现自己感到的'不妥'究竟为何,羽君已经走在了熙攘热闹的大街上……
依然是一身白色纤罗装,在这种边境地带各个边境民族的服饰都很常见,缎白的料子上面没有花纹修饰,却缀了五色素彩的流苏串珠,容貌气质在这种边境地区尤其的惹眼。她闲闲的游晃,在各个摊子上随意看看,看中了便拿走——她身上是没钱的,但是自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替她付帐。
才逛了一半圈下来,已经有人暗暗盯上了她。待她走到偏僻地方,突然一双手从旁边胡同里伸出一把拖了她进去……
“好个漂亮的妞!在这种边境地方,一辈子也未必能遇到这么美的!”
羽君初时一怔,待看清那两个粗俗的汉子,顿感无聊。冷笑了笑,“怎么,二位觉得我长得美么?”
那两人未料她竟然不怕,反而如此淡然模样,不禁狐疑。然而面前不过是一个柔弱女子,再怎么奇怪,又能如何?两双眼睛贪婪的在她身上流连,“美,自然是极美!”
羽君无聊的摆弄了一下流苏的串珠,“就二位来说,就算我不美,怕也不嫌弃的吧。”
二人被她弄得莫名其妙,立时恼了,“好胆量的小娘们,只是这样也不怕,恐怕也不是什么好货!”
“跟她罗嗦什么,带回去再说!”
一双毛爪向她伸来,羽君唇角一勾,躲也不躲,“要带我走,也要你们还有命在。”话音刚落,那双即将碰触到她的手便从手腕脱落,顿时鲜血横飞——
大汉的惨叫声顿响,另一个人也煞白了脸色,看到羽君的身后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两三个黑色劲装的人,而方才,分明只有她一个!
羽君拂了拂衣摆,对身后的人道:“我不太喜欢血淋淋的场面,交给你们处理,让他们别再有机会干这种勾当。我先走一步。”她看也不看那两个大汉径自走出去,那三个人中立刻有两个暗中跟了上来,另外一个留在原地,对着那两个人缓缓抽出短刀……
其实从今天一出门,羽君已经知道有暗哨在暗中跟随她。虽然早知道他们已经到了,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