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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赐坐叙话。”宫人搬来一把楠木椅,国公爷躬身谢座,“榆槐,凡事儿都要看大局,你莫要总是低着头看脚底下的这一方土地,人总是要抬头往前看的。”
这话把国公爷说得怔楞住了,他满面不解,不由得想抬起头,又硬生生忍住了,只是一味不做声儿。“前几日圣上还同哀家说呢,淑妃所出的六皇子如今书读得甚好,开蒙的夫子也说是个灵秀的孩子。”
这一句话一扫国公爷满面的阴霾,他的眼中滑过一丝惊喜,强压了压心中的喜悦之情,他恭谨地立起身,依旧低着头拱手回禀道,“六皇子聪敏,此乃皇家之福、太后之福。圣上之福、皇后娘娘之福、淑妃娘娘之福。”
这一连串的恭维之语把坐在珠帘后头的太后娘娘逗得扑哧笑出了声儿,“你个贫嘴的猴儿,当年在敏霁姐姐跟前就是如此泼贫的,如今到了哀家面前还是如此怎么,就是我们的福气了,却不是你这当外公的福气了?”
“微臣不敢当。”褚国公心里头也有了一两分雀跃之意,那说出来的话也缓和了许多。“文氏女同宫里头的惠妃有些情谊,虽说都是闺中旧事了,她却不合适给六皇子做二舅母了。”太后娘娘这句话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褚国公的头终究先于他的思维猛地就抬起来了。“太后娘娘您是说…。。”
“罢了孰是孰非已都是惘然了,如今这样儿也好。敏柔在折子里头请了旨,就叫袁氏惠妃认下了文氏做个义妹吧,许给你们府上三小子当个平妻,赐从三品的诰封。”
叶氏太后扔了一枚重磅炸弹后紧接着又抛出一枚来,国公爷觉着自己的舌头有些麻木,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太后娘娘,让惠妃娘娘认一商人女为义妹?这,这,这,此女还是臣之幺儿的平妻,臣恐怕,恐怕,这,这……”
198千古难熬一缸醋
叶氏太后听见国公爷这话在珠帘后哼笑了一声儿便再没了下文。国公爷原本就十分精明,如今听着太后娘娘这笑得着实蹊跷,虽心中疑云重重却也不再细问。“若是惠妃娘娘肯屈尊认下文氏九姑娘,再将她给了微臣那不肖的幺儿做平妻,那当真就是太后娘娘您心疼微臣了。”
“嗯,费了哀家这么许多口舌你才听出来哀家这是心疼你呀?”太后娘娘语气中含着一丝调侃之意,褚国公爷躬身施了一礼,“方才是臣愚钝了,有冲撞了太后娘娘之处,还望娘娘您恕罪。”
太后在珠帘后头点了点头,瞧了立在一旁的李尚宫一眼,那李尚宫会意,出了珠帘到褚国公跟前,“国公爷,太后昨儿一夜都没歇安生,奴婢送您出去吧,也让太后娘娘略歇歇。”
褚国公爷怎么也没想到活到了这么一大把年纪,竟然还能在太后殿中得到如此礼遇,心里头愈加纳闷儿究竟这敬敏柔长公主使了什么手段能将太后哄得为了成全她的一番胡闹,如此兴师动众呢。
“太后为微臣家事如此操劳费神,臣惶恐,臣罪该万死,还请太后娘娘您保重凤体,臣告退。”珠帘微微动了动,依稀可见太后戴着甲套的手在帘后挥动了一下儿。褚国公爷随着李尚宫就退出了禧福宫。
“国公爷,此地向东行去,便是皇后娘娘的寝殿,不知国公爷可是要前去觐见?这个时辰,怕是淑妃娘娘也到了娘娘的宫中了。”
听见李尚宫这话,褚国公爷愣了片刻,随即就笑了笑,回道,“李尚宫有心了。太后娘娘已为国公府思虑周全,皇后娘娘跟淑妃娘娘事忙,还要教导皇子、公主,微臣哪里敢叨扰了太后又去叨扰皇后娘娘跟淑妃娘娘,微臣这就告退了,还请李尚宫禀明太后娘娘,国公府中三房的家事日后全由长公主做主,旁的人再也不会多置一词。”
李尚宫望着褚国公爷远去的背影,不禁心里也是一叹。从前瞧着那位敬敏柔长公主最是个和善绵软的性子,却不想,原来此人竟是个如此能忍辱负重的性子,这么些年了,就在梁王妃将她的名声弄得臭满了京城时,她都未曾用过这一招,如今,为着一个不相干的商人之女,竟拿梁王爷跟圣上两个人来威胁太后娘娘了。
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李尚宫转头儿往禧福宫中行去。叶氏太后此时正歪在龙凤呈祥的锦榻上歇息,她闭着双目,鼻端能闻见那百合香的味道,禧福宫中鸦雀无声,瞧着倒是一片祥和,却有谁知晓,叶氏太后此时的心中是翻江倒海,怒火中烧。
随着玉妍那两道折子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份袁氏惠妃这些年同她的长兄内外勾结,背着圣上跟宫里在外头做下的那些不仁不义之事的单子。叶氏太后虽说上了年纪,不过,因其本人聪慧,又让那单子着实唬了一跳,是以即便此时那单子不在叶氏太后眼前,却也能让她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袁氏惠妃干得那些个龌龊事儿来。
不过,袁氏做的这些事儿,叶氏太后却是不欲告知皇帝莫毓驰的。一来,皇帝莫毓驰对那袁氏惠妃有两分真意,若是贸然将这单子给了他,怕是他难免要替袁氏遮掩。二来,袁氏毕竟是八皇子的生母,她贵贱好坏不论,却不能因此让八皇子在宫里头抬不起头来。
“罢了,罢了,就随着敏柔去吧,原本也是哀家欠了她的,既然她要袁氏认商人之女为妹,以此小惩大诫袁氏一番,也由着她吧,只求她能与褚候有个结果了,也就放下了袁氏的这些事儿。”叶氏太后心中有了决断,再也躺不住了。猛地起身儿就唤安公公。
待安公公入了内,太后娘娘命宫人拿了一个锦匣来,“将这锦匣送到柳芳殿去,你要亲手交到惠妃袁氏的手上,让她打开了瞧瞧,你到她的偏殿候着,若是她想好了,就告诉你一声儿,你再来回话儿。”
安公公当差这么些年,自先敏霁太后亡故了,就再也未曾见过太后如此谨慎行事,心里知晓这事儿必有蹊跷,也不敢多问,更是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办这趟差使。
李尚宫入禧福宫,正跟安公公打了个照面儿,见他捧着一个锦盒,登时就明白了他这是要去做什么,那盒子里头是一份单子并一封密信,单子是与敬敏柔长公主送进宫的那份内容大抵差不多,只不过,太后命自己抄写时特地嘱咐了,瞧着那可以抬抬手儿就过去的事儿,就莫要誊写了。与人留几分余地,也是与自己留有余地。
而那密信上写的则是太后娘娘劝袁氏惠妃认商人女文氏为义妹,并由袁氏惠妃牵头儿请太后娘娘懿旨将文氏许给褚府三爷做平妻也好帮着体弱的敬敏柔长公主料理细务的。
却说安公公捧着这锦盒一路飞奔着就进了柳芳殿。惠妃袁氏今日也接到了信儿,说是那个草包文氏竟然跟褚国公府的三爷搞到了一处,当场就让敬敏柔长公主给撞破了,长公主非但未曾怪罪她们二人,还为此事当众顶撞了国公夫人跟国公爷,非要做主将那文氏女给了驸马做平妻。
“荒唐实在是荒唐至极一个商户之女,身份低贱若非本宫的兄长拿住了鹤落真人的短处,逼着他编造了那朴华金星的瞎话儿,又遣人给文氏弄了个好八字儿摆在那儿,她还妄想着能迈进国公府一只脚去么?这文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违抗本宫的命令让她嫁与褚候,褚候她偏跟驸马搞出来这么一出丑事儿”
“娘娘,您请息怒,娘娘您莫要气坏了身子,这文氏女虽说并未能成了侯夫人,不过,嫁与了褚三爷不是更方便她给那敬敏柔长公主时时刻刻添堵么?娘娘您就莫要动怒了。”贴身儿的宫人谄媚着上前劝解,却让袁氏惠妃一个巴掌打在了脸上。
“你懂得什么?文氏嫁与褚候,何止这一个用途?那周氏贱婢若是当真喜爱褚三爷,何以到了如今还是处子?她这明明就是一开始就打了给褚候守节的主意了这个贱婢,梁王妃也是个蠢货这样儿的一个女子,她还要大费周章毁她名声儿,到最后也不过就是白白给了人家一个郡主、长公主的头衔儿罢了那周氏贱婢根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梁王妃瞧着你们梁王爷是个宝,在周氏眼中,也不过就是一根草罢了。”
宫人挨了打,并不敢哭,只是捂着脸跪在地上,袁氏惠妃骂了人,心里头略略觉着好受些了,这才气哼哼地坐下,“你赶紧着起来吧。去把幽兰唤来。怎么?以为圣上宠了她一晚上,她就是有分位的了?不好好当差,疯到哪儿去了?”
那宫人忙起身要跑出去寻幽兰,迎头就撞见了幽兰带着安公公入内,那幽兰粉白的面上敷了粉,却怎么也遮掩不住眼睛红肿的模样,她闪身儿避过了那跑过来的宫人,“幽兰姐姐,惠妃娘娘正寻你呢。”
幽兰点了点头,也不作声儿,低着头就入了内,不一时就传出来袁氏惠妃的喝骂声儿,安公公等在柳芳殿的门槛处,心里头不屑地啐了一口。渐渐就生出来一股子焦躁的情绪来。
那个挨了打的宫人猜着该是幽兰姐姐还未及开口禀报就让惠妃给怒骂上了,急着就想转身儿赶紧入内回禀去,刚走了两步儿,里头喝骂之声戛然而止,另一个当值的宫人急匆匆出来,面上勉强挤出笑来,屈膝行了礼,请安公公入内觐见。
安公公面上不露声色,躬了身儿捧着锦盒就入了柳芳殿的内殿。拜见了惠妃娘娘后,安公公略拿眼睛一扫,方才带着自己到门口的宫女已不见了踪影,想是被从后殿的门儿打发出去了。
将来意说明白了,安公公奉上锦盒,袁氏惠妃面上的怒容虽竭力隐忍住,可是那通身的气势都灼灼得直烫人的神经。待她自锦盒中取了单子出来刚看了没两行,安公公就觉着惠妃身上那股子盛怒的气势陡然就泄了个干净。她呆愣愣盯着那单子,脸面渐渐涨红,一会儿又变白,然后变成青色又成了紫色。
袁氏惠妃哆嗦着手去案上拿茶盏,一个不稳,那茶竟泼了一身,宫人们忙上前帮着擦拭,袁氏惠妃盯着身上的茶渍只一味发呆,连话儿也说不出来。“启禀惠妃娘娘,太后娘娘叫奴才来说是锦盒呈给了娘娘您,奴才还要借娘娘的偏殿一用,太后娘娘吩咐了奴才在娘娘的偏殿中等候,娘娘您想好了呢,奴才就带着娘娘的话儿回去给太后娘娘交差。”
“幽兰,幽兰”袁氏惠妃有气无力地空瞪着一双眼睛一叠声儿地唤幽兰,等了片刻无人应声儿,袁氏眼睛里闪过一丝怒火,“幽兰”她拔高了些音量儿。“娘娘”内殿后头跑出来一个宫人,“回禀娘娘,幽兰姐姐她,她帮着娘娘绣皇上的那件长袍呢”
“贱人贱人哪个要她帮着绣了?还不快些将那贱婢拖出来都是贱婢不要脸的狐狸精”那宫人一见自己说错了话,吓得几乎要哭出来,“娘娘,娘娘啊,您,您这是怎么了?您可是觉得身上冷?怕是发了旧疾了。娘娘啊,您歇口气,您先歇口气。”
那个挨了打的宫人一听苏兰姐姐这话,也猛地反应过来,“安公公,请随着奴婢来,咱们娘娘这是发了旧疾了,娘娘是让幽兰姐姐气得有些迷住了,还请公公您见谅。娘娘这病,多少年也是不犯一回的。还请公公您莫要声张。”说着话儿,一锭金子就放在了安公公手中。
199众叛亲离袁惠妃
惠妃袁氏的柳芳殿里正闹得不可开交,皇帝莫毓驰的御书房中余湘北正把一张同太后手里一模一样儿的单子恭敬地呈到了莫毓驰的桌案之上。盯着那张单子瞧了好半晌,莫毓驰的眼睛眯起来,余湘北并不敢做声儿,只将身子躬得更低了些个,像是一只随时准备应变的猫。
“惠妃这些年……”莫毓驰的声音冰凉冷硬,听得余湘北不由得抖了抖,忙又克制住,未敢接圣上的话茬儿。“朕原想着她单身只影在宫里头不易。不似皇后那儿还跟淑妃是表姐妹,彼此间有个照应。”
余湘北不敢再沉默下去,忙低声应了个是。“若换做是她,便是朕再宠爱些,也断然做不出此等样儿的事儿来。她那个性子瞧着是个冷淡的,概不过还是内心里头平和的缘故。余湘北?你有没有瞧出来,就好像在她眼里,这荣华富贵、权势荣耀都是空的,还不如一树的花儿更能让她动容呢。这一点,她同敏霁母后太像了。”
皇帝莫毓驰的手指敲打着金丝楠木的桌案,唇边挂着一丝宠溺的微笑,“那么细瘦单薄的一个小女子,若非容颜绝美,当真就是个纸糊的一般,却偏偏有那么高洁的性子,还倔强,这个倔强不好,让朕真是又恨又无奈,你便是将天下的珠玉都放在她跟前,她不喜欢、连正眼儿都不瞧一眼你又能如何?啊?你来给朕说说,余湘北这么一个纯净的女子怎么就偏偏落到褚国公府了呢?袁氏还做了这么多事儿去为难她?这个袁氏平日里瞧着倒是也还精灵,怎么竟是个俗不可耐的蠢物?若是妍儿要争,就凭她?唉。”余湘北偷眼瞧了瞧圣上,只见圣上面上那丝宠溺的笑已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愠怒、惋惜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