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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要开口再求,却被一只大手猛地拉到了太后右下手的座位上。
玉妍只觉得猛然间头晕眼花,待醒过神儿来,自己已安坐在了一张黄花梨的椅上,隔着案几坐在上首的皇帝陛下莫毓驰正手捧着白玉红梅的茶盏悠闲地抿着茶,仿若什么都没瞧见一般。
“臣周信通携眷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拜见皇上,皇上吉祥如意,拜见敏柔郡主,郡主吉祥。”
叶太后瞥了安公公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罢了平身赐坐。”周二老爷与周云氏夫人又福了一礼,谢了坐,这才半边儿身子挨着两张椅子坐下来。
周二太太惦记着玉妍,终究忍不住,微微斜了眼,想寻着侄女儿,瞧上一眼,虽说来的路上,这位安公公已向老爷道了喜,说是玉妍得封敏柔郡主,却终究此事来得突然,怎么想都透着些蹊跷,周二太太心中非但没有喜悦之感,反倒更多了一重彷徨狐疑。
“哀家瞧着敏柔这孩子贞静贤淑,温和亲躬,又最是个憨直懂理的好孩子,心中甚是喜爱,便颁了旨,认这孩子做个义女,既你们伉俪到了宫门口,这是桩喜事儿,你们是敏柔的亲叔婶,自然也就接了你们来,咱们一同乐乐。”
周二老爷并周云氏忙起身施礼,“太后抬爱,实在是玉……啊,敏柔郡主的福气,臣夫妇二人恭贺太后娘娘得了个可心的女儿,也恭贺圣上得了义妹,恭贺敏柔郡主得太后圣上千般疼爱,万般垂怜。”
“嗯,恭贺的话儿听着倒是还顺耳。”太后娘娘不待玉妍说话,便凉凉地接口说道,“敏柔这孩子,哀家虽是初见,这通身的傲骨正气却是一眼便瞧得分明的,从前是她九嫂嫂胡闹了些个,也是梁王这后院儿缺了些个管束,梁王妃的为人,哀家心里还是有几分底细的,怕是此番又让那起子人给当了那出头儿的椽子了。”
叶太后叹了一口气,“好孩子,你可不许怪怨你那九哥九嫂,她们也是年纪轻,小夫妻对着打,不好意思直接脸对上脸,便牵拉进这么些个人在里头遮掩,你九哥荒唐,意气用事,说了那么些个狠话伤你九嫂,却偏将你张扬出来当旗子。回头等你九哥回来,哀家让他们夫妻二人给哀家的敏柔摆酒赔罪。”
玉妍听着叶太后这冠冕堂皇的话,心里头莫名便有些烦厌,却奈何终究是要眼前这天下至尊至贵的女人来保护着自己个儿闯过这一关呢。
玉妍忙打叠起满面谦和的笑容,“母后又笑话儿臣了,哥哥嫂嫂心里头不痛快了,女儿不挡在中间,左右帮着劝和,还要指望了谁去?甭说九皇兄与皇嫂俱都是说了几句气话而已,便是真的要打儿臣这当妹妹的几下儿出口气,儿臣也只奔了母后的宫中,求母后护着便是,哪里还能当真与皇兄皇嫂置气呢?”
她这话音儿一落,皇帝莫毓驰像是让茶水呛着了,他猛地咳起来,阮尚宫忙上前,“哎呀,圣上这是怎么了?可是奴婢这大红袍今儿沏得不好?”莫毓驰的脸都有些红起来,安公公忙给皇帝捋后背,莫毓驰摆了摆手,“非,非也,咳咳。”
他抬眼扫了玉妍一眼,这才看向太后娘娘,“母后,儿臣这是欣慰的,若是能早得了敏柔郡主这么一位贤德的好妹妹,儿臣的后宫中便也能少了许多是非。”
莫毓驰住了咳嗽,眼睛晶晶亮地又瞧向了玉妍,“罢了,罢了,皇帝这是妒忌哀家疼爱敏柔呢。”叶太后说罢了话儿,便哈哈笑起来,殿内的众人也只得一同跟着赔笑。
“怎么,方才哀家听着,周氏夫人要敏柔即刻回了江北成亲?定的是哪一家儿?按着我朝的例,这尚郡主之人,需是四品往上方可。”
太后这一句话,问得周二老爷登时便冷汗津津,他瞧了周云氏夫人一眼,忙战战兢兢起身回禀道,“太后娘娘明鉴,微臣的大嫂原也未曾料到郡主有如此的福气,能得太后娘娘的百般垂怜,此番这亲事,这亲事,这……”
“回禀太后娘娘,”周二太太见自家老爷为难,忙起身跪倒在地,“江北督抚周信安的夫人周沈氏三千两纹银,将其女周氏玉妍,如今的敏柔郡主卖与了淮阳督抚大人做第五房填房,这位淮阳督抚倒恰是从三品的衔儿,年方五十有三……”
“大胆”叶氏太后闻言,猛地将手中的茶盏劈头便砸下来,“来人呀传旨下去,赐小锦江儿胡同的宅子与敏柔郡主江北督抚周信安左迁任河北知府,其妻周沈氏贬为六品安人,即日上京,别宅而居,晨昏请安、侍奉郡主因郡主年尚右,哀家不忍其过早嫁娶,着敏柔郡主及笄后再行聘嫁,钦此。”
太后首提赐婚事
“母后容禀”玉妍忙起身跪倒在地,“母后心疼儿臣,自然听不得儿臣嫡母欲以儿臣这豆蔻之龄送与那已过了知天命年纪之人为继室填房。母后爱惜儿臣的一片慈心,儿臣感戴不已。”
玉妍说着,心中也是一阵气苦,她心中也很是疑惑,江府的亲事,她也没有半句怨言地让与了玉茹,连表哥,玉芬喜爱非常,她不是也百般退让了么?究竟是为何?养了自己十年的嫡母如今竟撕破了往昔那温和慈善的面具,竟一意逼迫自己至此间境地?
“母后?您封了女儿郡主之位,却于同一日降了儿臣生身爹爹的官职与嫡母的诰命,儿臣自然明白这是母后为儿臣鸣不平,却怎奈天下人是不明白的呀母后您请细想想,若这道懿旨昭告了天下,知道的人必定盛赞母后公允,却需防不晓得此间曲折的那些人,那才是悠悠众口啊。”
“母后,皇妹此言有理,还望母后三思,母后爱护**,儿子自然也是体谅的,只是,这天下人终究还是重孝道讲礼仪的。”
太后叶氏蹙紧了眉,瞧了瞧跪在地上的周氏玉妍,又瞧了瞧右下手坐着的皇儿,她沉吟着,心中有一股说不清楚的滋味儿涩然萦绕心头。
这些年,虽说久居深宫,叶氏太后又怎么不明白这民间的深宅之中,慢说是庶女们,便是嫡出的姑娘们,母亲在府中说话作数的,日子定是顺风顺水,好不畅快,日后的姻缘也是错不了的。
若是母亲不中用,怕是日子也唯余艰难二字,那嫁了人的去处,怕也仅比别家的庶女强些终究有限。更不用说那些个没了母亲庇佑的嫡出女儿们了,处境归处还不如庶女们的又岂是少数?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话半点儿不假”叶太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罢了,皇儿,哀家今日见了敏柔,当真是心中怜爱非常,偏这孩子是个命苦的,小小年纪,竟受了这诸多的算计,哀家累了,你便替哀家下一道旨意吧,日后,敏柔是不能让她那嫡母辖制的,虽说她养了敏柔几年,如此黑心,既哀家认了敏柔,便不能眼瞧着自己个儿的郡主受半点儿委屈。”
皇帝莫毓驰忙起身应是,他瞧着母后亲手将这新认的郡主扶起来,又拉到榻上一同坐着低声叙谈,皇帝低头凝神想了片刻,“就迁周信安两河总督吧,也算是升任了,终究离着皇妹也近了些,逢年过节也能到妹妹的宅子里一家子骨肉聚一聚。”
叶太后闻言,抬眼很是不满地盯了皇帝一眼,却见玉妍起身郑重跪倒,“臣妹替家父多谢圣上隆恩。”
“敏柔你这孩子着实太过宽厚了些个”叶太后这话语中颇有些个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再传哀家懿旨,周信通升礼部尚书,夫人周云氏封三品淑君。”
周二老爷并周二太太听得太后懿旨,心中欢喜非常,二人忙跪地叩头,谢过太后恩典。玉妍也替叔叔婶婶高兴,却听见太后娘娘问道,“敏柔我儿,你如此知书识礼,你那生身的姨娘居功至伟,此番你那糊涂的父亲高升,我儿又得封郡主,于情于理,你生身的姨娘都是该得封赏的。”
这一番话,当真是击中了玉妍敏感的神经,她有些惊诧地瞧着叶氏太后,“母后”这一声儿母后像是发自了心底的呼唤一般,玉妍的泪水一下子就涌到了眼眶中,“母后恩典,儿臣这一生都是不忘的,儿臣,儿臣代姨娘,谢过母后恩典”
叶太后笑了笑,“你这孩子这是好事儿,哭什么呢?”说罢了,太后瞧了周二老爷并周二太太一眼,“非是哀家插手你们周府内宅之事,实在是这周沈氏行事太过张狂了些个。偏此类人在民间甚多那些个深宅中的龌龊伎俩活生生毁了多少如花儿的闺阁女子?今日哀家便就主持个公道给天下人也瞧瞧。”
“传旨敏柔郡主年尚幼,哀家心中甚是牵挂,特封其姨母沈氏为内廷二品su人居于郡主府中陪伴教养郡主,凡诰命在三品者,见沈su人平礼相待,以正郡主威仪。”
太后这道懿旨一出,玉妍与周二太太相视而笑,“月娘,你的苦日子终是到了头了”
“周大人并夫人还请先行回府中备着接旨,哀家今日要多留敏柔些时候儿,待酉时了,自会差人送敏柔先回周府,小锦江儿胡同的宅子这几日便会有人去收拾,妥当了,便接了敏柔过去。”
周二老爷并周二太太忙躬身应是。待他们退出了殿中,叶太后看了看皇帝莫毓驰,“皇帝想是也该用午膳了,今日哀家却不留你了,不拘哪个嫔妃那里,你只管混一顿去,哀家要与敏柔我们娘儿俩好生叙谈一番。”
莫毓驰忙起身应是,彼此又行了礼,这才留了玉妍与太后在殿中。“儿呀,你与母后这番渊源甚是有些妙处。”太后见殿中其余人都退了干净,唯余心腹的安公公与阮、李二位尚宫,这才开口说道。
“母后虽也不信那些个怪力乱神之说,却终究是人老了,难免就有些个不切合的非分想头儿,我儿也莫要慌张,母后拿些东西你瞧,认得便认得,不认得也无妨,纵然与母后想的不一样儿,你这孩子知大意,明事理,哀家认了你为郡主,自然你这一生都是郡主。”
玉妍心中明了,定是有些什么是那位穿越前辈留下的,太后娘娘心中认定了自己与之有些渊源,这才对自己百般照拂庇护,甚至违例将姨娘周沈氏月娘封了内廷二品su人。“还请母后赐给孩儿一观。”玉妍躬身施礼,面上一片端肃沉稳。
叶太后挥了挥手,阮尚宫悄然退下,“儿呀你这嫡母当真是个可恶的,母后与你相见之前,也曾叫人打听了一些,怎么依稀听着你与你府中的另一姐妹幼时曾与段家还有皇后的一位堂弟定过亲?”
玉妍低垂着头,“母后,段家因入罪败落了,自然已非良配。周府中两位年纪稍长的嫡女,不能都抬入江家的大门儿,必要有一人……虽嫡母终究是毁了那段家的亲事,可这悔婚的名头,儿臣身为族谱上的周氏嫡次女,也唯有儿臣担承了。”
这话说得很是婉转,太后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你这嫡母,当真是个蛇蝎心肠。竟连此等样事都做得出来,姐妹易嫁,一个从此算是进了名门,夫君儿女锦绣满堂,一个却要终身背着那等背信弃义的骂名,便是天涯海角,也终究受人白眼,低人一等”
玉妍垂头不语,阮尚宫捧了一叠书稿入了内,“太后娘娘,潇湘馆书稿儿来了,可是就请郡主一观?”
这潇湘馆书稿几字让玉妍的身子微微晃了晃,“母后?这潇湘馆?”玉妍心中实在好奇,便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潇湘馆原是先敏霁太后凤仪宫中的一处偏殿,是先敏霁太后亲取的名儿。因种满湘妃竹,便成了姐姐的书斋,这书稿儿,姐姐临终之时托付于哀家,嘱我闲时整理成册,名潇湘馆书稿。”
叶太后说着,便将那书稿递与玉妍,入目便是一副素描和一首徐志摩的再别康桥。玉妍细读着那细腻低调又温柔婉转的词句,想着自己还曾亲自到那康桥边低声吟过此诗,一时间也是千回百转,万种心事千般滋味都涌上了心头。
“回禀母后,”玉妍将书稿小心翼翼地交给阮尚宫,“先敏霁太后这潇湘馆书稿虽不若我朝的诗书体例那般对仗工整,却是字字句句都耐人寻味亦朗朗上口的。儿臣虽从未见过这样出尘的句子,却打从心底里是喜欢的。”
这话说得就是有八分的含糊其辞了,叶太后还欲深究,却听见外头安公公回禀,“启奏太后,方才余湘北来回话儿,西南苗人云旺部族侵我边境,因李大将军上月染了肺壅之症,圣上已拟旨派了褚国公府的精武候褚慎昀褚将军领军前往边境平乱。”
叶太后闻言,惊讶地站起身,她张了张口,又瞧了瞧玉妍,“小安子你去告诉皇帝,精武候此去甚险,让皇帝派几个得力之人跟随左右,务必保其平安归来。”
安公公领命去了,叶太后直着眼睛缓缓坐下,瞧着玉妍就发呆起来。“母后?”玉妍让叶太后瞧得有些莫名其妙起来,便轻轻唤了一声儿,“母后”玉妍微微拔高儿了些声音又唤了一声儿。
“敏柔,这褚国公府上的精武候你是见过的。慎昀这孩子是个命运多舛的。自小他与皇帝是一处起卧的,怕是在这宫中的日子,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