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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仿佛不经意地看了楚颜一眼,那一眼极为深刻,却也极为清浅,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楚颜的心湖。
她忽然有些不确定,秦远山的这一眼是什么含义。
秦远山从始至终没有让人搀扶,顾祁只与他说了几句,就让他安心上马车,就此进宫好生将养着,也便于太医替他调理身体。
秦远山没有多想,反正自小也在宫里与太子一同长大,于是点头谢恩。
楚颜默默地看着他重新上了马车,又与顾祁对视一眼,她心知肚明,此时若是秦远山回了公主府,立马就会得知长公主失踪一事,届时又怎么可能安心养伤呢?
******
楚颜走进秦远山住的宫殿时,院子里流水潺潺,黄莺啼鸣。
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了世外桃源,而非宫里的某处地方。
秦远山几乎在她走进院子的第一刻就看见了她,因为他坐在窗边习字,面容舒隽,动作悠闲,丝毫看不出半点受伤的样子。
他从打开的窗户后对上了楚颜的眼神,微微一笑,叫了声:“太子妃殿下。”
他的眼神寂静而温和,却又带着不着痕迹的疏离有礼,楚颜的脚步顿了顿,才对他点点头:“秦大人觉得怎么样了?”
前些日子太医去永安宫给顾祁汇报时,楚颜也在场,于是得知秦远山被拜火教的人施以鞭刑,浑身皮开肉绽,被恭亲王救下时已然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恭亲王之所以耽误了几日才回宫,也正是因为秦远山的伤势太重,难以即刻启程,所以才在江州养了几日的伤。只是秦远山坚持在伤口不再流血后就立马回宫,所以那日在宫外,楚颜见到他时,其实他身上的伤口仍未愈合。
楚颜很难想象伤成这样的他是如何做到亲自下马若无其事地给太子行礼的,光是想到那身青衫之下也许全是鞭伤,她都觉得心惊肉跳的。
而此时此刻,她同样觉得秦远山很了不起,竟然看起来十分正常地在那儿练字,若换做是她,恐怕就是挨了仅仅一鞭子,也会卧床不起好几天,一点也不敢乱动。
她跨进门,眉头一皱:“伤得那么重,怎么就起来走动了?”
她能恼怒,能皱眉,就是把秦远山当做朋友来看待,而非一个普通的臣子。
秦远山显然在她这样的态度下微微怔了怔,随即站起身来俯身行了个礼:“多谢殿下关心,微臣没有大碍,这点小伤不碍事。”
“不碍事?”楚颜微微拔高了声音,“太医说了,秦大人遍体鳞伤,至少也要养一个多月,伤口才会大好,如今不过短短几日,大人的恢复能力还真是不错啊,竟然都能提笔练字了。看了是太医的灵丹妙药起了好用作,又或者是大人身强力壮,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她仿佛又成了当日那个策马奔回去寻他的孤勇少女,一边口不择言地讥讽他,一边毫不掩饰对他的关心。
秦远山微微失神,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一日,当他意识模糊地跪倒在地,背上鲜血横流,她却义无反顾地跑了回来,一面讥讽他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一面颤着手来扶他上马。
只可惜等他收回心神之后,才深吸一口气。
这已经不再是当初逃亡在外的日子了,她是太子妃,他是御史大夫,她的关心只会成为他人的话柄,只会成为他难以负荷的情绪。
秦远山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谦恭有礼地笑了:“微臣多谢殿下关心,但微臣好像天生就是闲不住的人,只要稍微能动,就不愿坐着躺着,如今不过是练练字,并无大碍,请殿下放心。”
他的态度和任何一个感谢主子关怀的大臣没有两样,楚颜呼吸一窒,只觉得说不出的压抑。
她视他为朋友,因为他豁出性命去救她,在危机时刻也舍命保护她,可如今她关心他,他却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离她仅有咫尺之遥的秦远山。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地问他:“你是不是……是不是在怪我当日见到那两个黑衣人进了屋,却没有来找你,而是自己逃命了?”
秦远山没说话,片刻之后,才无奈地笑道:“事情都过去了,只要殿下如今没事便好。”
他的视线停留在地上,于是楚颜信以为真,只当他真是在怨自己。
是了,他豁出性命去救她保护她,而她却在危机时刻弃他而去,他当然会心寒。
楚颜咬了咬唇,有些迟疑地解释道:“秦远山,你听我说,当日我并非有意弃你而去。我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确实看见那两个黑衣人进了屋子,当时你受了伤,我又手无缚鸡之力,若是贸然闯进去,只会双双落网。他们的目标是我,若是抓住了我,你就是个无用的棋子了,他们说不定当场就会对你不利。而我若是走了,他们会要挟你说出我的下落,你还会有一线生机,所以……我真的不是有意抛下你一个人的。”
她慌张地解释了一大堆,却见秦远山的唇角慢慢地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他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她,只点了点头,说了句:“微臣知道。”
始终是“微臣”,不是当日的“我”。
楚颜一时说不出话来,却心知肚明,看秦远山这态度,他们确确实实就只是一个太子妃和微臣的关系了,再无其他,连朋友都不是。
其实这样也好,这样才是最好的,只是站在楚颜的角度来看,一个曾经为你推心置腹、出生入死的人理应是你的朋友,而非现在这样疏离的陌生人。
她只是感到有一阵无力,大约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悲哀,她是君,他是臣,有了这样的制约,朋友这个词就来得太过奢侈。
她顿了顿,才说:“那你好好养伤,没事就好……”
“微臣恭送太子妃殿下。”他再次俯身,态度恭恭敬敬,一丝不苟。
楚颜有些自讨没趣,只得略微感伤地往外走,而她看不见的是在她转身离去的一瞬间,秦远山的目光有了一丝松动,那些用来掩饰的冷漠与疏离之后,其实带着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执着与留恋。
其实两个人都没有表面上这么容易释怀的,毕竟一同经历过那样的大风大浪,在生死关头也曾相依为命,就算没有爱情,也总有那么几分革命感情。
区别只是,在这份感情里,她不曾动心,而他不能动心。
作者有话要说:秦大人回来啦,我还是很爱他的~
下章看点:阴谋继续,宫斗在即,风暴和包子都要来了。
最近肯定是太平淡了,留言和地雷都少了,我打算用包子和风暴来炸出霸王们!
大家准备好了咩╮(╯▽╰)╭
☆、第120章 。难得糊涂
第一百二十章
秦殊从酒楼出来的时候;阳光正好。
他回头看二楼的窗户;恭亲王在窗后举杯对他笑了笑,眼神一派温和。他也会心一笑,然后淡淡地转身沿着街边缓缓地打道回府。
恭亲王没有食言,当真竭尽所能救出了远山;秦殊松了口气,觉得如今一切顺利,只欠东风。
顾初时看着秦殊的身影消失在窗外;这才淡淡回过身来;问了门口的随从一句,“他们到了么,”
“回王爷;三天前已经到了,小的将他们安排在了王府的客房内,一直等到王爷回来,再作安排。”
顾初时点了点头,微笑着将手中的酒杯凑至唇边:“剑已出鞘,也是时候披荆斩棘了。”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轻快地放回桌上,从容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回府。”
而此时的莫十九站在恭亲王府的客房里,却失去了以往的从容。
三日前,他和音邵一同赶到了京城,拜火教的核心成员也已经从江州绕淮河一带转移到了京城。一切都按照恭亲王的命令进行,有条不紊。
只是来京城的途中,音邵似乎有些不对劲,失却了往日的叽叽喳喳,反倒变得有些沉默。
他好几次回过头去,都看见音邵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不说话,其间他问过一次:“怎么了?”
音邵愣了愣,才低头道:“没事。”
他情知音邵心中有事,却也没有再问,隐约猜到是那晚在江州的小院里他又一次拒绝她所致,她是女儿家,被伤了心有些情绪低落也是在所难免的。
只是无论他怎么理解,都没有猜到抵达京城恭亲王府的第二日,音邵竟凭空消失了。
他同往日一样天还未亮就起来了,却没有听见音邵敲门的声音,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那个平日里伺候他梳洗用餐的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直到天大亮,莫十九走进了音邵昨晚住进的厢房,才看见人去楼空的空房间里,音邵简单的包袱已然消失不见。
他一惊,问府里的小厮,却听那人奇怪地说:“今天早上我起得很早,没见有人出去过啊。”
心一沉,他猜到音邵一定是昨夜就趁着夜色离开了王府,带着她所有的行李,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此后的三日,在等待恭亲王回来的过程中,音邵再也没有出现过。
顾初时在回府之前,先停在了街口的那家客栈前面,吩咐随从候在门外,自己踏了进去。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跑堂的伙计笑得热情,把抹布往肩上一搭,迎了上来。
“找人。”顾初时淡淡地说,从容不迫地沿着楼梯往二楼走,最后停在了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前,敲了敲门。
“谁?”里面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
“是我。”
随着他简短的两个字,那扇门立马开了,一身大红衣衫的音邵笑得一脸灿烂地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脖子,高兴地叫了声:“哥!”
素来沉稳有加的顾初时竟难得地露出了一抹笑意,拍了拍她的头,无奈的说:“几岁的人了?还这么没大没小。”
顾音邵这才松了手,侧过身了做了个手势,眉眼弯弯地请他进来:“哥哥说的是,妹妹这厢有礼了。”
半年前,莫十九在江州从马蹄之下救了一个卖花的孤女,当时情形危急,那匹疯马在街上失控地狂奔起来,恰好朝着路边的音邵冲了过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正在二楼酒楼之上的莫十九飞身跃下,从马蹄下救出了音邵。
后来音邵告诉他自己父母双亡,唯一的爷爷也在几年前去世了,为了报答莫十九的救命之恩,她说什么也要留在他身边。
莫十九没理她,她却难缠得要命,甚至在他住的宅子外面活活挨了一晚上的冻,发高烧昏倒也不愿离去。莫十九拗不过她,最终任由她当了他的婢女,伺候了他半年。
他没有掩饰过自己是个坏人,但音邵吃惊之余依旧没有离开,只说:“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救了我,给了我这条命。”
她是音邵,却似乎忘了告诉莫十九,其实她姓顾。
父母双亡也说得过去,因为她的生母是已故老恭亲王的妾室,当年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而她与顾初时一同长大,虽是庶女,但和这个哥哥感情却不错。
顾初时要她去莫十九身边待上半年,她也就去了,而莫十九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天真烂漫的音邵竟然会是顾初时的细作,因为不放心他,所以专门派来监视他。
问了几句近日的情况,顾初时终于切换正题:“他这半年来没什么异向吧?”
音邵迟疑了片刻,才说:“哥哥要他做的,他都照做不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除此之外,他似乎还有别的打算,拜火教原本只是个幌子,目的是安置好我们的兵马,不让人怀疑到哥哥的头上来。但这些年来却被他发展得极为壮大,广纳贤才、礼贤下士,真的笼络了一批有才之士,还让他们死心塌地的。如今不止江州有拜火教的人马,柳州、忠州也都有势力。”
顾初时眼神一沉:“他果然有了二心。”
“二心也说不过去,说不定……”音邵沉吟片刻,“说不定他只是不甘心做一个替身,更希望能替我们做些别的事,替身只能用一次,但一个有实力的属下却能反复为我们效力,不至于成为一枚废弃的棋子。若是他当真有才,哥哥也不妨让他聊表忠心。”
顾初时低声笑了笑:“音邵,你这是在帮他说话?”
音邵眉头一皱,有了小女儿娇态:“哥哥!”
“棋子不听话,那就算不得是棋子了,我如何还该继续用他?”顾初时有些漫不经心地看了眼窗外,“我培养他这么多年,又费尽心思找来奇人异士在他脸上一点一点动刀子,他这才有了我的模样。他这辈子都注定了只能是替身,别的……休想。”
音邵一怔,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才“嗯”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顾初时临走前,她问:“他叫莫十九?”
顾初时扬眉:“他告诉你的?”
“不是,我自己看到的。”
顾初时笑起来:“他本无名无姓,不过是个街头的乞儿罢了,十九也只是我随口给的名字,不过是因为那日正值三月十九。至于莫……大约是他知道自己根本不算什么,名字也是莫须有的,所以才颇有自知之明,给了自己选了这个姓。”
他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