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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东朗一生坦荡,哪知被小人所害,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此仇不报,我枉为人!”东朗目呲欲裂咬牙切齿,对着老林赌咒发誓。
老林看着他面上神色隐隐心惊,想开口去劝,却不知说些什么,只能跟着他叹气。
东朗平复一番心情,这才对着老林徐徐开口:“我原本以为儿女俱丧,断子绝孙,便做好了准备与他们同归于尽。”
“可后来才发现,我那不争气的小儿子,拿着家里的钱,在寨外包养了一个小情妇。”
东朗侧身让了一让,露出身后怯怯懦懦站着的女子,老林打眼一看,这才发觉那女孩圆面黑瘦,虽然一看便是缅甸女子的长相,但眉目婉约,也算得是清秀佳人。
东朗指着这女子,说:“几场鏖战,家人尽皆遇难,反而这情妇因养在寨外逃过一难。我对不住老婆对不住儿子,只他这一点点血脉,总想替他留下来。”
“此行逃来昆明,一路皆有人盯梢。我回到缅北,也是一场血战,能否保命尚不可知。走投无路之下,便只能想到你。”
“哥哥并非挟恩以报,当日战场上救你,也真的算不得什么。但求你念在你我战友情谊,替哥哥保存这一点尚存的血脉,可好?”东朗涕泪交加跪倒在地,紧紧握着老林双手哭求。
老林望了望东朗身后那女子,长叹一口气。
东朗打的算盘,他也不是不清楚。
老林命硬,一生亲缘甚薄,无子无女。唯一的妻子也在十年之前溘然长逝,自此漂泊世间孤身一人,无牵无挂。
且他一身本事,不求富贵,养活一个孩子却无半点问题。何况身家清白,为人正直善良,身手矫健又漂泊多年,最擅躲避和隐藏。
若说托孤和逃亡,他实在是一个再完美不过的人选。
何况他曾受东朗救命大恩,不能不报。
东朗此时前途未知,生死未卜,便是算准了这点,才会在他面前放低姿态,百般哀求。
老林低头,沉默半响,终是敌不过心底的那一点善意,咬牙将东朗扶起,说:“好,我答应你。”
老林带着身怀六甲的孕妇,趁着夜色上了车,一路奔波劳累,原本打算直奔豫西阳平,他师父蔡叔所在的蔡胡村中。
可是怀孕的缅甸妇人,水土不服越发消瘦,兼之从未有过产检,孕尚不足九月,他们刚刚走到关中,便发动了。
林愫出生当晚,正值七月半。老林守在产房门外,乡村临时找来的产婆哪里处理得了产后出血这样的大事,凌晨时分,卫生所无人值守,缅甸女孩挣扎不过半个小时,便周身青紫咽了气。
老林苦笑一声,抬头看看天上星斗,说:“也罢,算是你我有缘。我天煞命格,命硬克亲。你比起我来,半点不差。还未出生,父母亲人便死了个透。”
“素心为木,你,便跟着我姓,单名一个愫字吧。”
宋书明听到这时,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那您之前曾说过的,林愫命中注定的地刹命格,却是什么?”
老林缓缓点头,说:“林愫八字硬、阴气重,是比旁人更不同些。”
“阮东朗其人,祖上是猎户,耳聪目明,直觉极佳。如若不是这样,也没那个本事在缅北丛林里面讨生活。林愫跟了他家人,自小五感,就比常人灵敏一些。”
“可除此之外,她与你我并无不同。那地刹命格,不过说来麻痹旁人心神,让人忽略身世可疑之处,也让林愫,不要对父母亲人之事,起了疑心。”
“当日她周至丁白村中出生,襁褓里面诸事繁忙,我来不及赶路。后来恰好,接生她的产婆病逝,林愫出生当夜的秘密就此无人知晓。我也是因为如此,才想出这样一个理由,就此在村中落下脚来,低调生活,隐姓埋名。”
林愫自老林出现至今,尚未开口出声说一句话,听到此时,终于忍不住抬头,冲着老林冷冷一笑,说:“那我这么多年所以为的,自己是命中注定的地刹孤星,所有亲人都是被我克死的,说来,不过是一个笑话?”
“就连你的死,也是一个笑话?”
老林一噎,瞥见林愫脸上神情,半是心虚半是心痛,沉默片刻这才开口,解释道:“你身世不同旁人,何况最初养你,我没有经验,也不知道怎么对待幼童。”
“你那时不过一两岁的年纪,村中但凡年纪轻些的女子,你见了便要冲上去叫妈妈。”
“后来你大些,三岁刚过,便问我为何没有爸爸妈妈。我刚刚五十岁,一辈子风流自由,骤然被你这小丫头绑住,劳心劳力三载一天也没有休息,被你这样反复追问,难免心里烦躁。”
“想了又想,干脆拿命格作由头,虽则一开始难接受些,可你本来八字就硬,我这么说,也不算得完全信口胡说。既解释了你父母亲人不在的原因,又一刀斩断你将来寻亲之路。缅北战乱纷争局势不明,东朗此人,这十数年步入歧途,我又并不尽信。我苦心积虑养你这许多年,疼惜都来不及,生怕你长大钻了牛角尖,要为父母亲人报仇寻根,我又哪里敢真的将你出身告诉你?”
宋书明听老林解释,默默点了点头。他曾听林愫无数次提及与老林的往事,久而久之也品出了许多怪异之处。老林过去经历极为丰富,可是那许多的旧事之中,却从来不曾提及自己的子女,也就是林愫的父母。
照理来讲,林愫是老林的孙女,又是遗腹子。老林的儿子至少也该活到二十岁,与老林有二十年的共处时光,可是为什么,老林曾经讲过的那么多旧事之中,从来不曾提过一句自己的孩子?从来不提到林愫父亲幼年与他相处的时光?
如果老林不是用克父克母的“命格”来洗脑,以林愫冰雪聪明,势必渐渐会对身世产生怀疑。
老林耐心解释,语气中带了些委屈,小孩儿似的,小心翼翼慢慢蹭坐在了林愫身边。
林愫怒气半点不消,一把甩开他伸来的手,说:“那你假死,又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你要潇洒要逍遥,我半点不会拦你,为什么要闹出一场被火烧死的闹剧,来欺骗我?”
老林却立刻正了神色,沉声道:“这话却不对。”
“我假死,却是逼不得已。”
“是为了,救你的命。”
林愫一愣,脱口问:“谁要杀我?”
老林站起身来,蹲在林愫身前,轻轻说:“东朗。”
这下,宋书明和詹台双双惊呼出声。
“为什么?东朗是林愫的祖父,当初费尽心思才保下她的命来,又为什么要杀她?”
老林避而不答,盯着林愫的眼睛,说:“你记不记得,你七岁那年,家中来了一个男子,自称统计局工作人员,来做人口普查?”
这事,不仅林愫记得,宋书明也记得。
那位所谓的“统计局工作人员”,随身带着几个糖水罐头。实则却是为了寻找菁丝花露饲喂鳌蟒的邪教中人,身上装着的空罐头,都是为了盛放冰花如意和尸油花露的。
老林还曾放出黄符纸鹤,拿着金刚杵,却追捕那人,只是林愫却从来不曾讲过,老林追到那人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
“我在那人身上,发现了一件东西。”老林说。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的伏笔和小故事慢慢都串起来了。
老林从来不让林愫叫他爷爷,是因为他并不是她的爷爷。
战争的细节写的隐晦是不得已,但是相信大家也能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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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投胎
“那是一张折成豆腐块的信纸; 密密麻麻写了许多材料,集齐一样便用笔划去一样。不仅仅有你我已经知道的菁丝花露和冰花如意; 还有引魂铃这样难得的法器。单子之中; 还提及秦岭山中诸多灵兽; 越是长寿勇猛,越是赏金丰厚。”
“这个单子; 分明就是一张赏金猎人的悬赏单。”老林说。
“我在当时也曾听闻,南洋邪术在闵粤一带大行其道,许多同道南下捞金,赚得盆满钵盈。我若是没有带着你,倒也愿意南下一试。”老林说。
“可是他这张单子,倒不像是一般的悬赏单。”
“鳌蟒此物; 虽可镇财; 但养来极为烧钱; 非雄厚财力不能支撑。简单来说; 就是性价比太低。特意重金悬赏菁丝花露; 想必不是为了招财,而是为了待鳌蟒蜕皮之后,服来治病疗伤; 或是延年益寿。”
“引魂铃就更加奇怪。此物阴邪危险,使用不当极易反噬; 当法器又不吉利又不称手,重金悬赏引魂铃,莫非是为了寻仇?”老林轻轻摇头; 叹气道,“我再细细询问那人,才知道单子上的灵兽,通通都要成年活物。”
“灵兽性野聪慧,须得从幼时饲养方能驯服。董老板悬赏成年灵兽,万里迢迢运到南洋,运费成本极高,灵兽背井离乡难以长寿,这样大费周章,总不能是为了吃吧?”
詹台点头补充:“吃灵兽遭天谴,何况灵兽经年修炼,肉柴且干,并不好吃。”言毕看林愫和老林都皱着眉头看他,立刻心虚补充道:“我没吃过,听师父说的。”
老林哼一声,转过目光,继续说:“不能驯服,也不能吃,那自然就是为了炼化。诸多疑点连在一起,我当时就怀疑,这位董老板是想以引魂铃收集怨灵,再用灵兽炼化元皿。”
“董老板既有鳌蟒,又要元皿,可他在城中开酒庄做白面儿皮肉生意,要鳌蟒和元皿有何用?”
“除此之外,我在那人身上,还发现了另外一个小玩意。”老林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物,摊开放在掌心。
宋书明和詹台双双凑近,老林掌中躺着一枚小小的圆球,通底漆黑,却用白色的颜料画了云纹,极为精致可爱的样子。
宋书明一愣,只觉得这圆球的图案看起来有些眼熟,却一时记不得曾经在何处看到过。
老林双手轻轻一旋,小球在他手心裂成两半。宋书明和詹台屏住了呼吸,还以为小球之中会有什么玄机。可两人定睛一看,才发现小球之中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
“空的?”林愫抬眼望着老林。
老林眉尖微微蹙起,说:“再看。”
林愫的麻布小袋就挂在她腰侧,老林轻车熟路伸手摸出一指尖符灰,轻轻抖落在小球的上方。
空气之中分明空无一物,可纷纷飘落的符灰却落在裂开小球的上方漂浮着,像是落在了一只透明的球上,慢慢组成了一只细细密密的网。
林愫微微凑近身子,眼睛一眨不眨,这才发现符灰落下的地方缓缓流淌了一层水雾,极轻极薄,不细细观察便与空气融为一体。那水雾汇聚,在裂开的两半小球之间架起了一座网状的桥梁,将两半小球密密的联在了一起。
老林微微点头,说:“这是,踪网。”
“将姓名生辰画成云纹,刻在漆球之上,以血为引布下云纹漆球里的天罗地网。若是找到那人,黑底白纹的云纹漆球便会透出血色的暗纹。”老林十分不屑,继续说。
“这玩意,情蛊常见,将两人行踪绑定,靠的近些,就有些不三不四的动静。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招数,我自来也没放在心上。”
“可是等我收拾了那人,带着云纹漆球回到家中,打开木匣将云纹漆球放进箱子里的时候,才发现方才通体漆黑的云纹漆球之上,隐隐透着成片血色的暗纹。”
林愫这才抬头,看着老林说:“所以,踪网是为了追踪,我?”
老林点头,说:“是的。你当时不过七岁,这个世界上,能以血为引追踪到你的人,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东朗。”
“东朗当日分明是求我带你避祸逃命,可是为什么七年之后我却在一位赏金猎人的身上,发现了你的踪网?”
“是缅北军阀铡草除根赶尽杀绝,还是有别的隐情?”
“东朗和收集鳌蟒元皿的大董老板,又到底有没有关系?”老林说,“为什么这么巧,一位收集储魂存尸的同道身上,有你的踪网?”
“这一切,我都得查清楚。”
“我从西安市内,大董老板的酒庄查起,一路往南,发现酒庄进货的货源都在昆明。”
“等到了昆明之后,再往德宏,渐渐听闻东朗的名号,此时的他,已是缅北极有势力的头目,立足边境城市南坎。”
林愫一愣,说:“前后数年时间,他竟能卷土重来?”
老林略略停顿,含糊道:“他发家的法子,也是借用了邪教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