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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远处,欢香馆门口的一对红灯笼,在夜色中分外显眼,快到家了,我还是有点疑惑:“三娘,刘家那女孩长瘤子,只是普通怪病啰?”
“去年她家院子里挖水池子,她贪玩把一只乌龟埋在那些挖出来的土里,那乌龟却一直没死,只是压在里面不能动弹……”
我听得全身寒毛再一次立起来,这时已经到我家门口了,桃三娘轻轻推我:“回去睡吧。”
我脚底下轻飘飘的,不知怎么就进了屋子,到了床前,爹娘竟然都已经睡下,难道我没回来,他们都不在意吗?正想着,紧接着就看见我自己也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原来如此……我倒头就睡着了。
※※※
端午节这天,江都难得出现了一片晴好天气;碧空如洗,云白风清。
欢香馆里今天来吃饭的客人不少,桃三娘专门做出一道红焖鳝段的菜,就是把鳝鱼切五寸长的肉段,之后油炸,再加入笋段、酱油、黄酒、豆粉,大火焖烧而成,出锅之时香浓油亮,满盘皆香;客人个个吃了都是交口称赞。
运河边上,据说还在做刘家闺女头七的法事,昨晚死了两个人,所以大家都无比小心忌讳,也没人敢去凑热闹的;张家大少爷在镇上大夫的家里躺了一夜,也不知怎么样,倒还没有咽气,第二天一早家丁们就找来马车,把他送回广陵去了,如果按照桃三娘的话,那也是凶多吉少了。
终于五月初五过去,再无任何异样。
之后又过了几天,我总好奇,想尽了法子,才有了机会,随着我家邻居几位婶娘去了一趟达士巷刘家。
我混摸进去,假装不在意,用跟事先拿在手里的木棍,挖那一堆正好在院子水池边、靠墙角的一堆泥,从底下挖了一会,就真的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我用手掏出来,真的是一个乌龟壳!我对着光眯眼看看壳里,竟正好看见里面一对绿豆儿般大的黑点,也在看着我。
我怕人看见,也顾不得脏了,赶紧将乌龟一把藏到衣服里,仍然假装不在意地溜出刘家去。
自此,刘家闺女这只乌龟就阴差阳错地到了我手里,三娘说它会是我很好的玩伴,只要别恶作剧再将它埋入泥土里就是。
还有那陈长柳和岳榴仙夫妇,倒不愧是一对情投意合的眷侣,他们丝毫不因张家大公子的事而介怀,反因为几次来欢香馆,而与桃三娘愈来愈熟络。我之后也常常看见他们到欢香馆吃饭喝茶,桃三娘这人同样热情不拘小节,他们一起谈得投机,末了还成为好友,就更是难得想到的开心乐事了。
五、醉桃童
夏日里热气蒸蒸、蝉鸣声声,这日中时分,惹得人实在昏昏欲睡。
娘替邻家婶娘的孙女儿做两件小绣花红肚兜,按照她的要求,这手工还是很磨人的,当然银子也收得贵一点。
我在旁边看着,由不得夸我娘:“这条鲤鱼绣得真漂亮,像活的。”
娘笑笑:“我是按照给你小时候穿的那一件上的花样子做的。”
我点头:“但我的那件是桃花,这一件却是荷花。”
这时突然听见院子里有开门声,我赶紧跑出去,却是爹回来了,我赶紧迎着进来:“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爹一头一脸的汗,背着家伙的褡裢鼓胀胀的:“活计提早忙完了,就回来了。”说着,从褡裢里拿出装钱的袋子和一壶酒:“丫头,今晚多炒两个好菜,待会爹有个朋友来家吃晚饭。”
“噢!”我给爹倒了水来:“爹今天赚了不少银子吧?这么高兴。”
娘也放下了手里活计,过来接了爹身上的东西,仔细一看钱袋子里:“哟!足足一吊钱?这次的东家还挺大方。”
爹乐呵呵的:“是啊,累了这几日。”他脱了外衣,光了膀子倒在他的竹椅子上,我问他吃了午饭不曾,他说吃过了,就扇着蒲扇,闭眼打盹儿去了。
我不敢打搅他,我娘顾自收拾东西,我就走到院子里。
春天我就在我家院子里种了几茬韭菜、生姜、蒜苔、白菜之类,还有两棵黄瓜、葫芦,现在顺着墙脚绿油油一大片,都快爬到这一头蔷薇架了。
晚上就炒个韭菜鸡蛋和拌个黄瓜好了,我在心里这么想着,习惯地越过矮墙,往欢香馆张望。
桃三娘正送两个客人出门,一身夏日里常穿的青蓝色小碎花葛布衣衫,素洁大方。我忍不住开了院门,往欢香馆跑去。
一进饭馆里,没几个客人了,倒是一眼看见靠柜台的桌子上,摆了一大布袋,袋子口敞开,露出一个个青红毛绒的大鲜桃。
我不自禁吞了吞口水,桃三娘正在忙碌,但一见我进来,她就立刻眉开眼笑:“桃月儿?这个时候跑出来,你也不怕中了暑气。”
我摇摇头:“不怕。”
桃三娘过来拉我到柜台前坐下,拿一壶水倒给我喝:“这是白菊茶,你喝点。”
我接过来道了声谢。
桃三娘许是见我眼睛不住在那堆桃子上打转,就不在意的样子说道:“这是一个客人刚才送来的,他上山挖些药材,无意中看见几棵野桃树,结满了果子,就摘了不少,还专门给我送来一袋。”
“噢……”我点头,见三娘没有给我一个的意思,有点失望,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好低头喝茶。
桃三娘莞尔一笑:“你的小乌龟还好吗?”
“还好啊!它喜欢呆在我家厨房井边的木板下面,今天早上喝水吃饭粒的时候,还一直抬头看我。”我答道,这只小乌龟就是达士巷刘家的泥土里挖出来的,我也没多想,拿回来以后,三娘就让我好生养着它,而且它一点不会乱跑和吵闹,只比我巴掌大一些,我娘爹也觉得好玩,就让我养在家里了。
“噢。”桃三娘点头,转过身去拿起那袋桃子:“我打算把这些桃子做些桃干和醉桃,你来帮我吗?”
“好啊!好啊!”我连忙答应。
不知道为什么桃三娘总有那么多做好吃的诀窍,不同的东西到了她手里,只要她愿意,就能做出许多不同的风味。
这一次她说做桃干,我原以为是街上蜜饯干果铺子里卖的那种,哪知她仔细把每个桃子拿出来后,选择了一番,把压在袋子底下,稍微有点熟烂和破碎的桃子先拿出来,放到一个瓮里煮着,到皮和核脱离出来,再加入洋糖,放缓火让我慢慢搅拌。
自己则去把其它整个好的桃子上笼屉蒸,很快皮就到能自动脱离的时候,拿出来去皮,再剖开两半,去核,约五斤重的桃子,就加入了两斤的洋糖,嵌入桃子腹内,两半合成一个,然后依次放在筛内。
看我搅拌的桃卤汁也行了,桃三娘把瓮离开火,说是让它自己冷却,另外有用。
还说那些整个的桃子,晚上就可以把它们放在炭火上轻轻烘两个时辰,明天早上再等太阳晒干,就好吃了。
我奇怪的是,看着我搅拌完的那一瓮颜色糊涂的桃卤汁,奇怪究竟什么用的,桃三娘笑笑回答我:“醉仙酒啊。”
我更加惊讶,但是这时看看天时,已经将近日近黄昏,我该回家做饭了,便匆匆告辞三娘,回去了。
※※※
爹的朋友,也是一个木匠,家在广陵,来江都也是到一家人那里做活计,无意中碰见了爹,就邀了他来坐。
我做好了饭菜端上,不敢打扰他们喝酒,就和娘一起在厨房吃了饭,我自己蹲在井边和乌龟玩。
忽然有个声音响起:“喂!你偷了我的桃子!”
我正拿一片菜叶子喂乌龟,没在意。
“喂!贼!偷了我的桃子!”
小乌龟停下了吃,一对绿豆大的小眼睛眨巴眨巴,忽然转向一边,我用叶子去撩它的头:“乖,好好吃东西。”
乌龟把头伸得长长的,望着我身后一侧,一动不动。
“喂!你偷了我的桃子!我闻到你身上桃子的味道啦!”
我家的厨房在院子一侧,我的身后是一睹比较高的围墙,不可能有人会站在我后面跟我说话的。
我疑惑地回头,果然什么也看不见,是我的耳朵出问题了?但是我的乌龟却把头高高地昂起来,我循着它的目光朝上看,在我家围墙之上,居然站着一个小孩!
比我大年纪略小点吧,九、十岁的模样,穿着一件树皮一样颜色的麻质衣服,头上两个抓髻,脸色圆乎乎、粉红扑扑的,十分可爱,但他的神情却是十分恼火,皱着眉头紧抿着嘴这样盯着我。
“喂,你怎么爬那么高,不怕摔断胳膊吗?”我好心提醒他。
“贼!你偷了我的桃子,还藏起来不让我找到,还不快拿出来还给我!”那小孩完全不理会我的话,继续这样骂我。
我有点生气:“我哪有偷过你的桃子,你别胡说。”
那小孩指着我:“你身上都是桃子的味道,我一闻就认出来了,你把桃子都藏哪去了?我明明闻到就在这附近,就是找不到……”
我把乌龟拿在手里,这时,天还未完全黑,我对乌龟说:“我们进屋去,别理那怪孩子。”
娘在里屋,点着油灯继续在缝着活计,爹和朋友又在外间喝酒喝得兴高采烈,搞得一屋子难闻的酒气,我只好带着乌龟出门去逛逛,哪知才走到竹枝儿巷口,又看见方才那小孩,他就站在路边,似乎想要拦住我的去路:“偷桃的贼!快把桃子还给我!”
他来来去去还是说着那几句话,咄咄逼人的表情让我厌烦起来,所以我再不理他,径直朝欢香馆走去,那小孩突然紧走两步追过来,伸出手作势要拽我的衣服,我赶紧往前跑,但跑没两步,鼻子里却闻到一阵奇特的香味,自然是欢香馆里飘出来的。
我回头觑了一眼那小男孩,他应该也闻到了吧,这样的香甜弥散的气味能让任何人都为之陶醉——他站在那里,眼神一下子失了神,随即……突然大哭起来。
我惊了一跳:“吓!你哭……什么?”
那孩子也不理我了,就是在那咧嘴大哭着,我觉得太怪异了,又怕他接下来不知还要干嘛,便赶紧走进欢香馆去。
店里没什么客人,桃三娘自己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座位,正一手拿酒壶,一手拿酒杯自斟自饮着,我手里捧着乌龟,闻着那香气走过去,就是在三娘的壶和杯子里散发出来的。
“三娘,你在喝什么?”我笑嘻嘻地靠过去。
三娘一手擎着酒杯,侧面看见我,还有我手里的乌龟:“呵,把它也带出来玩儿了?”然后把杯子递给我看:“刚才你煮的桃卤汁,我兑进去一半新蒸下来的烧酒,就叫醉仙酒啊!”
“嗯!好浓的桃子香味!”我看着她杯里调制的桃酒,可能是因为桃子加了含有冰片的洋糖的缘故吧,更能透发出果香的浓郁和新酒的清冽。
我第一次看见桃三娘喝酒喝得双颊微红,煞是好看,便把乌龟放在桌面上,桃三娘故意把酒杯斟满,放在乌龟面前,乌龟居然也真的伸长脖子,往杯里探头,我怕它弄翻了杯子,赶紧把它拿开。
三娘笑笑:“让它喝一点。”说完,随手拿来一个装酱醋调料的小碟子,倒进酒,乌龟竟真的摇摇晃晃走过来,在碟子里喝起酒来。我惊讶地看着它,三娘却把她的杯子又递给我:“你也试试?”
我向来不敢喝酒,而且在家里爹喝酒也总是熏得我难受,但……闻着面前阵阵诱人的果香,肯定和爹喝的酒不同啦!我拿起杯,试着喝一小口,甜蜜之中带有酒的辛气,但是不刺喉咙,反而有种舒适的暖意缓缓滑下肚里去。“好喝!”我对三娘说。
三娘笑着看我,又看看乌龟,我这时已经完全把方才在外面骂我的小男孩忘记了,一边逗弄着乌龟,一边和桃三娘聊着闲话。
门口又进来一位客人:“哎!桃三娘,打半斤酒!”
桃三娘的目光还未投向门口,我就看见她脸色一沉,但随即又换为惯常迎客的微笑,起身答应着走过去。
我转脸望去,却发现进来的人就是我家那位客人,只见他手里提着我家那只看来已经空了的酒壶,摇摇晃晃,看来已经有点喝多了。
桃三娘吩咐李二:“去给客人打半斤烧春。”
那人满意地点点头,把酒壶给了李二,可能因为喝多了的缘故,他又对桃三娘搭起讪来:“我说桃三娘啊,每回到江都来看见你,你都是这么漂亮呢!做饭手艺好,把自己保养得也这么好。”说到这,酒气涌上来,他打了个嗝,李二把打好的酒壶拿过来给他,他接过去:“嗯!钱你待会过来对面,竹枝儿巷口木匠家里收啊……”他说完这句,就回头走了,桃三娘回来坐下:“他是你家的客人?”
“是爹的朋友。”我点头。
“噢……”桃三娘若有所思,又倒出一杯醉仙酒。
“他也是木匠吧?”
“是啊。”
桃三娘把酒杯又递给我:“再喝一杯。”
“好。”我依言喝下,不曾想这个酒劲其实还是厉害的,我咽下肚里,就感到一股热气直冲上来,脸皮也一下子发烫起来。
“桃月儿,回去记得早点睡觉,不要理那个叔叔。”桃三娘摸摸我的头,这样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