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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留在姚家度过他特有的假期。
象我,我现在也在享受着这意外而来的假期。
那个晚上,我又失眠。
我坐在窗台上,外面是一个清朗的夜晚。淡白的月色洒在黑暗的庭园中,风中传来浅浅的茶香味。
生活要得过起来,也就是这么回事。
我想起了姚曦曾问我的一个问题。他问我:
“小帆,如果有一天,你得到很多很多的钱,之后你还想要什么?”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说:“如果我得到很多很多的钱,之后我要这些很多很多的钱变成更多更多的钱。”
姚曦绝倒,他说:“小帆,你还真不是一般的爱钱。”
“是。”我说:“只要你给得起钱,贝文帆愿为奴为婢,随时候命任阁下差遣。”
姚曦深深地看我一眼。
我不为意,反正旁人如何看,我都不会在乎。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没有什么关系,阳光底下人们各自在忙,根本没有人关心你会干出什么事来。管你大把大把的把钱丢进江河,也不过听得见那叮咚一声。
仿似得到信息,我来到花园的中庭。姚曦坐在那里等我。我们并没有相约,一切仅凭一种默契。
“小帆,今晚为你而制的是浅秀媚。”姚曦说着我连听都没有听过的花名,把茶送到我的面前。
老实说,刚认识姚曦的时候,我不认为他会是个这么风雅的人,但人总不能轻易凭外表判断,象我自己,还不是伪装得无懈可击,数十年如一日。
我端起茶来轻啜了一口,一股苦涩味迅速漫过口腔。我皱着眉,把它推了回去。
“不好喝。”我说。
姚曦微微一笑:“小帆,那是因为你心情不好。”
我惊讶,这姚曦比常人更为敏感。
“那么请让我尝喝了心情会变好的饮品。”
“小帆,你该知道这个世界不会有这样如意的东西。”
“是吗?真让人失望。”
“如果你曾期望。”
我噤声,对话变得越来越玄。但我不是来告解的。
天空里挂着一轮弯月,孤零零地散落着几颗小星星。
我指着漆黑的天际,对面前的人说:“姚曦,你可知道,牛郎会爱上织女,全因那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倘若织女降为凡人,日日得与牛郎相对,假以时日,二人必成怨偶。”
姚曦不作声,他耐心地听我说。
“幸福是什么?”我问。
姚曦说:“各人定义不同,小帆,只要你认为值得。”
我点头:“对我来说,只要得到钱就是得到幸福。”
“贝文帆,你真会破坏气氛。”姚曦不满。
我笑。姚曦永远无法接受我的市井之气。
我从来不隐藏自己对钱的态度,姚曦不明白,那是因为他不曾亲眼目睹钱的魔力。
事实上我对自己小时候的印象并不模糊,生活处处受到现实的压逼,于是每个镜头都是清晰的,没有什么人真正可以依赖,也没有什么人真正可以信任。
他没有这样的经验吧。小时候没有多余的钱可买古灵精怪的零食,经过礼堂的小路上有一间装潢精致面包店,里面经常飘来浓浓的面包香味。每次放学回家,我最大的乐趣是站在人家的玻璃橱窗前,看里面的师傅做出一个又一个好看的蛋糕。
渐渐地,面包店里的人都认得我。有一次,面包店的老板看见我又站在那里看,于是随手拿了一个刚做起的蛋糕递给我,我不敢接,后退几步,飞也似地跑走了。
那次之后,我没有再去过那家面包店。
有钱的话,就能换取想要的东西。那是我对钱最直接的概念。那时我努力地想着,到底有什么方法,才可以得到更多的钱。
但一个小孩能得到钱的手段并不多,除非遇上了奇迹。
奇迹。我不觉笑了起来。姚曦看了看我,问:
“小帆,你笑什么?”
“我看见自己在街上捡到很多钱,每张都是美金,所以忍不住笑。”
姚曦问:“小帆,到底是什么刺激让你这样爱钱?”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刺激,我喜欢钱是一种本能。就象有人会喜欢恋爱,钱能给我安全感。
如果我这样说出来,姚曦大概又会摆出受不了的表情。
“姚曦,你喜欢钱吗?”我问。
“贝文帆,你以为全世界都象你一样?”
是,拥有的人不会有渴望。我说:“姚曦,你有没有算过,自己一个月内用了多少钱,每一笔钱又是用在什么地方?”
姚曦呆了一下,看见我脸上那抹讽刺的表情,他马上明白。
“贝文帆,就算你有千百样看不过去的人和事,他们还是会存在。为什么你总是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
我并不认为自己愤世嫉俗,但姚曦误会我看不起他,我不想解释。
在我有记忆的年纪开始,我与外婆住在小小的屋子里。
我问她:为什么我的母亲总不来看我?
外婆是个慈祥人物,她微笑地避开我的问题。“她总有一天会来接你回去。”她只这样说。
我点头,每次询问总无结果,于是后来干脆不问。
有与没有都一样,如果不曾得到,就不会害怕失去。
新学期开始,外婆带我去街口的裁缝店做新制服,店里收下布料和订金,一个星期后,外婆带我去取货,店里的老板对外婆说:实在对不起,店里几天前接到大生意,一直空不出人手来,可不可以麻烦你再多等几天。
我坐在一旁,看见那个贵妇人在镜前试完一件又一件,指点着说这里不行,那里要改。店里的老板唯唯诺诺,细心地把妇人的要求逐样记下。
外婆带我离开,我问:明天就是新生入学奠礼,怎么办?
风迎面吹过来,外婆无言,她觉得对我不起。
夜里,外婆浅浊的咳声传来,我一直无法成眠。外婆的病已不是一朝一夕,但她总不肯去看,那时做医生敢情好,看一次病收百元以上。她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买个药吃下去,一样好得起来,不过时间或许长一点。
我以为是真的,现在想起来都觉自己愚蠢。
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我睁开眼睛,姚曦浅浅的声音就在耳边:
“小帆,我以为你睡着了。”
睡着了?怎么可能睡得着。从我很小的时候起,我就有失眠的习惯。在那些漆黑的夜里,总会听得到那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我的外婆,在她六十四岁的晚年,死于肺癌住在姚家的那一段日子,每天上下学都有专车接送,我坐在豪华的车子里,哇哇哇地叫,姚曦僵着一张脸看着窗外,扮作不认识我。
我在学校又遇上了那个烦人的学长。
他对我说:“小帆,有人看见你自姚家自由出入,这可是真的?”
“自然自然,”我说:“姚家八人大轿,重金礼聘,我便嫁过去了。”
“啧啧啧,小帆,那个姓姚的小子高傲得很,你如何摆平他?”学长问。
我瞪着面前的人,说:“这还不容易,把他压倒一次,他就会对你死心塌地。”
纯情的学长未听过这样刺激的笑话,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小帆,你不是说真的吧?!”
“是不是真的,你试一试就知道。”我转头走开,与这个人说话简直是在侮辱我的智慧。
走出数步远的距离,我回过头去,看见那个学长还站在原地苦恼地思考着,他大概还在想,应不应该相信我。
真好笑,他要是敢动姚家大少爷半条头发,不被姚曦打飞才怪。
天下无奇不有,这等蠢人我还是头一次看见。
因为不同系,在学校里见到姚曦的机会很少。
偶尔在走廊里碰上了,姚曦会愉快地跟我打招呼。有时我会装作看不见他,直走过去。那种时候,姚曦就会很生气地拦着我说:“贝文帆,你好大的架子!”
我笑,问他:“咦,阁下好面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姚曦不悦:“贝文帆,你到底睡醒了没有?”
我敛起脸色说:“姚曦,你真没礼貌。”
姚曦对我冷笑:“真不知道失礼的是谁。”
我啧啧称奇,我对他说:
“姚曦,以前你住在我家的时候,是可爱得多。”
“哼。”姚曦不屑。
有时我很怀疑,象姚曦这种习惯把人呼来唤去的少爷,为什么会成为我的朋友。不过世上无法理解事情太多,总不能每个问题都要求有答案。
与以前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我继续在学校里上课,继续在赵老先生说书的时候睡觉。
姚曦整天来找我,慢慢地与我的朋友混得比我还熟。他如此主动,大家开始习惯地相信,贝文帆与姚家少爷交情非浅。
有其它系的女孩子开始与我亲近,说来可笑,她们接近我的目的竟是为了打探姚曦,我不介意,我对她们说:大家请排队,保持良好秩序。
想我当信差?不难。但不要以为是女孩子我就不收钱。
姚曦不知就里,见我身边总有美女相伴,十分不齿。他说:
“小帆,看不出来,你还真有点本事。”
我对他笑得暧昧,我说:“是是是,多得姚少爷成全。”
他听不明白,以为我又在发什么神经。
一天,我发现自己的书里夹着一张便笺,上面写着:六时正,旧图书馆,等你。
字是打印出来的,笔迹无法辩认。我奇怪,到底是谁,如此神秘?
校园七大怪事,件件新奇有趣,我有冒险精神,于是准时应约。诺大的旧图书馆,因为新楼兴建而备受冷落。六时过后,根本无人过问,十分安静。
窗前站着一个人,娇小玲珑,长发飘飞。
夕阳之下,女孩子被金色的光线层层包得严密,如此神圣。青春无敌,今天终于见识到何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不过此女子眼神清澈,目光锐利,活脱脱是现代社会激进人士的翻版,她并不多废话,一上来就问我:
“阁下贝文帆?”
“正是。”瞧她一副模样,莫非是来寻仇?
“你与姚曦是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我听得一头雾水。
“贝文帆,你可知我是谁?”
“敢问小姐芳名。”
“我姓柳,柳乔。”原来如此,怪不得语不惊人死不休。说起柳乔,在本校即便是未见过也曾听过。名门千金,出落得天人美貌,她是全校所有正常男生狞猎的目标。
但身份归身份,气质归气质,如果她不出声站在那里的话,可以瞒过一村人,可惜她说话毫无艺术,一开口就得罪我。
“原来是柳大小姐,久仰大名。”我说得心不在焉,言不由衷:“小姐召我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贝文帆,给我带个口讯,叫姚曦别太张狂。”
咦,原来是姚曦的仇家。
“为什么要我来帮你带口讯,”我问:“现在科技如此昌荣,如果你怕当面说会不好意思,可以写信,发E…MAIL,或是打电话。”
柳小姐想必也是经常被旁人捧在天上的,见我违逆她的意思,一张脸马上变得难看起来。
“贝文帆,原因你不必知道,你只需按我所说的传达。”
真是厉害得要紧,她当自己是什么人。
“小姐,我也有我为难的地方,你瞧我住在姚家,吃好的住好的,怎么可以对主人不敬呢?”
柳乔一听,摆出厌恶的表情,她大概最最看不起的就是我这种白吃白喝,还大言不惭的人。她坦白得可爱,根本藏不住自己的心思,早就知道姚曦平时坏事做尽,但千不该万不该,招惹上柳大小姐。
柳乔的难缠,在本校与她的美貌同样出名。留得在她身边的男生,相信都练就一身千刀不穿的好本领,不然谁受得了柳大小姐这种脾气。她要的不是情人,而是忠心的奴仆。柳大小姐媚眼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哪个敢不臣服,她就跟他没完没了。气势之盛,令人惶恐。
我是下一个受害者,这还是拜姚曦所赐。
“姓贝的,不要跟我说些有的没有的,你到底是答应不答应。”
我受不了这种搞笑的气氛,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笑个不停。
柳乔气得不得了,她指着我问:“你笑什么?!”
“咦,不好意思,现在不是在拍戏?不打紧,我们重新来过。”
柳乔这一辈子恐怕都没有被这样戏弄过,她的忍耐力也从来未曾遭遇过这种考验,我让她情绪失控,理智崩溃。
“贝文帆,你!你给我记着!”柳小姐发下狠话,我笑得更加厉害,根本直不起腰来。
我不敢相信这个世上真还有这种人。真是大开眼界。
她如何看上姚曦我倒是不知道,但姚曦本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听她随意指使,结果一目了然,两人性格太相似,火星撞地球。
为什么我要做炮灰?简直岂有此理。
柳小姐果然没有放过我,她在学校门口等我,旁边停着她家里那辆擦得闪亮的豪华房车,她明目张胆,惟恐天下不乱。
我心中暗叫不妙,但柳小姐发现了我,她的司机为她打开车门,顺便挡我去路。
“上车。”柳小姐命令我。
“绑架?”我问。
“上车!”柳小姐脾气十分差。
“小姐莫生气,”我笑着说:“起码告诉我你打算把我卖给谁。”
柳乔已经气得准备发作,我吓一跳,连忙钻进车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