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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他停了下来,将我轻轻地放下,小心得好似对待一件珍宝。
马上地,我听到一声抽气和低咒,然后麻痹了的左臂忽被什么包裹住。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立刻紧张地问:
“很痛吗?”
谁……?
我涣散的视线这才对上他。
脸部的轮廓由模糊到清晰,率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双凝满痛楚的眼,令我没来由地震慑了一下。
“你……”
骆祺轩……?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同于往常的冷漠和霸道,现在我面前的这个男子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满心满眼的焦急、紧张、气愤,全都呈现在那紧握的拳头和素来傲慢的面孔上。
“该死!我该杀了他们!”
愤愤地念着,语气里是无比的伤痛,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目光连番地审视着我全身上下。
“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的手……”
这个时候,我才想起要看看这快要麻掉的手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低头一看,我才明白他为何如此惊怒。肩头至臂处,一片的红。层层叠叠,触目惊心。不看还好,一看我仿佛也能感觉到汩汩的鲜血正不断涌淌出来,沿着手臂缓缓下移,浸透了衣杉,包括那包裹在上面的外套。
“我送你去医院!”
不由分说,长臂一收,他又将我抱起飞奔而去,快得让我来不及多说一句话。
动作迅速却不粗暴,像是生怕弄疼了我。
仿佛愈将人沉溺的热度扑面而来,我才清醒了一会儿的脑子再度陷入了昏迷之中。时间仿佛静止了般,我只感觉到左手臂越来越麻,气力正一点一点地消失,血液也愈来愈多地渗透出来……
终于要废掉了吧?
这只不听话的左手……
哥哥!不要啊……
太危险了!不要……
慕云……
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意识朦胧中,我看到小时侯的慕云,一脸泫然欲泣地拉着我。
哥哥不要去……
不行!他们抢了你的东西,我非要回来不可!
不要!好危险……那些大哥哥好可怕的……
还在幼稚园念小班的时候,有一次,一群大班的顽皮孩子哄闹着抢走了妈妈刚买给慕云的玩具,我气得要替他讨回公道,他却哭着拉住我。
但我还是坚持己见。
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替你拿回来!
不要!哥哥……等等我……哥哥……
那一次,是我第一次打群架。那些比我高大的孩子全都围攻我一个,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肯屈服。抓到一个机会,我搬起一块砖头狠狠地砸上孩子王的脑袋……可想而知,后果相当严重,老师来了,救护车来了,双方家长也都赶来了。从那以后,我被挂上了一个坏小孩的称号。
没人愿意和这样一个残暴危险的孩子玩。妈妈也为此付上了一大笔的医疗费,气得追着我直打。
只有慕云抱着我哭。
不是哥哥的错!是他们打哥哥……他们全都打哥哥一个人……
虽然那时侯我也挂了不少彩,但逞强好胜的我仍不打算听进任何一句教诲,惟有慕云的哭泣让我的铁石心肠稍稍软化。
不要哭!我才不怕呢,打架一点都不痛,真的!
呜……可是……我好痛……哥哥……我觉得好痛……
他捉住我的手捂在胸口上。
这里……这里会痛……
很奇妙的,看到慕云的眼泪,我的胸口也闷痛起来。
不要哭了,否则我也会痛喔……
慕云,全世界最爱我,也是我最爱的那个人,一直一直,在我每次打架负伤悄悄回家之后,默默地在我身边落泪。
而他的眼泪,既抚慰了我的伤口,也扯痛了我的心……
对不起!对不起……!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让你心痛!就连现在……
风……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喔……
我爱你,全世界最爱最爱你……你也一定要爱我……
一定一定……
暖暖的声音如游鱼般传来……自千年的海底……
隐隐的脉动好似亘古的爱抚,令人忍不住地流泪……
手,期盼着向前探去,渴望抚摩到那最熟悉的温暖。倏地,一股强大坚定的力量牵住了我,包裹住我空荡荡的手。同时,熏风般的安抚轻轻摩挲着我的额头。
没事的……
不会疼了……
没事了……
云……
嘴里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我沉沉睡去。
之所以醒来,是因为左臂传来的一阵锥心的疼痛。
不舒服地眨着眼,我的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身旁低沉的谈话零零碎碎地进入耳朵。
“他的手会不会有事?”
“已经缝合好了,不过可能会因发炎而引起低烧……”
这里是……
我缓缓睁开眼,试图翻动身子的声音惊动了他们。一条人影立即闪至身前。
“慕风!”
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被紧紧地握住。
“感觉怎么样?会不会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连串的问话使得我应接不暇。昏沉沉的头脑来不及容纳忽来的信息,我只能努力地睁着眼,看到底是谁会这么叫我。
一双浓黑的眼眸出现在眼前。
又是他……
“慕风!你没事吧?慕风……”
不对,我不是慕风……
我的呆滞显然引起了他的恐慌,赶紧回头问向身后的医生。
“快来看看!是不是哪里没检查到,为什么他……”
“不用担心,他只是刚刚醒来。”
医生走过来,查看了一下我的伤口道。
“也许住院几天会比较好……”
住院?
这下我的反应大了点。
“慕风?”
骆祺轩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忽然挣扎着要坐起来。
“别起来!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瞥见伸过来扶我的手上带有一只手表,我抓起就看。
天!已经晚上八点了!
虽说我之前已经给母亲打过招呼,说会晚点回去,但再晚也不至于……她一定担心坏了。
“慕风……”
“不……我不住院!我得回去……”
我机械地说着,就要下床。骆祺轩忙按住我。
“大夫!”
“要回家呀……那我开几副药吧。”
“拜托了!”
“唔,他身上的淤伤不算太严重,擦这个药就好,主要是手上的伤,这是内服药,一定记得每天吃四次,连续吃一个星期……如果有什么并发症,或是伤口出现红肿,就马上过来复诊……还有,他今晚可能会发烧,告诉你们父母一定要注意些……”
好不容易,终于叮嘱完了,骆祺轩跟着医生去拿药,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巨大的寂寞感立刻擒住了我,冷得差一点打起抖来。下意识环住手臂,我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是一件大号的衬衫。
顾不上许多,我勉强下了床,这个时候,身体像是恢复了感知似的,疼痛一阵一阵撩起,如百虫噬咬。
蹒跚着走出病房,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惶遽的呼叫。
“慕风!”
还没有回头,人就飙至面前,如震雷般的怒吼拨声响起。
“怎么突然走掉了?你这样的身体怎么还一个人到处乱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状况?你……”
注意到我摇摇欲坠,他慌得揽过我。
“我送你!”
不容置喙地说着,突如其来的温柔和陌生的体贴让我没有反抗的余地,他很快叫了一辆计程车。
10
“这些是医生开的特效药,我给你放在书包里,一定记得吃,不要让水接触伤口,如果痒的话,也不要抓,有什么不舒服马上去医院,明白没有?”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他发现我心有旁骛,不由得皱眉。
“慕风,你在听吗?”
我沉默着。
“慕风?”
直到第二声响起,我才抬起头。
“我不是……”
“什么?”
“我不是卫慕风。”
黑眸明显一愕。
我注视着他的眼,重复道:
“我不是!”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叫着那个禁忌的名字……
他张了张口,神情闪过什么,却没有说出。
我手一收,从他包裹着的温暖中抽落出来。默默地,低头,转身,在冰冷的空气中走向那幢公寓大楼。
才迈了两步,我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了。紧窒严密的拥抱,尽管已经小心地避开了我的伤处,还是弄疼了我,但我没有出声,只听见沉重的呼吸在颈边摩挲。
贴合的身体,一下灌入了暖流,变得燥热起来。
背后传来沉重而又急促的心跳。
像是确定什么,他久久不放开我。
而我,心想着要躲避,却没有力气发出抗拒。
“还好……”
他低声呢喃,似自言自语。
“你没有事……”
是啊……还好小云没有事……
低哑的声音在我脑中与母亲的哭泣混合在了一块,我格开一步,从他的怀抱中抽身出来。
一扭头,那对眼眸定定地看着我,映着远处的灯光,深邃如海底蚀骨的火焰。
冷冷地打了个寒战,我掉头就走。
虽然进了大楼,我并没有马上回家,只是乘着电梯上了楼。等到楼下的那个男人不疑有他地离去,我才又回到底楼,走出来,深秋的空气是那样萧瑟。
手机早已没电了,我走进附近的一座电话亭。按下家里的电话号码。
“妈妈,是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嗯……我……今晚也许不回去了……没什么,你不要担心,我只是住在同学家,他……有些事想和我商量,我明天会直接去上学的……好,好,我知道了……那,妈妈再见!”
放下电话,我才舒了一口气,随即愁眉不展。
左臂的疼痛在冷风中似乎加剧了,我轻轻地抚摸着,感觉好像石膏一样坚硬而又冰冷。
望望四周,一时间竟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去哪里呢……?
不知不觉地来到附近的一座小公园,我看着风中缓缓摇荡的秋千,仿佛在召唤我过去般。
哥哥,你来摇,要高一点哦……
咯咯,好好玩,哥哥,你也来……
握住摇晃的绳索,竟冰得刺骨。书包滑落在地,我慢慢坐上秋千,随着夜深,伤口的疼痛逐渐蔓延至全身,使得我连站的力气也几近消失。
软软地靠在绳索上,我的意识也开始模糊。
不知是灯光,还是星光,一缕一缕,犹如柳絮,轻轻盈盈飘落下来,落在我的头顶,我的肩上,仿佛拥抱,仿佛爱昵……
像是醉了,痴了,睡了……
云,你会陪在我身边对吧……
“慕风!”
一声大叫惊破了这一切,本已昏昏欲睡的我抬起头,疑惑不解地睁开眼,朝出声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人影背着灯光向我跑来。矫捷如黑色的闪电。
下一刻,一张焦灼的脸呈现在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不是已经回家了吗?为什么又跑出来?如果不是我不放心打电话回去,你是不是就打算一个晚上都坐在这里?!妈的,你的身子这么冷……会感冒你知不知道?你都已经受伤了还……”
面对这气急败坏的吼叫,我只呆呆地看着他因气愤而涨红的脸。
“快点回去!”
他拉起我。
“不……”
他瞪着我,似下一分钟就要破口大骂。
“我不回去……”
我的目光调至远处。
灯火迷离。星光迷离。
“你!”
“我不能回去……这个样子,妈妈会担心……”
“你说什么?”
“妈妈……会担心小云……不可以……让小云受伤……”
很久以前,每当我和慕云一起出去玩,母亲就这么严厉地告戒过我。
用低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诉说着,我的身子一点一点倾斜。
“慕风!”
这是我的意识被黑暗吞没前听到的最后一声呼喊。
尽管在昏迷中,我还是知道我正在发着高热。一阵冷,一阵热,呼吸不稳,身体像不是自己的。好在始终有一只手,在寒冷中输来温暖,在燥热中输来清凉,不断地,不断地抚摩着我汗湿的额头。当我翕动着干燥的嘴唇,又像有心灵感应似的,一股清流随即缓缓哺了进来,柔柔地填充了整个口腔。
云,是你吧……
幸福得让我甘愿沉溺一生……
哥哥,还很难受吗?
一次, 我发高烧,慕云就是这样守在我身边,甚至特地请了假。
这样是不是比较舒服一些?
他把一小袋冰块放在我的额上,询问着。
我的声音因发烧沙哑得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慕云的眼神为此起了些许变化,但当时我没有很在意,只合着眼,任他在我身边忙这忙那。
哥哥,喝水。
我睁开眼,正要坐起身,却被他一手阻止了。对我笑了笑,他举起水杯一饮而尽。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