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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是这样静,小丫头在外间打着轻酣,连她出去又进来都不曾察觉,云泥跟琉璃都不在这里,她的心清净得像面菱花镜,能自己照见自己,当她想到琉璃,心中便有隐隐伤心,兴许自己筹谋已久的那件事就成在今夜,她懒得想,就让那两个鬼胎去斗吧。
翌日清晨,云泥果然没有过来,琉璃也彻夜未归,她不遣人去寻,也不报给福晋,只是按兵不动,过了进百果茶的时辰,燕燕果然派人招呼她去了。
燕燕确实是胤禵说的好性子,只是炭火盆底下埋着冰山,似乎隐忍着千年不化的怨气。她做惯了胤禵的火筒枪,指哪儿打哪儿,说一不二,小事唯喏谨慎,大事故作糊涂,唯胤禵马首是瞻,她明白离开他自己什么也不是,她要依靠他,却把受的气一笔笔记在心里。胤禵收悦离的事,她尤其厌恶,她一眼看透是因为宝琪的缘故,不管是天山的寒冰抑或烧化的秤砣,只要沾了宝琪的边,他就会照单全收吞下去,这男人没出息得让她可怜,她却毫无办法。
云泥自然是她的人,千伶百俐,给悦离的时候,悦离也不想要她,只是没办法拒绝。燕燕想着胤禵是共工触山,闯祸闯到天塌地陷,自己就做女娲补天,炼出五彩石,专为给他收拾残局。她早知道悦离跟胤禩府中过从甚密,想要警告一番,却发觉胤禵心如明镜,甚至推波助澜,自然气得不行,却不动声色,让云泥想办法去拿住个确凿的信。昨儿夜里云泥听悦离说不让角门上锁,自然留了心眼,派小厮夜半悄悄隐在角门外头等着,子时才过,见到悦离独自打灯出来,鬼祟潜行,直出到二门东院穿堂一间耳房中,几个人跟进来捉,果然看见里面一个白净的后生,这个女孩却不是悦离,而是穿主子衣裳的大丫头琉璃。云泥回禀给燕燕,燕燕心道也好,这般丢人现眼的事出在悦离的奴婢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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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恰好敲山震虎,也借机铲除了她的臂膀去,便一早起来提来丫头跟相好的一并审了,却暗不声张,只叫悦离亲来。
悦离一夜未眠,草草收拾过就来找燕燕,根本毫无睡意,行动时才觉出软弱无力,像只郁郁惊心的兔子,甚是憔悴凄惶,燕燕瞧出她的狼狈相,心中有些幸灾乐祸,悠然说道,“今儿你来,既是给你个信儿,也是讨你的主意。虽说人是你的,可你年纪轻,不晓得个中厉害,况且这里面又牵扯到我们这一头,八哥八嫂那一头,甚是棘手。我有意交给你处置了她去,只怕她那个丫头既然敢做下这等事,必定是贼鬼溜滑,百般抵赖,你这个孩子不见得是她的对手,一时手软宽谅了她去,岂不是被她欺了。”
悦离干脆说道,“福晋说的极是,她干下这么下作的事,哪儿还有什么可宽谅之处?她原来在八贝勒府中伺候过我四五年,带累得我也推不干净了,真是可恶。她既然来到十四爷府中,就是福晋的人,且任由您处置去,做粗使杂役,或撵出去配人,就算杀了剐了,我也绝没有二话。您也不用找八福晋商量,无论怎么处置,想必八福晋都还嫌咬牙切齿不解恨,您今儿收拾了那个贱人,就是代八福晋替天行道,她还要感谢您呢。”
燕燕反倒意外,满以为悦离会代为求情或手足无措,不成想反手一推都成了自己的事,她说道,“话是这么说,但那个丫头是八贝勒府中的家生奴才,怎么能不找八嫂商量呢?”
悦离心下早已盘算好,讲话犹如吃嘣豆:“我年纪轻不懂事,以前也没经(精彩全本小说百度搜索:炫书)历过这样的事,实在没主意,况且她是我的丫头,我也不好管,纵然说出一句话,都怕别人以为我是包庇了她,污损了我的清白。您且跟八福晋商量拿主意去吧。”
燕燕只得道,“也好,既然你这么说,就让她家里人来,把她先领回去吧。”
悦离这才点头,“十四爷是什么意思?”
燕燕道,“他能有什么意思,他也还不晓得,今儿乾清宫叫大起儿,一早儿走了。”
悦离辞了燕燕出来,知道自己的事已经成了一半,心中欢喜,小石路牙子外面一丛丛草兰已开到小径上来了,她一脚蹋上去,将那花踩了个稀烂。
三月初一宝琪做寿,因为是散生日,不甚铺张,只招呼那几个亲近的兄弟跟媳妇儿,胤礻我沾着孝没有来,胤禵忙着招兵点将,委托悦离送上寿礼,连燕燕也推说身体有恙,临了侧席只坐了宝琪、瑞玉、悦离跟扇儿,胤禩与胤禟在天井围栏正手遥遥相望,面北的基台上几个小戏在唱曲。妯娌几个气氛不似往常,因为没了锦端。尽管她在的时候也寡言少语,旁人却绝不似如今的寥落,更何况宝琪与瑞玉彼此心知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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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锦端枉死的真相之下都有各自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于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这种相安无事的静便更显得可笑。
府中小厮莺伶捧着戏折子来给宝琪看,宝琪道,“让贝勒爷去点吧。”莺伶道,“贝勒爷说了,寿星最大,让福晋点。”宝琪便捧起折子点了出《梅妃传》。悦离不爱看戏,却喜欢听邦笛的水音,看戏子手中的洒金扇子牡丹花,就像西洋人做的珐琅钟,十二个点钟可以有十二个偶人出来打点,虽没有一样是真的,却难得的工巧细腻。胤禩在斜对面坐着,双目隐在两个黑窟窿里,不知道在往哪边看,她却感到他是在看自己,于是心头一阵没来由的欢喜。她亦像台上的戏子一样,需要着他注视,假想着他的注视,否则独自还怎么演得下去?思忖间,捻儿在宝琪近前附耳低语,宝琪领会了,鼻中哼出一声。瑞玉问道,“怎么了?”
宝琪毫不遮掩,像故意说给有心的听者,“府里一个丫头,昨儿晚上吊死了。”
扇儿原本看得入神,心中一惊回转过来,“谁,谁吊死了?”
宝琪指桑骂槐道,“还能有谁,陪给何丫头的琉璃呗,真是,让我说什么好,活了死了,都要惹是生非,这帮闹货精,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瑞玉劝道,“你再说她,人也死了,你还能怎么样?大喜的日子,别为这么个糊涂人气坏了身子,善后的事还有的你操持。”
宝琪道,“我就是气她这个,平日里心比天高,自己却犯了不尊重的事,既然出了事,在人家跟前连个大气不敢出,偏赶上那起子油瓶倒了也不扶的主子,踹着袖子看热闹,你有种倒是立马一头撞死了去,非等到人家把她撵回来,这几天活罪受够了,最后那一盆脏水还要给我泼家门口来。”
悦离眼中转泪,头脑中嗡嗡作响,眼睛也迷了,什么都看不真,那梆笛的声音反而逾见清楚了,真切切听台上那老生的唱词,暮鼓晨钟一般清澈而飘渺,“到今朝遍京城踪迹难访,只落得观旧景遗恨茫茫。”
思量间觉得肩膀被人拍了两下,转头一看,却是胤禩的贴身侍婢画筝,附耳低语道,“爷要见你。”她看看对面台上,胤禩已经不知何时离席了,她便打了个谎走出来,直奔霰风阁找胤禩去。
胤禩春风满面,打量她的眼中尽是熠熠的光彩,“这件事办得极好,别看皇上与十四弟两相不见动静,其实已是激流暗涌。我还担心胤禵有什么鬼伎俩,不想他浑然不觉。”
她平静对道,“既如此,就把许我的东西拿来。”
他有些尴尬,全然不解她为何如此在意报酬,“我让下人包好,今儿就拿给你……你有急用钱的地方?还是你父亲……”
“没什么,只是我如此奔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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歹也得有个奔头。况且如果我不要你的钱,你还有什么可以拿来给我?”
他恻然道,“你为我做的事情,我是时时铭记在心的。”
她冷言问道,“是么,那你怎么不问问我好不好?”
胤禩笑着仔细端详她,“你怎么了……你能安然无恙站在我面前,自然不会有事。”
她说道,“琉璃死了,我很难过。”
胤禩靠近安慰道,“琉璃的事,我后悔没听你的话,否则也不会到这一步,你不用太劳神,她只是个做错事的糊涂人。”
悦离道,“是我故意让她穿我的衣服,鼓励她去会她的相好,又暗示云泥捉她的。”
他惊诧道,“你为什么这样做?”
她背过身走开,又回身看他,“这你还想不通吗?我要打开角门出去给你做事,还必须引开云泥的注意,只能牺牲琉璃抛砖引玉了。”
他反倒欣赏一般地释然,“你很聪明,丢车保帅,也未尝不可。”
“还有一个缘故,就是让你安插在我身边的小细作完蛋!你让我盯住十四爷,又找琉璃来盯住我,可你找了个笨丫头,你以为能骗得了我?我要让你亲眼看看我是怎么除掉她的,可我没想到她会死……她的死都是你造成的,都是因为你。”
他愣了愣,随即眼中透过一丝阴冷的泰然,“正如你所料,我是个阴毒的小人,不光会摆布人如棋子,也丝毫不会因她们的夭折而心恸。老实说,这世上因我而死的人不止琉璃一个,我做过比你更痛苦百倍的决定,你想听听吗,恐怕吓坏你。”
她摇头道,“是啊,你什么都豁得出去,可是你费尽心机,得到你想要的了吗?你只是个胆小鬼,敢面对荒坟枯冢忏悔,却没勇气让她活着。你念念不忘的不是那个女人,只是那坟前的两盏灯,只是你自己。就算那个女人活过来,你还是会把她推上绝路,就像我站在你眼前,你都不敢碰我一下。你天生就是这样的人,你知道佛语中的求不得之苦吗?所希望处,求不能得,多役功力,不得果报。你这一生,注定受尽这求不得之苦。我为你可怜,为你可怜……”
悦离的话像一根针直刺进他心里去,他仿佛看到那颗含着钢针的心仍不屈地跳动着,“你说得都对,我就是这样。那天皇上训斥我的话你都听见了,胤禩系辛者库贱婢所生,自幼心高性险——如果我额娘不是辛者库所出也还好,如果我自甘庸碌、谨于安身立命也不错,可是我偏偏将这两头都占全了。一个下等奴才生的阿哥,可他心比天高,他会怎么样?在这珠玉紫金的皇宫里,在这皇子林立的朝堂上,他只能忍辱负重、亦步亦趋,以弱胜坚,当他渐渐名声鹊起、贤名远播,他才发觉自己选错了时机,皇上正值盛年,他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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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毕露犯了盖主的大忌,欲要抽身而退而不得,从此圣眷不复,劫难重重,他清楚自己做了别人的垫脚石,却只能咬碎牙齿和血吞,思量其后的安身立命之计。”
他颓丧如战败的狮子,料想自己半生真就如她所言,像一只被戏弄的蜘蛛,一旦结成网便被扫去,屡战屡败,却全然不顾旁人,更是辜负了自己。事事筹措算计,爱恨隐于心中,喜怒不行于色,皆因为这一生精明得太过,却终究了无生趣。悦离恰恰扭过一张泪痕狼藉的脸,径自大胆地环抱着他说道,“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就算我是个朝秦暮楚的人,也不会像你一样自欺欺人,我不会出卖你,你是我喜欢的人。”
这话在他心中抚弄而过,薄如轻纱,若有似无,却令他有无以复加的动容。那个命丧幽冥却被自己怀恋半生的女子,自己终究连她的手都不曾碰过,却推过她两把,一次将她推进胤礽怀里,一次则判了她的死期。她本可以活生生陪他岁月蹉跎,不是某个荒郊野外的坟茔或者某个午夜梦回的幻影;他本可以给宝琪一段平安殷实的生活,娶她或不娶,不是因为她尊贵的身份可能给自己带来的殊荣,而只是因为爱或不爱;他本不该解酒装疯收了扇儿,不该因为她腹中的子嗣而抬举了她,却又将原本该许她的宠爱吝啬地雪藏起来。他本可以对她们说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而今却只能说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他痴痴看着悦离,经年后又有这么一个女子,在这样熙熙攘攘的红尘中,婷袅影绰而来,让他心驰神往却仍旧脱手而去,这原本也是不该的。他嗫嚅道,“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手已攀上她的后心,她的脊骨嶙峋得像一根秋千索,他沉重的半生负载在这单薄的秋千架上,小心翼翼,不像是玩乐,更像是天桥上小把式的杂耍戏。他把脸深埋进她的肩头,拥着她摇摆徘徊如两朵春阳下飘摇直上的柳絮。她像一方纯白色的冰丝帕子,一角绣了独枝雪梅,熏拢过沉香的馨,护在手里,冰凉冰凉的。他想用自己的唇将她捂热了,却最终自己也丧失了热度,这小帕子在神仙手中撒豆成兵,瞬间使他沦陷,他弄散了她的头发,于是她在他眼中变得陌生,化作一个单纯的女子,化作他追逐半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