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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我这侄女也是命苦,恐怕连个囫囵的丧事都办不成了。”
“说归说,一会儿您可别太硬了,九奶奶那个人脸皮薄,这当口,您哪句话说重了,怕是招她想不开了。”
宝琪点头,待到了赵家,已是暮色四合,阴霾欲雨,远远地闷着雷声,赵家在门口挂起白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摆荡,赵家太太出来迎了,说道,“八福晋,您快去劝劝,人酉时没到就殁了,九福晋非拦着不让装裹。”
宝琪道,“你们倒着急,总得容当妈的喘口气。”
赵太太抱怨道,“话不是这么说。她非要把四格格移回娘家去,您说这不是添乱吗?人是死我们家了没错,可谁愿意摊上这事儿,格格懂事,我们家谁不疼她?再说我们亲孙子不也死了吗,我们就心里痛快了?又不是我们害死格格的,她怨得着吗?我看这个当妈的还真没她闺女一半晓事。”
扇儿道,“敢情您就这样劝人啊,非逼得九奶奶抹脖子不可。”
赵太太听不顺耳,那张白嫩的团脸像个炒熟的栗子一样裂开了。宝琪止道,“都别说了,红丫儿的后事由我做主。您先带我去看看九奶奶,我先劝她回转,再说别的吧。”
瑞玉由雁庭陪着,还有宫里新派的那个姓佟的嬷嬷,都立在当院,见了宝琪,已说不出话,只是哭。这时候天上稀稀落落下起雨来,宝琪将她一揽,“咱们先进屋里去。”
瑞玉道,“我不进去,我一进屋他们就要来挪红丫儿,还要我怎么活!八嫂您不知道,他们把红丫儿的被褥都扔在当院了,她不冷么。”
“傻妹妹,聚散随缘,她要走,就说明你们缘分到了,你就让她安安静静地走,好么。你就听嫂子的,孩子都没有伴父母一辈子的,五哥家那几位小格格,有几个活过十岁的,人家都不活了?还有三哥家的三格格,去年远嫁科尔沁,不也一样见不着么。你呀,就当红丫儿嫁到天南海北去了。再说毕竟你
40、八 。。。
还有过一个,像我压根就没有,不也一样过来了吗,难道我也不活了?”
瑞玉拿手在领子上死死拽着,“八嫂,为什么是我闺女?为什么偏偏是我!”
“这都是命,无论摊在谁头上,也只有受了。你这样哭也不顶用。”
“不,这是业报,你懂吗?善恶有因,苦乐果报,这是报应!可是,为什么是红丫儿,为什么是我!八嫂,十年前做下孽因的不是你吗?”
一记响雷在头顶上炸开,宝琪惊恐,狠狠甩给瑞玉一巴掌,像是要堵住她的嘴,“失心疯了你!”
扇儿跟雁庭进屋拿伞刚回来,看见宝琪掴瑞玉巴掌,竟扇得瑞玉趔趄了一个跟头,吓得连忙跑过来搀,“哎呀,这是怎么说的,你劝不动也就罢了,怎么还动手啊?”
宝琪一把打掉雁庭手里的伞,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都别管她,我看她是疯了,就让她让这大雨浇着,清醒清醒。”
“胤禟!胤禟!”瑞玉奋力地仰天嚎叫,倾盆大雨弥天而落,仿佛在呼应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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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九 。。。
允禩在养心殿的廊檐下走过无数次,有时候是真实的,有时候在梦里。
那是个悠长的深洞,烛火从窗格子里筛出来,暗弱地在他的身上流转,越来越亮,从扑朔迷离,到豁然开朗。
胤禛在专心地看着奏章,根本没在乎他的到来。他跪身道,“皇上,允禵跟弘春的证词,按您的旨意,已经抄报各衙门阅览了。”
胤禛从鼻子里哼道,“嗯,还有事?”
“允禵在康熙朝向臣弟跟允禟行贿的事,您审了允禵跟弘春,怎么单单不问问臣弟呢?是您不屑这样做,还是不敢呢?”
胤禛停笔,从花镜间透过目光,“朕有什么不敢的。这件事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我用不着再审你。”
他嘴角一翘,“臣弟这儿可有证据,当年老十四在西北打仗,他是差人送过臣弟一笔钱,不多,二十万。票据还在臣弟的手里。”
胤禛将朱笔一甩,拿帕子擦手,“你好大的口气。你们几个当年的岁奉加在一起还不及这个零头吧,看来朕得选个更干练的人去查抄你的府邸了。”
允禩一笑,“皇上,事情明摆着,您几个弟弟同恶相济,结党营私,贪受银两,这钱的来路要多脏有多脏。谁碰了它,哪怕是顺风闻着一点腥味,就不干净了。”
“你什么意思?”胤禛穿鞋下地,特意向允禩靠近几步,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
“这笔银子臣弟一个子儿都没用,全把它借出去了。您可以去查,您不是查过我那间票号了么,快到根儿了。”
胤禛已绕到允禩身后,为了掩饰对他的兴趣,特意击掌叫茶,“你接着说。”
允禩挺直身子道,“眼下新朝理查亏空,大家伙可都忙着借银子呢。不知道您大行其道盘查亏空的当口,有没有顾得上把自个儿家门口扫干净了,您自己的儿子没钱还账,借来借去,就借到我头上了。”
胤禛只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谁……”他想了想,“是弘时?”
允禩竟站起来,从袖管里抽出一张纸条,捏着在胤禛眼前晃,“这是弘时给臣弟打的借据,臣弟给他那二十万两,就是您查来查去,拿来扳我们哥几个的那张票子,连票号的印都只那一个。想必眼下已经流入您的国库了。”
胤禛知道这是一场阴谋,心中义愤,却看出允禩是豁出去破罐破摔了,便决计不跟他急,拣炕沿儿坐下,看也不看允禩,缓缓道,“你挖了个坑,让朕的儿子跳进去,再让朕亲手把他埋了,是不是?告诉你,没有用。你还不知道朕是什么人,谁陷到里边,哪怕是朕的亲儿子,朕也不捞。你想用他要挟朕,那是做梦。”
允禩将那借据举在自己脸前,“您请息怒,我曾打算拿它跟您商量一件事,是我糊涂了,来的时候我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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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皇上您什么人,一片公心,圣明烛照,岂会被臣的小人之心所左右?”他几下把手中的借据撕得粉碎,笑道,“这个不作数了。”
“你……”他想说允禩没有权力在他眼前晃那张纸,也没有权力撕掉它。可允禩却说一不二地做了,像变一个戏法,“您不愧是四哥,圣祖皇帝英明,您比谁都更有资格坐到这个皇帝的位子上。弘时更像我,温吞圆融却不得器重,我可怜他,就像可怜自个儿……”
胤禛一笑,“老八,皇阿玛说你心高性险,可不是温吞圆融。朕的儿子朕知道,弘时可绝不像你。不过有一点你比老十四强,他死活都不承认皇阿玛认定的储君是朕,你比他清醒,不会自欺欺人。”
“皇阿玛在世的时候我就知道,老十四绝不是人选。”他仰头舒展着肺腑,“其实我也早知道自己不成,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的时候,皇阿玛跟我说得很明白,可是我并没有听他的,之后闹出百官保举的风波来,我才彻底地垮了。这件事我没跟任何人提起过,甚至是老九,当然,如果他早知道,恐怕也不会有百官保举,他早就拉拢老十四去了。”
这番话确实吸引了胤禛,他从没觉得允禩是个如此坦荡的人,于是注视着他,“那你又是为什么?”
他再开口,一派云淡风轻,“其实很多事情在一开始就注定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都是命,可是一开始我不愿意屈从,那也许是我唯一的机会。那时候年轻,总觉得自己输得起。那番利欲纷杂的光景,很难权衡利弊。这点我佩服你,真的。我们攻城略地的时候,你总能不愠不火,步步为营,这也就是为什么最终水落石出的会是你。只是四哥,你有时候做事情太冲,未免缺些韧劲儿,太多刚秉,这是利也是弊,皇阿玛说过,治世之道,宽严相济。还有一句话叫做‘使功不如使过’,是说您拿罪臣去派遣驱使,要比功臣更得力。总之需要的时候就要变通。可是您如此这般严苛,寒了群臣的心是小,只怕将来就要成为孤家寡人了。”他迎向胤禛咄咄逼人的目光,却收敛地咳了咳,“临走之前,我跟您说几句掏心窝的话,也不枉做一回皇阿玛的儿子,爱新觉罗的子孙。
“四哥,不管你怎么处置我们,那无所谓,可是起码对自个儿孩子宽和些,你不欠我们的,但子不教父之过,您欠他的。弘时那孩子,本性不坏,错在我这个当叔叔的,您别怪罪他。臣弟是死有余辜,臣弟想求皇上饶了旁人……”他的眼神躲闪起来,显得不那么自在,“饶了宝琪,她犯的过错再大,也全是受了我的累。”
胤禛失笑,因为允禩亮出的底牌居然是这么卑微并且,在他眼中是可耻的,“你绕了这么多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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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为了求朕饶你老婆?朕告诉你,这绝不可能。”
允禩努力在胤禛的脸上捕捉着任何一个细微的蛛丝马迹,复而说道,“事隔经年,人证已死,又事关皇家体面,这你都不管不顾了?”
胤禛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以势压人,因为他理直气壮,“朕要杀一个人,还需要证据吗?像你老婆那样的女人,阴狠毒辣,嚣张跋扈,早就该死。”
允禩试图做着无望的挣扎,“四哥,上天有好生之德,援议贵,免缘坐,这是朝廷的善政。你自然可以把我们全杀了,不过徒留话柄与后人罢。”
胤禛的巴掌拍在炕桌上,一番快意恩仇,“你别以为朕不敢杀你们,朝廷、公义、己身,朕最不在乎的就是这最后一个。想想锦端那么一个纯良如水与人无伤的女子,你们连她都不放过,是你的女人杀死了她,她必须要为她偿命。这种人死有余辜!”
允禩并没如他所愿地乱了阵脚,反而笃定了说道,“你如果非要为老十媳妇报仇,那我告诉你,罪不是宝琪一个人的。当年老十四骗她说是锦端撺掇老十拿毙鹰来诬陷我,可宝琪为什么会轻易相信呢?因为她看见锦端把老十往你那边拉。你说锦端是个与人无伤之人,你却生生让她卷进来,让她劝老十跟我们疏远,你敢说你没说过这样的话?如果不是你把她当棋子用,她会陷进来吗?宝琪她只是为了我,就像锦端是为了你一样。你说我们都不干净,谁又干净,您?”
“你大胆!”胤禛心里的锚一下断了链子,那神圣的道义立场亦被攻下,他终于急了。
允禩浅笑一声,摘下官帽跟朝珠来,“臣弟自知来日无多,也懒得再进君臣之道,今天找四哥说了这么多话真是痛快,眼下当你我还是兄弟,至于皇上……我心里的皇上早在四年前就宾天了。”他阔步向外走去,“哦,您别忘了,无论您怎么罚宝琪,她都会有三分的罪是代您受的呢。”
“允禩!朕这回救不了自己的儿子,你也甭想救你的女人!”胤禛吼道,忽然想到自己的言语是如此无力,允禩早在他之前就预知了这个结局,他已然无牵无碍。
他决心一定要杀了宝琪,想着圣旨该如何拟。魏珠回说,派去监视允禟府邸的嬷嬷来了,呈报说允禟的福晋当众唤允为胤,没有避圣讳,犯了大不敬,该如何处置。他正气着允禩,心不在焉却无意间加重了一笔,说道,“罚她朝宫城方向跪一个时辰,掌嘴二十。”
悦离推门进来,那门太沉,像是被什么夹住了,折页吱呀一响,宛如梦醒后的一声叹息,她这十年的梦一下子醒了。连这门的老毛病都跟从前一样。她回来了,是置入曲水的流觞,百转千回,轻车熟路,让人安生。她感喟,却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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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来,见他仍旧坐在翅头案后面忙活,烛火映亮了那一身银白的绸缎,仿佛一弯皎月般,伴着柳叶雕窗,浑然天成,他似乎总是这副样子,对待她就像轮番抽出一页卷宗,无趣而机械,这是他对待尘世的永恒面孔。
“你来了,我正好想见你。坐吧。”他抬头看她一眼,继续收拾桌子。这么多年,他早已忘了,如此云淡风轻。她也无所谓,有恨说明不甘,心如止水则不屑于去恨,受伤者并不比伤人者更难释怀,时间真是一剂结束的良药,于是她只是凄凉,为自己之前惨淡的爱。
他从桌子后面走过来,带着歉意的笑,“对不住,我这里太乱,正是多事之秋。”
她说,“我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他猫腰把一干卷宗杂物扫在地上,给她腾出一个圆凳坐,“我不是这个意思。本来想亲自去砖塔胡同见你的,没得空。”
她本不想坐在他指给自己的凳子上,可确实没别的地方,他好像要搬家,杂物堆了一屋,不知怎么让她想起当年跟他在汤泉,怎么都有一种山雨欲来的不祥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