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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个月,这里就会是一片皑皑白雪,那将是她和他的句号。
她轻轻抚着扁下去的小腹,松垂的皮肉提醒她这里曾经孕育过一个婴孩,那是一个五个月的男胎,已基本成型,虽然瘦小。
丹朱和非烟怕她伤心,从不肯让她一个人待着,她其实并不那么伤心,至少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深刻。那个孩子不过是先她一步,再过几个月,他们一家人就可以在奈何桥上团圆。
不能同生,但求共死,这是另一种圆满,她很满足。
大双和小双做了一个小小的长生牌匾,她日日供奉,便如见到了她的孩儿。死亡有时候是一种幸福,不用面对人生的愁苦,假如这个孩子真的生下来,她也不奢望它能活到成年。
她自觉很豁达,但或许有些东西还是不能想到便做到,每每思及四个月之后的终结,她对这句身躯便有放任之意。身体迟迟不能恢复,陈太医一怒之下,重振当年五十多味中药的风采,喝得她苦不堪言。
“陈太医千万嘱咐,娘娘无论如何也要喝下去。”非烟执着的抱着那黑黑的汁水,神情比陈太医还要坚定。
何浅浅头很疼,“我一会再喝,你先放着。”
“不行,那会误了下次喝药的时辰。”非烟言辞凿凿,丝毫不肯放过她。
“好好地,怎么又不肯喝药了。”他推门而入,谨儿在外面做马后炮,“恭迎皇上。”
何浅浅怔怔看着他,几日不见,他瘦了一圈,脸上颧骨高高耸立,眉眼中有抹不去的疲态。
她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欣喜,却听见自己说,“皇上……怎么来了?”
“朕不来,你就不肯听话喝药,朕躺着也不踏实啊。”他伸手接过非烟手中的药碗,“乖乖把嘴张开,喝药”
她苦着脸,不好跟他讲条件,只得闭着气一口喝下去。
陈太医的药不是常人可以接受,她的小脸整个皱成一团,像一个捏皱了的包子,他微微笑起来,“喝碗药就把你痛苦成这样,朕日日扎针灸,若是落到你身上,不知道你这小脸蛋要变成什么样子了。”
她在心里腹诽,谁说她没有扎过针灸,她不仅扎过,而且都是扎在脸上的。
他又道,“你不肯好好喝药,如何再为朕诞下孩儿。”
他这话及其轻柔,她微微红了脸,啐道,“皇上又拿嫔妾取笑。”
他笑一笑,两臂一合,把她圈在怀里,声音低沉,“朕如今只剩你一个了,你一定要乖乖好起来。”
他袖中有瑞脑的清香,幽幽飘散入鼻端,灵台一片清明,她仰起头,望着他清俊的脸庞,轻声道,“有劳皇上挂念,嫔妾这些日子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只是一直惦记着皇上的龙体。嫔妾遣丹朱去了几回,也见不着皇上。”
“是么?”他挑高了眉,却什么也没有说,只道,“朕这些日子没有上朝,有些朝中的事务,都是十王在协助打理。”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侧面告诉她,他连朝臣都不见,丹朱进不去也是自然,但他的脸色分明又不是那么回事,她心中知道他是在替拦住丹朱的那个人圆话,也不戳破,顺着他的话笑道,“十王年轻,竟担当得起这样的重任。”
他叹道,“朕的这些兄弟,若说出众,还是襄王更胜一筹,可惜他远在襄阳,不能成为朕的臂肘。十弟也是个稳重的,究竟幼嫩些。”
祝明渊一个现代人,没有受过帝王家的系统培训,能帮他打理朝政已经很不错了。至与朱瞻墡,她还真没有看出那厮有什么大才,不过他既然这么说,后面朱祁镇被抓到塞外当人质的时候,朱瞻墡也曾经被列为摄政最佳人选,她姑且就相信他确实还不错罢。
她玩弄着他的衣袖,漫不经心地笑道,“上回皇上答应给傅姐姐指婚,我瞧着十王倒很不错,两人年纪也合适,傅姐姐青春年华,千万可别指给一个小老头子,好生无趣。”
他让她逗得笑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照你这么说,朕也差不多是个小老头子了?”
“皇上正当壮年,皇上要是称老,朝堂上那一大堆山羊胡子都要去撞墙了。”拉着他的袖子,她抿嘴而笑,神情忽然又沉寂下去,轻声道,“皇上即便是老头子也没有关系,皇上在一天,嫔妾就在一天,皇上哪天若是仙去了,在奈何桥上等嫔妾片刻,嫔妾后脚就来。”
他沉默了一会,道,“别人都日日称朕万岁,就你敢说这种话。朕应该治你个大逆不道。”他叹口气,托起她的脸庞,“但是你这句话,却叫朕好生受用。”
她仰着脸,不避讳他探究的目光,那双瞳眸清澈见底,坦白真挚,有着深深的眷恋和绝望。他轻轻吻上她的额头,叹道,“朕从第一次见你,你就是这个神情,朕虽然不明白,你为何会情深至斯,但朕定不会负你。”
她喃喃道,“或许是上辈子欠皇上的,这辈子来还。”
还也还不了多久。
他摩挲着她的头发道,“你小小年纪,为何总是这样怅然,朕不要你忧郁,朕希望你能开心起来。”
他不到四个月的寿命,她如何能开心?无知者才能无忧。
她念头一转,对他俏皮一笑,“皇上若是答应把傅姐姐指给十王,嫔妾自然就很高兴。”
他一愣,继而大笑起来,“你这个小丫头,又给朕下套呢。”
她歪着头一笑,“皇上这么开心,就是答应了?”()
卷一 第九十四章 赐婚(下)
他道,“朕虽然是天子,也不好强迫人接受,朕要问过十弟意思再做决定。”
她左右看了一圈,他奇道,“你在找什么?”
她叹道,“可惜嫔妾这里没有什么皇上看得上眼的东西。”
他道,“你要送东西给朕谢媒么?这倒不急。事成后再说。”
她努力忍住笑,道,“嫔妾是要先贿赂贿赂皇上,傅姐姐可是千挑万选的秀女,人品才华自是没得挑的,皇上多给美言几句。”
他恍然大悟道,“你这个坏丫头,拿朕比毛延寿,真是大胆。”
她低头轻笑,“嫔妾岂敢?嫔妾只是想锦上添花,都是皇上自己说的,可怨不得嫔妾。”
他好气又好笑道,“你这样郑重,朕自会放在心上,改日朕先探探十弟的口风。他至今未曾婚娶,太后当年也曾属意将朕的表妹许配给他,奈何十弟不肯。他在婚姻这事上是个有主意的,只要他愿意,朕决计不阻拦,莫说你一个傅姐姐,就加上那些个与你一同进宫的秀女,朕也没有异议。”
她却不领情道,“皇上倒是大方,也不怕别人家里装不装得下。”
他拿眼睛望着她,笑道,“怎么朕舍得,你倒舍不得了么?”
她扁了扁嘴,笑道,“皇上要想换一拨进来便直说吧,何苦劳师动众。”
非烟嗤的笑了一声,又赶紧捂住嘴,小心看他的脸色,他倒也不生气,摸着她的头发,道,“你多大的人了,还说这种小家子气的话,叫丫鬟都笑话你。只要十弟答应,朕就为你的傅姐姐指婚,宫里接连出事,也该有点喜气来冲一冲。”
她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她的仇怨得报,傅敏只要能跟祝明渊出宫,她就再没有遗憾了。
天边红火的云霞染红了大半个天空,窗边能听见秋虫清脆的鸣叫声,小厨房里炊烟袅袅,隐约能嗅到食物的香气,让这终日香气缭绕的巍峨宫殿,也有了几分世俗的气息。她握着他的手,心满意足的靠在他的肩上。
这一生,她最大的梦想就是与他同桌而食,同塌而眠,朝朝暮暮。这一年虽然短暂,她却真的觉得欢喜,十分欢喜。
即便她能清晰的感到郭爱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流逝,她也不后悔。
不过只是秋天,没有他的午夜,她已经虚弱到不能自己温暖,被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寒气从骨头里渗出来,浑身都沉沉的痛。
只有在温暖的午后,她才能合上眼打一个盹。
陈太医见到她总是叹气,她吃的那些药渣,快可以填满整个浣花居。
委实怨不得他的医术,红花加麝香,再用曼陀罗做引,即便是普通女人也难以承受,何况她是孕妇。
她曾见过非烟暗暗抹泪,非烟通晓医理,看得出那些都是附子之类的还阳救命之药。
她只能装作没有看见她红红的眼眶,照样一碗一碗的喝下去,可就是这样重的药力,依然不能让她觉得温暖。
他有事不来的时候,她喜http://www。345wx。com欢坐在长长的回廊里,聆听秋虫的鸣叫,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这些虫子一样,不过是最后的狂欢。
秋日渐短,才到未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下午傅敏和静慈来找她下了一会子棋,见她懒懒的没有精神,便告辞了。丹朱送了二人出去,她半闭着眼靠在翠金色的羽缎靠枕上,西沉的太阳光从窗棱缝里挤进来,照着她湖蓝色瑞草云鹤纹罗裙,十分温暖。
半合半闭间看见丹朱又引着两个人过来,为首的披着银红缂丝海棠披肩,进门地就笑道,“还是郭妹妹这里惬意,清静悠闲。”
何浅浅的盹又打不下去,抬了眼皮,象征性地让了让,“陈姐姐。”
陈昭仪赶上前把她按住,“妹妹身子不好,就不要拘礼了。”
何浅浅笑道,“又劳烦姐姐惦记着,大老远地跑过来,快端杯凉茶给陈姐姐。”
瑾儿抱了个靠垫过来,陈昭仪挨着何浅浅在榻上坐下,左右端详了一番,道,“妹妹可好些了?看气色倒比先前明亮些。”
她自何浅浅病后来过两三回,她的性情稳重,言辞得体,并不招人烦。
何浅浅淡淡笑道,“劳姐姐挂念,嫔妾这病,只怕是好不了了。”
“妹妹年纪轻轻,切勿说这丧气的话,”陈昭仪正色道,“千万打起精神来,若是有什么缺的,只管向本宫说。”
她招了招手,丫鬟银雀走上前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陈昭仪打开来道,“这是秋季新下来的首饰衣料,皇后娘娘今日知道我来看妹妹,特意托我给妹妹带过来。”
何浅浅笑着道,“多谢皇后娘娘和姐姐惦记,嫔妾病中惫懒,许久未能去向太后和皇后请安,她二位可还安好?”
陈昭仪点头道,“皇后娘娘果然没有白疼你,是个贴心的知进退的。太后犯了旧疾,幸喜无大碍,皇后娘娘一切安好,这几日秋高气爽,娘娘正打算办个秋日宴,请众姐妹都去聚聚,热闹热闹。”
何浅浅明白了她的来意,含笑道,“正是,秋日天气正好,蟹肥藕甜,可惜嫔妾病着,沾不得那些东西,不然说什么也要去凑个热闹。”
陈昭仪笑道,“本宫脾胃寒凉,也吃不了蟹。难得京城清爽几天,妹妹去赏赏菊花也是好的,一个人呆着,不嫌闷得慌么?这宫里许久不见妹妹,本宫都觉得没了颜色。”
何浅浅端着药,抿嘴笑笑,并不回答,陈昭仪见她不答话,叹道,“从前太后身子硬朗的时候,年年的菊花宴都最是热闹,如今这宫里人越来越少,假如连你也不肯去。不知今年的菊花宴会怎样?”
何浅浅笑道,“看姐姐说的,我这身子骨,去了也是给皇后娘娘添事儿,不如留在这里清静。”
陈昭仪拉着她的手道,“妹妹这么说就见外了,若是妹妹不去,皇上去了也只怕是一时半刻,剩下众姐妹好生寥落。”
她笑盈盈地望着何浅浅,她说的这么直白,何浅浅倒不好一下子回绝了,低头笑道,“姐姐言重,嫔妾惶恐了。”
陈昭仪一笑,道,“妹妹不用谦虚,原本妹妹就可人疼,又在病中,皇上偏待些也是情理之中,还望妹妹莫要推辞。”()
卷一 第九十五章 落水(上)
中秋一过,整个宫里便只剩下菊花了。
内库的张公公搬了数十盆放在廊下,姹紫嫣红,都是名贵的品种,何浅浅遣菊香送了几盆去静慈和傅敏那里,几人都不是爱侍弄花花草草的主,没过几天全都歪歪倒倒,叫朱瞻基好好嘲笑了一番。
“清颜真是毁花不倦,不知道菊花宴上又有几盆要遭殃。”
何浅浅扯着脸皮笑了笑,心里犯嘀咕,她才不是去赏花的,不仅是她,那群女人也都一样,以其说是去赏花,倒不如说是去赏他。
出门前非烟忧心忡忡,“小姐若是觉得不舒服就回来,万万不要再着凉。”
何浅浅拉拉身上厚厚的披风,笑道,“我都已经包成个粽子了,丹朱手里还抱着大髦,过冬都足够。你小小年纪就这样罗嗦,将来谁敢娶你?”
“谁要嫁人?”非烟红了脸,一摔门帘回去了。丹朱笑着扶何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