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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公子的目光在屋内逡巡了半晌,才缓缓问道:「这是何处?」
鸾夙低眉想了想,没有说明这是妓院,只隐晦作答:「是我的住处。」言罢已站起身来,再道:「我去唤他们。」
无名公子并未再行多言,只看着鸾夙娉娉婷婷出了房门,又唤来一貌美妇人进屋,正是坠娘。
无名公子不动声色地瞧了坠娘一眼,道:「多谢仗义相救。」
坠娘笑着微微颔首:「醒了便好,公子可在此安心将养。」
无名公子再看了一眼鸾夙,恰好听得她欢喜的声音:「坠姨,如今他已醒了,让朗星将他挪到隔壁空置的屋子里去吧?」
坠娘闻言并未回话,只看着榻上之人,问道:「公子可能起身?」
无名公子看着鸾夙榻顶上的精美绣图,低低回道:「不能,只怕还需叨扰几日。」
坠娘也不勉强:「如此,公子歇着便是,若有需要,可与朗星说道。」言罢指了指身侧的朗星。
无名公子却看了鸾夙一眼,回道:「多谢,我记下了。」
坠娘见状不再多言,转身告辞。
待坠娘走後,鸾夙才捂着脖颈,叹道:「我还得睡在那美人榻上!都快要落枕了!」
无名公子闻言,面上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随後立刻绷紧脸面,对鸾夙回道:「辛苦姑娘了,在下深感歉疚。」他眼风扫向不远处案上的琴具,再问:「姑娘会弹筝?」
鸾夙笑着默认。
「如此甚好,只不知在下可有耳福,能听得姑娘弹奏一曲?」无名公子对鸾夙浅笑道:「躺得时间久了,目力耳力皆不灵敏。今日见了姑娘容颜,已恢复了七分目力,姑娘便好人做到底,再助我恢复耳力吧!」
鸾夙有些忍俊不禁。自入了闻香苑以来,有不少男人曾夸赞过她的容貌。然而如眼前这无名公子一般的夸赞,她还是头一次听闻。言语之间并不下流,反倒有些幽默风趣。
日期:2013…07…22 12:12
虽然两人今日是头一次对话,可鸾夙到底照顾了他半月有馀。她想了想,自己这半月未曾抚琴,的确有些手痒,便应承了这无名公子的请求,款步轻移至古筝前,施施然坐定弹起来。
这一曲《高山流水》弹得有异寻常,并不舒缓,而是刚柔并蓄,深沉铿锵,入耳便似当真瞧见了峨峨危山丶洋洋江河。今日听了鸾夙所弹,无名公子才觉从前听过的版本皆是平平,唯独这一曲寻到了高山流水的真谛,沁入心脾。
他想要出口称赞,然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当如何说起。待到一曲终了,唯余一句赞叹:「好琴技,好琴心!」
鸾夙闻言却是一怔。这一首《高山流水》她已烂熟於心,从前当众弹来,皆是收到一番夸夸长叹,无非是说自己琴技娴熟,别出心裁。而眼前这无名公子的「琴心」之语虽然简短,却很是令她闻之一震,恰恰说到她心坎之中。
鸾夙不禁对榻上之人有些另眼相看,暗道自己总算没有救错人。
*****
如此又将养大半个月,无名公子已能下床行走。鸾夙见他越发好转,便不再担心会打扰他休养,自顾自练起琴丶和起歌来。公子大多时候闭目不语,偶尔会和鸾夙说上几句赏析心得,尤其是在鸾夙弹错音准之时。
更令鸾夙惊喜的是,这无名公子不仅於音律之上极有造诣,诗词亦是不在话下。鸾夙喜欢作诗吟词,却最头痛起题。这无名公子不仅每每都能想出契合的题目,偶尔还会兴致大发为鸾夙改掉几个字眼。然就是这几个字眼,却常常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如此相处下来,鸾夙倒也忘了要将他赶出屋子的初衷,两人日日隔着帘帐,无名公子依旧睡着床榻,鸾夙还是将就着美人靠。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去问彼此的姓名及身份。鸾夙终日以「公子」二字相称,对方亦是「姑娘」两字相回。
日期:2013…07…22 15:00
这一日鸾夙外出采买胭脂水粉,回到闻香苑却见无名公子正对着她屋内墙上一幅名画出神。鸾夙轻咳一声,笑道:「怎麽?公子指点了音律和诗词,如今要开始指点我的画功了?」
无名公子嘴角噙笑,却是问道:「你喜欢『千古画师』刘派的画?」
鸾夙点头:「是极喜欢的,只是一画难求。这幅《春江花月图》,还是旁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寻来赠予我的。」刘派乃是北熙名家,山水风景堪称一绝,原帝曾御口赞他是「千古画师」。尤其三年前刘派病逝後,他生前画作更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追捧。
而鸾夙房中挂着的这幅《春江花月图》,便是刘派生前最得意的作品之一,亦是世所公认的佳作。这幅画是从前一位恩客所赠,鸾夙一直以拥有此画为傲。
鸾夙有些自得地瞧着无名公子:「公子可是看中了此画?」
无名公子闻言,双目却在画上打量一番,鸾夙站在他身侧,分明瞧见他的浓密长睫上下微动。男儿竟能生得这副模样,当真羞煞世间红颜。鸾夙在心中轻轻感慨,却忽听他开口评价:「仿得不错。」
「你说什麽?」鸾夙提起精神反问。
无名公子瞧见鸾夙如此惊讶,亦面露疑问之色:「难道这画不是旁人临摹来赠予你的?」
鸾夙沉着脸:「这是真迹。」
无名公子闻言,只「哦」了一声,未再多话。
鸾夙见状,心中有气。这分明是「千古画师」刘派的真迹,他却说是临摹之作。说错便也罢了,然还没有半分歉意,如此唐突,实在无礼。
鸾夙兀自恼着他,却听无名公子忽然幽幽叹道:「我要走了。」
鸾夙以为自己听错:「你要离开?」
无名公子「嗯」了一声:「叨扰一月有馀,我已知会了家人,明日便来接我。」
自鸾夙救下这无名公子迄今,前後算来已将近两月光景。他重伤之时,卧榻昏迷,是她夜夜悉心照料;他清醒之後,词曲相和,她又日日仔细请教。如今甫一听闻他要离开,鸾夙心中忽然产生一股难言之意。
如何难言,她说不出;为何难言,她不想说。
日期:2013…07…22 16:51
分明知晓这一日终会到来,分明连彼此姓名亦不清楚,然而鸾夙却能感到自己的失落,就好似与旧友分别一般难过。这感觉她平生只有一次,便是八岁那年与聂沛涵惜别。
鸾夙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麽。屋内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她想了想,终是说出两个字:「保重。」
无名公子一双深如幽潭的黑眸引人陷溺,此刻正盯在鸾夙面上,淡淡问道:「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鸾夙沉吟须臾,回道:「没了。」
公子闻言,蹙眉轻叹。鸾夙还是头一次见他叹气,不知为何,心中越发伤感起来。
「跟我走。」她听到他低低要求。
鸾夙哂笑出声,问道:「公子可知这是何处?」
无名公子仍旧看着鸾夙,没有做声。
鸾夙自问自答:「这里是闻香苑,是黎都最大的青楼。而我是风尘女子,并不如公子想得那般冰清玉洁。」
鸾夙看着他,想要从他眼中寻到一丝讶异或是鄙夷神色。然而无名公子至始至终面色如常,并无半分异样。
鸾夙看向墙上那幅被他评为「仿得不错」的《春江花月图》,悠悠道:「两月後我挂牌接客公子若是看得起我,可来买笑。」她眉目淡然,一字一句告知他:「我叫鸾夙。」
而後转身出门。
不是她不领情,其实她已能觉察他必定是个风流人物。可遗憾她并非怀春少女,又身负血海深仇,并不图他温柔爱怜。
她有剜心之痛,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北熙相府已变作修罗地狱;一代贤相已成为一抔黄土;相府千金也沦落青楼卖笑
从「凌芸」变成「鸾夙」,只需一夜光景。而她的人生,从凌府灭门的那一夜起,已然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日期:2013…07…22 18:28
第4章:误入风尘
七年前
凌芸从囚车内朦胧醒来,闻着周遭的酸腐之味,隐隐作呕。她又梦到父亲了,凌府的火光,府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是她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
送走聂沛涵之後不过三个月,北熙朝内发生政变。锐王原歧弑父杀兄,篡夺北熙皇位,改元「武威」,时称「武威之变」。父亲凌恪对此事深为痛恶,上表请辞,不欲辅佐。原歧大怒之下将父亲下狱,软硬兼施,劝其归顺。怎料父亲心志坚定,原歧见规劝无果,便动了杀意。
恰好此时朝内有佞臣向原歧进献谗言,道是父亲通敌叛国,与南熙有染。原歧便捉住这一把柄,暗中查访,果然查出父亲与南熙「飞将军」丁益飞分属同门,於是便借此事大肆发作,下旨将相府满门抄斩。
凌家阖府上至父亲凌恪,下至家中仆从,一百二十条人命,一夜之间化作累累白骨。只有十二岁以下女眷幸免於难,却也逃脱不了没入妓籍的惨淡结局。凌芸还好,因是官家之女,按照律例被充入教坊司作为官妓;而管家之女小江儿便没有那麽幸运了,她注定要沦落至勾栏之中。
凌芸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左脚,脚踝上的伤口已日渐痊愈,没有痛感了。她记得凌府出事的前一夜,父亲将她叫到书房内,告诉她凌府危难在即,还说原歧真正动了杀机的原因,是因为知道了父亲是墨门弟子。
墨门是什麽,凌芸不晓得。但那日父亲却在她脚踝处刺下了一幅刺青,并慎重告诉她这刺青是一幅地图的其中一半,要她谨守秘密。而地图的另一半,则绘在了管家之女小江儿的脚踝之上。
凌芸知道这是父亲要自己活下去的动力,她也一直谨遵父亲的遗命,死死守住自己和小江儿脚踝上的秘密,没有对任何一个人提起过。
凌芸的手指碰到了身旁的小江儿,她立刻听到了女孩的抽噎声:「小姐,我的脚好疼。」
凌芸对小江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忍一忍便好了,我已经不疼了。」她的脚踝是真的不疼了,大约是痛失至亲,心里太疼,是以肉体上的疼痛便可以忽略不计。
小江儿的声音里满是害怕:「小姐,妓院是什麽地方?小江儿不想去。」
其实凌芸自己也对「妓院」这种地方一知半解,又如何能对小江儿说得清楚?可她仍旧安慰身边比她小半岁的妹妹:「别怕。」
口中如此说,心中怎能不怕呢?她与小江儿年仅八岁,却遭此巨变,从此便在这世上是孤身一人。一个入教坊司,一个入勾栏院,姐妹两人再无相见之期。单是想一想,便已教凌芸痛不欲生。
明日朝阳初升,她们便要分别换了囚车,往各自的宿命之地而去了。凌芸知道离别在即,想了想,将自己脖颈之中的玉佩取下,狠狠摔成两半。她将其中一半玉佩递给小江儿,道:「这是涵哥哥赠我的玉佩,你我各执一半。他日若有重逢之时,这便是我们姐妹两人相认的凭证。」
小江儿似懂非懂,却仍旧接过玉佩,乖顺点头:「我记下了。」
凌芸轻轻拍着小江儿的背,哄道:「快睡吧!我们都不哭。」
囚车摇摇晃晃,似要散架。凌芸却忽然安心起来。这玉佩一破为二,已是残物,从此她再也不必担心兵士们觊觎她的玉佩。而她与小江儿,也多了一丝重逢的希望。
黑暗之中,凌芸将自己手上的半枚玉佩举到眼前,但见玉佩在夜色中发出幽幽碧光,绝非凡物。那光泽温润流转,好似是凌芸的全部寄托。
夜色朦胧,囚车中凉风袭袭,凌芸再次阖上双眼,沉沉睡去
日期:2013…07…22 21:28
第二日一早,便有兵士前来将囚车中的女眷们带走。凌芸眼睁睁瞧着小江儿被带下了车,却无能为力。耳中充斥着女眷们的哭泣声,凌芸却没有哭,也许自凌府满门抄斩的那日起,她的眼泪已流尽了。
彷佛一夜长大,如今的凌芸,自问这世间已再无任何人丶任何事能令她掉落一滴眼泪
自小江儿被带下车後,囚车又是一阵走走停停,期间陆续有女眷下了车。待到最後,囚车内只馀凌芸一人。又过了半个时辰,囚车再次停了下来,凌芸听到兵士凶狠的声音对她道:「凌府的,下车。」
凌芸默不作声下了车,才发现眼前是一条狭窄的胡同,胡同入口处站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女人,对她笑道:「跟我走吧。」
凌芸随着女人进了胡同,直走到尽头,才发现此处有一扇後门,其上挂着一张牌子,上书三个蝇头小字——「闻香苑」。
凌芸自幼随父亲凌恪饱读诗书,虽年仅八岁,却也懂得这几个字的读法。她低低念出了声,忽然醒悟过来,对那女人问道:「此处不是教坊司?」
女人面色如常:「不,此处是闻香苑的後门。」
凌芸睁大双眼:「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