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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鸾孽-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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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有云「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鸾夙的右眼,自去过味津楼之後,便时不时地跳着。她从前是不信这些歪理邪说的,可大约是如今怀了身孕的缘故,心更软了,也更善了,心思更是越发敏感起来。
  鸾夙暗暗祈祷统盛帝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微服出巡,与她丶与臣暄都没有任何干系。虽说如此想着,她却还是为聂沛涵挂上三分担忧,唯恐他受到此事牵连,失去了统盛帝的恩宠与信任。
  聂沛涵没有得到爱情,若是再失却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鸾夙不敢想,他会做出什麽疯狂的事情出来。

  正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鸾夙并不知晓,她心中所猜测之事,此刻正在慕王府书房之中,一步一步上演着

  统盛帝聂竞择坐在书房的主位之上,不发一言。他端起茶杯掀开茶盖,先是拂了拂茶沫子,才缓缓啜饮一口,看向跪在地上的聂沛涵。
  父子两人隔着一张偌大的书案,好似也隔着血浓於水的亲情。此时的两个人,只是君臣。
  聂竞择缓缓伸出右手,欲将茶杯放在书案之上,然动作做到一半,却忽然转手一甩,连杯带水整个撂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巧砸在聂沛涵身上。
  滚烫的茶水泼了聂沛涵一身,一张雌雄莫辩的俊颜上也飞溅了不少水渍。上好的翠峰绿玉发着嫩叶,一片一片黏在聂沛涵的黑色锦袍之上,端着有几分狼狈,却又狼狈得如此出众好看。
  「光当」的声响随之传来,茶杯却没有被摔烂,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便停了下来。也不知是统盛帝出手太轻,还是这皇家的杯盏做工过硬。
  聂沛涵没有去擦面上的水渍,深深俯首在地,请罪道:「梓霖知错,请父皇降罪。」
  「哦?是降罪?而不是恕罪?」聂竞择一反与鸾夙交谈时的慈蔼,目中闪烁着威严与怒意,那冷峻的气质教人禁不住打一个冷颤。
  聂沛涵仍未起身,维持着跪地俯首的姿势,回道:「梓霖大错已铸,不敢奢求父皇恕罪。」
  聂竞择看着自己的第七子。这个儿子,自小便不讨他喜欢,只因生母不仅出身微贱,且还曾经嫁过人。他是凭借君威抢来了人,却没有抢到她的心。她为他生下聂沛涵之後,没有两年便郁郁而死。她的死因,他没有去追究,无论是病死或是被後宫中的哪个女人所害,他都是罪魁祸首。
  聂竞择每每看到聂沛涵那张与其母万分肖似的面容,都感到後悔与颓败。事後想想其实自己并不怎麽喜欢那个女人,却不知为何当初一意孤行非要抢了来。後来她死了,他便也对她生下的孩子不闻不问,随意交给几位宫妃抚养,渐渐的便好似没了这个儿子。
  若不是当初重臣叛逃擒走了聂沛涵,聂竞择几乎要将这个第七子遗忘在角落里。可便是这个一直以来被自己刻意忽略的孩子,自从北熙返回之後,却好似变了一个人,越发出众起来。十几岁上战场,几无败绩,在军中威望极高。十五岁封王出宫,更是破了南熙建朝以来的规矩,是最为年轻的亲王。
  只有聂竞择自己知道,为何要迫不及待地赐下封邑,让这个儿子封王出宫。只因不喜欢他,便也不想让他出现在自己眼前,日日看着他来晨昏定省,实在烦心。
  聂沛涵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聂竞择一世英名之中的一抹败笔,也提醒着他年轻时候拆散夫妻伦常的荒唐事,更提醒着那时不我待的苍老与壮志未酬的雄心。
  所以聂竞择一直不愿立储,只因不愿承认自己已将老去的事实,更觉得聂沛涵是自己养出来的一个威胁,令他心悸。
  然而世事多麽可笑,他最想要忽略的一个儿子,最不希望成器的一个儿子,却偏偏是最成器的一个,屡建功勋丶保下南熙半壁江山,教他不得不正视他的存在。
  他最出众的三个儿子,老大聂沛鸿心肠太过歹毒,又死於非命;老四聂沛瀛太过伪善,心口不一;唯独这个老七,看上去性格阴鸷丶行事狠戾,却是最能沉得住气的。可如今,却为了一个女子乱了气性与分寸。
  




 日期:2013…12…07 14:02
  聂竞择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收回神思,看向聂沛涵道:「你处心积虑安排她在酒楼与朕偶遇,不过是想教朕留下她的性命。梓霖,身在皇家当寡情绝欲,你从前一直不近女色,如今竟要为了个妓女开荤?」
  聂沛涵并没有半分解释,只是重复道:「梓霖恳请父皇降罪。」
  「降罪?降罪又有何用?降了你的罪,朕难道还能收回你的兵权不成?如今北宣新朝初立丶虎视眈眈,臣往父子未尝没有一统天下的心思,除了你,朕的儿子里没有能守住这片疆土的。」聂竞择说得缓慢,却是唏嘘且出自真心。
  面对一国之君的褒赞,聂沛涵并没有露出几分松懈或欢喜,相反整颗心却是愈加往下沉了一沉。他太了解自己的父皇了。
  先扬後抑丶先礼後兵,一直是南熙统盛帝能够稳坐江山的必杀技。
  果不其然,但见聂竞择从书案前起身,徐徐行至聂沛涵面前,却没有命他起身的意思,只是俯身拂去他衣襟上的茶叶,一片一片挑得仔细:「你一直是出挑的,这麽些年从没让朕操过心,今次也不该如此。那女子,留不得。」
  聂竞择此时的言行举止,彷佛只是一位寻常人家的慈父,然而最後说出的那句话,却教聂沛涵心惊胆战,难以承受:「父皇!」他抬起头来,看着高高在山的一国之君,面上是难以掩饰的抗拒与疼痛:「儿臣求父皇饶她一命。」
  听闻此言,聂竞择的手忽然停顿在聂沛涵的肩上,两指之间还捏着一片茶叶:「你甚少在朕面前自称『儿臣』,皆是谦称表字」他目不转睛盯着指间的茶叶,面色忽然变得慎重:「既如此,那女子便更加留不得了。是唤作鸾夙吗?」
  聂竞择忽然笑了起来,继续挑拣聂沛涵襟前的茶叶渍:「朕许你再与她缱绻几日,你来定日子吧。」
  定日子父皇竟要他亲自定下了结鸾夙的日子!聂沛涵明明知晓这是在试探自己,可还是止不住的心慌,往日里的沉稳冷静消失得一乾二净。

  聂沛涵不知自己在地上跪了多久,亦不知他的父皇统盛帝为他拂拣茶叶多久,这一副看似父慈子孝的画面静静持续着,直到其中一人再也装不下去,张了口。
  到底是统盛帝聂竞择率先落败,叹了口气,问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聂沛涵的双手在袖中紧握成全:「是儿臣的。」
  「你倒是在朕面前耍起花样了?」聂竞择终是拂袖而起,离开聂沛涵几步,俯首看向他。拿捏的是一国之君的架子,而并非方缠那位慈父。
  其实在聂竞择问出口的那一瞬,聂沛涵已暗暗松了口气。这好比两军对峙,谁先妄动,谁便自乱了阵脚。聂竞择既然先问出来,便恰好证明他拿不准鸾夙的孩子到底是谁的。若是能拿得准,便不会说出那句「朕许你再与她缱绻几日,你来定日子吧」。
  这分明意指,鸾夙若当真怀了聂家的骨肉,可以先将孩子生下,再行处置。
  聂沛涵心中虽然松懈,面上却仍旧佯作万分紧张:「父皇试想,以儿臣的心气,若不是笃定她腹中骨肉是自己的,又怎会私调兵符去救她?且还不逼着她拿掉孩子?」
  聂沛涵不知自己是如何将这番话说出口的,他分明就是这样痴,这样傻,这样蠢,可说出口却变成了:「以父皇所了解的儿臣,又怎会做出这样痴傻的蠢事?」

  聂竞择闻言果然沉默了,似在斟酌聂沛涵话中真假。半晌,才冷笑一声,道:「老七你越发精进了,欺瞒朕都是脸不红心不跳。那日在味津楼,她分明渴盼臣暄来南熙接她回去,如若当真怀了你的骨肉,她又怎会想要离开?」
  聂沛涵早便知晓聂竞择会有此一问,便也做足了回答的准备。他深深俯首,面上是三分愧色加上七分无悔:「是儿臣强要了她。」
  「混账东西!」聂竞择闻言勃然大怒,举袖将书案上的砚台拂到地上,险些便要击中聂沛涵。然而聂沛涵却只维持着俯首跪地的姿势,没有一分异动,硬生生将那卑微的身姿,跪出了几分铿锵与高贵。
  此时此刻,聂竞择却已是怒不可揭,伸手远远指着地上的聂沛涵,呵斥道:「天下间多少女人,你偏生作践自己看上一个妓女!她是谁的女人你不晓得吗?那臣暄可是个风流太子,为了女人什麽事都做得出来!如今你抢了他的宠姬,你若迁怒南熙该如何是好?」
  聂竞择的质问,掷地有声,彷佛能响彻云霄:「这样有失体统的事你也做得出来?你是要让朕做个千古罪人?还是你自己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聂沛涵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回道:「父皇息怒,莫伤了龙体。」言罢又抬首如实道:「儿臣与臣暄有过约定,他愿意让爱,也不会为此迁怒南熙,掀起两国战事。」
  




 日期:2013…12…07 14:03
  「哼!你倒想得周全了?」聂竞择怒意未减,却是从呵斥改为冷嘲:「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告诉那女子?还设计她到朕面前演什麽戏?」
  「儿臣的确存了私心,想教她博得父皇的好感她毕竟跟了臣暄几年,有些感情,如若知晓臣暄弃了她,只怕会伤心欲绝。儿臣担心她伤了身子,保不住孩子。」聂沛涵已分不清自己说得是真是假。
  听闻此言,聂竞择却渐渐止住了怒火,瞥了聂沛涵一眼:「跪了这麽久,起来说话吧。」
  「谢父皇。」聂沛涵身形沉稳地起身,没有因为久跪而踉跄步伐。聂竞择看向这个儿子,终是发觉他与自己肖似的一点。他们父子二人,皆是性格阴鸷丶冷酷无情,虽说父亲是广纳妃嫔,儿子是不近女色,却出乎意料地做了同一件荒唐事:
  年轻气盛之时,抢了别人的女人。
  他抢了有夫之妇,才得以生下这个儿子;不想这儿子却走了他的老路,为了敌国太子的女人破色戒,痴迷至此。

  聂竞择的脸色终是缓了下来,看向聂沛涵,冷冷道:「你是朕的儿子,她腹中骨肉便是朕的孙儿。这母子二人留或不留,由朕说得算。传她来见朕!」

  (晚上还有一章)
  




 日期:2013…12…07 18:39
  当岑江前来通传去觐见统盛帝时,鸾夙的心情竟是出奇得平静。二人刚刚走出别院,她的耳畔便传来岑江的低低话语:「姑娘若是想保得性命,一定记得听从殿下的安排,殿下说什麽,姑娘附和便是了。」
  鸾夙嘴角噙着冷嘲的笑意:「多谢岑侍卫费心。」
  岑江见状只蹙了蹙眉,便不再多发一言。两人一路沉默着行至内院书房前,门外已有个三十馀岁的内监进去通禀,正是几日前在味津楼里遇到老者时,他身边跟着的那个人。
  待内监再次出来时,面上已挂了几分微妙的笑意:「奴才满双福,又与姑娘见面了。」言罢已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鸾夙低低福身:「有劳满公公。」便款款迈步入了书房,目不斜视地端庄行礼:「鸾夙见过圣上。」
  「你身子重,坐吧。」老者那熟悉的声音低低传来,没有带丝毫情绪。
  鸾夙道了谢,便兀自坐定,这才发觉书房内有些狼藉。地上有磕掉一角的砚台,还有茶渍和一盏翻落的茶盏,只是不见水迹,想是被这天气烤乾了。她有些诧异,不由再看聂沛涵,但见对方薄唇紧抿,凤目微垂,身上是一片湿黑,还沾了几许茶叶片。
  她立时明白过来那茶盏是如何打翻的了。

  鸾夙此生只近距离接触过两名身为父亲的人,一位是自己的父亲凌恪,一位是臣暄的父亲臣往。这两位父亲皆是人前无比风光的人物,私下里对待子女亦是疼宠有加,就好比中天帝臣往,即便训斥臣暄,那训斥的话语里也不乏几分偏爱之意。
  然而眼下这父子二人的关系鸾夙虽早早便知统盛帝子嗣众多,与聂沛涵不大亲近,却没有想到,父与子之间,竟会闹得这样僵。是为了自己吗?鸾夙忽然生出些愧疚情绪来。

  她发觉自己有出神的毛病,尤其是紧张的时候。好比眼下,当着南熙统盛帝的面,在自己的生杀大权握於他人掌中之时,她竟然又出了神!偏偏去想什麽父子之情!
  便在此时,聂竞择的一句话成功地将鸾夙的神智唤了回来:「你见了朕,难道不诧异?」
  鸾夙长睫微闪,并未抬眸:「从味津楼回来之後,殿下便对民女告知了圣上的身份。」
  「哦?你当时作何感想?」聂竞择似来了兴味。
  「民女为圣上及慕王殿下感到悲哀。」鸾夙淡淡回话。
  「何解?」聂竞择再问。
  鸾夙这才抬起头来看向聂沛涵,只见他双眉微蹙,面上有担心,亦有斥责。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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