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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是富贵之家,也不知是哪家望族公子。”
说罢好奇的目光又落在简宁身上,只觉这公子风姿甚美,仪态优雅,不由在心里暗暗赞叹:好一个风华绝貌之人。
简宁对于他人的目光报以微笑。这儿都是老乡,看着便觉亲切许多。不在外地闯荡的人,大概也难理解乡音可贵。
穿过略显狭窄的过道,在过道的尽头处,老者停了下,在外喊道:“公子,晋陵先生来了。”
“快快有请。”
门被打开,胡彦书的笑脸出现在眼前,“云舒,你来了?”
简宁点头,“哥哥怎在会馆?”
“得知你今日要来,不少在京士子特来拜会。”
“嗯?”
简宁有些意外,随着胡彦书踏入房间后,却见一群打扮各异的人起身,拱手行礼,“晋陵先生有礼了。”
简宁眼里露出不解。胡彦书应知她不喜这些交际应酬,再者她到底是女儿身,冒然见人也是要引非议的。
虽心里困惑,可她还是回了一礼,用家乡话道:“见过各位小官人。”
“云舒,得知你在京受那狗贼羞辱,这些乡梓父老颇为愤慨。明日我那书铺就要开张,他们此来便是声援你的。”
简宁一下就明白胡彦书的用意了。再看看在座的打扮,便知都是家境优渥者,许是望族子弟也未可知。这等安排自是要“结党”对抗刘瑾,以免小人太嚣张。
这也是常理。在交通信息不便利的时代,乡情是除却亲情外最高的,要比同窗情都来得牢靠。官场按地域抱团非明朝首例,而是自古有之。
自己虽是女子,但被天子弄来京城代表的也是家乡父老的脸面,端没被人欺负去了的道理。胡彦书将人召集来,非要这些人与自己有交际,想来就是想进一步稳固关系。
一丝感动从心间流淌而过,她盈盈一拜,道:“简云舒何德何能竟能得乡梓父老如此牵挂,言语不知何表,只待来日脱身回了家乡,宴请大家以作答谢。”
“先生太客气了!你我本就是老乡,再者我等亦是先生书迷,端没道理看着权宦欺辱你!”
“说得不错!这些日子市井谣言颇多,都说你建议陛下私开海贸,真是可笑,天子与先生的对话他人如何得知?定是小人谣传!”
“对啊!先生的家我也去过,虽没进去过,但就在外面看却是谨守国法,怎会鼓动陛下开海贸?!”
简宁脸上闪出尴尬,沉默半晌,才低低道:“事实上的确是我鼓动陛下以内廷名义开海贸的”
“什么?!”
众人一惊,随即一个圆脸穿青色交领衫的公子道:“哎呀!先生,您怎可如此糊涂啊?!咱们常州倒无大海商,可在淞沪浙江一带多是海商,你这一来岂不是要得罪他们?”
“可不是?!”
话题太惊悚,一群士子都惊呆了,直接七嘴八舌地分析起利弊来,关系倒是一下亲近不少。
简宁坐了下,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诸位,可曾读宋史?”
“这是自然!”
圆脸公子姓杨,名焕,字知新,乃是北宋哲学家杨时后人,端得也是百多年望族子弟,眼界自是不一般。
他跺跺脚,“时人皆知开海之利,可却无人敢动弹,先生如此聪慧难道不知其中利害?我等自是熟读宋史,知先生意思,可得利者岂容他人触其利益?现在坊间已有诸多传言,这几日我等已做了回击,但可预见的是,一旦陛下决心以内廷名义行海贸时,必遭海商怨愤,他们在朝堂关系错综复杂,到时必牵连先生。”
“呵呵。”
简宁轻笑,“那倒不会,传言只是传言,我不过一介女流罢了,哪里能给陛下什么金玉良言?待见其中利益,某人自狂,到时不待见人可未必是我。”
众人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不由爆发出一声笑声,“是了,先生是女子,怎会向陛下谏言?”
“我明白了,难怪刘瑾会推了南下的事,而张永却主动请旨南下,呵呵,这两人不合已久,怕是有好戏看了。”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对于简宁的坦诚都心生好感。今日能进这间屋的自然都是选过的,既要家世出众还要人品清贵,简而言之都是靠得住的人。
一伙人讨论了一会儿,便觉简宁这条计谋实在高明。就是赤ll的阳谋,就看你刘瑾到时按不按得住自己了。
“妙,妙!”
一个矮个子的士子站了起来,“那刘瑾贪婪如饕餮,这海贸之利北人尚或不清楚,可我等江南之人却是清楚。吴淞一带大海商极多,瓷器,丝绸一府难支,时向我常州买货,每年交易银子不知凡几。史书终究是死的,若被刘瑾见其利益,恐很难逃脱其诱|惑!妙计,妙极!当真可惜,先生若为男子必为我大明肱骨,可惜,可惜啊!”
简宁谦虚道:“当不起恽公子称赞,公子乃是司马迁外孙西汉大臣杨恽之后,骨子里流着的可是太史公的血,在您当前不敢托大。”
恽珲哈哈一笑,道:“先生说笑了,为避灾祸改祖宗姓乃是不孝,惭愧,惭愧。”
嘴里虽谦虚,可简宁看得他的骄傲。也是,自己若是有这么一个老祖宗也会骄傲吧?特别是这个对门第还算看重的年头。
“世事变迁,每逢恶人当权,兵灾盛起便有改名改姓之事,我这姓不也改过么?”
众人一阵笑,杨焕道:“听先生此言,似对姓氏颇有研究。”
“倒也知道几个。”
简宁淡淡一笑,“日夜漫长,一日三餐,除却写书总要找点事做,看书便是极乐之事。”
众人一阵佩服,“先生不用行举业,又名动我大江南北,可却还能安心治学,我等佩服!”
说着便是恭敬行了一礼,脸上纷纷露出敬佩之色。
这就是一个道德年代,虽然假道学不少,可君子也不少,为人慎独好学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尊敬。
简宁忙回了一礼,道:“各位兄长都年岁都比我大,总是行礼我可吃不消了,还是随意些,不然我怕我走不出这门,寿数就被折没了。”
“哈哈哈哈!”
这下众人忍不住了,抱着肚子纷纷大笑,杨焕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先生当真会说笑,生死之死亦能拿来调侃,我等佩服啊!”
第75章痛骂刘瑾()
从会馆出来时已过未时,在签了几个签名后,简宁算是得到了大家的认同,理所当然的也就成了这伙常州名门子弟的同道中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单打独斗从来就不适合人类社会。多个朋友多条路,在这重名声的时代是上佳保命守则。
告别了众人,又随着他去了新店铺坐了坐,将新写的手稿交给他后便道:“哥哥与我往来,想来不久便会被刘瑾得知。又或许,他已得知。刘瑾气量狭小,重帝宠,哥哥在京可要小心。若有什么事,尽管潜了奴仆过来通报,我与那张永关系还不错,总能说上一二话。”
胡彦书点点头,“我晓得的,妹妹放心。京城水深,必尊圣人教诲,谨言慎行,以免祸害。”
简宁点点头,“时候不早,我这便回去了。”
胡彦书自是一百个舍不得,只是眼下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如今谣言飞起,若是再传出她与男子往来过繁,恐非议更多。
让人去叫了辆车,送至门口道:“妹妹好走,哥哥不送了。”
简宁点点头,行了一礼便是带着家人回去了。
到家后,张妈便是拿来上午就熬好的绿豆百合汤给简宁,“大姑娘,二哥,你们都吃些消消暑。”
“大家都吃。”
简宁吩咐道:“酷暑难耐,做事辛苦,且给前院众人送一碗去。”
“嗳。”
“先生,你心肠可真好。”
赵基今日算开眼了。那些名门公子他虽知晓名头却是一个都不认识。今日来的人他曾也听过名,都是常州有名的才子与神童。不但有才华,家世也好,就是旁支子弟也因学业出众而被主家重点培养,端得是前途不可限量。
就说那杨焕,与去年才中进士的周金关系颇好。那周金如今乃是工科给事中,在这四品五品多如狗的京城看着不怎么显眼。可若是了解了这职位是干什么的,就知这实权是有多大了。
工科给事中,乃是明代设置的监察机构。给事中专主封驳,纠动等事。如检验军器局所造军器,监收弓箭弦条,甚至连营建,铸钱工料都归其管。
在这个位置上,若是稍稍卡下就能将人整得死去活来。周金才中进士就封这样的官,虽不如翰林编修等风光,可却是好得很。
今日来的公子们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朋友,其中很多还都是同乡。今日简宁与其交好,交好的可不止是这些人,还有其人脉。
赵基喝着绿豆汤,心里越发佩服自家老爹了。难怪同样是百户自己家能有那多家产呢,感情都是老爹脑子好啊!
看看,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若是先生再做了娘娘,他岂不是要生发了?
想着美好前程,赵基的眼睛都眯起来了。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幸运的人吗?啊?!侍奉在偶像身边不说,还能有个远大前程,他赵基这辈子值了!
在明人看来,一个女人能得帝王青睐那便是最大的成功,赵基对于胡彦书那番愁肠是理解不了的。既然要嫁,当然要嫁最好的,反正到哪都是三妻四妾。
简宁见赵基吃得香甜,便道:“子石,可要再来一碗?”
“啊,多谢先生。”
赵基也不客气,他不是矫情的人,将碗递给张妈后道:“先生,今天你干嘛要跟他们坦白开海贸的事是你提的?我爹说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虽是同乡,可难免不会嘴碎坏事。”
简宁抿嘴一笑,“你道他们真不知是我说的?就算现在不知以后也会知道的,所以我还是早早说了好。”
赵基与二哥同时挠挠了头,异口同声地问道:“这是为何?”
“如此方显真诚。”
简宁忽然看向赵基,“子石,来日|你可会因利背叛我?”
赵基愣了下,随即哈哈一笑,“先生,您说这话是当我是自己人了?指天发誓的话我不说,不过我赵基可不是软骨头,说句犯忌讳的话,我好歹也是赵宋后裔,骨子里流着的也是帝王血,怎会做那等下贱事?”
简宁呵呵一笑,“子石,你当真是实诚君子,性豪如侠,就在我这儿看家护院着实委屈你了。”
“反正我在老家也没事干。”
赵基倒是满不在乎,“再说在先生这里还能第一时间看到手稿,多美的事啊。您不知吧?家乡那群人不知多羡慕我咧,他们嘴里骂我疯子,待消息传回去定要嫉妒死的。”
似想起了那画面,赵同学忍不住痴笑了起来,一副开心到极点的模样。简宁望着他倒是有些羡慕。
接触几次也有了深入的了解。赵基看似粗豪却是粗中有细的人,他不是没心机而是不愿用。大概真如他所言,他就是个懒鬼,考武举也不过是想试探下自己的能力。
他嘴里说跟着自己是搏个前程,可简宁却觉着这人并不怎么在意前程,似乎天天有好玩的事他就足够开心了。
而二哥跟他似乎很有讲头,当真是王八绿豆对上眼了。一个小屁孩,一个大屁孩,聚一起看个蚂蚁都高兴。这两日,他还教起二哥武艺来。让简宁意外的是,二哥居然还学得有模有样的,当真是上帝给你关上了门又会再留一扇窗?
望着直肠子的赵基简宁思绪万千,轻轻摇头,自己若能活到赵基这份上那才算是修炼到家了呢!
这才是真智慧,大智若愚啊!
正感叹着却听小厮来报,“大姑娘,司礼监的刘公公来了。”
张妈眼皮一跳,下意识地望简宁。喜儿忙拉着二哥就往后间走,福大与富有则是自觉地站到简宁身后,活一副刘瑾乃是洪水猛兽的样子。
赵基站了起来,眼睛里闪着兴奋,“哈,都说这家伙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今日总算能瞧个究竟了。”
简宁瞪了他一眼,赵基呵呵笑着,道:“先生坐着,我代您去迎他。”
“不用了,还是我亲自去迎吧,刘公公可是立皇帝呢。”
几人会心一笑,便是拥着简宁到了前院。简宁跨出门,下了台阶,连连拱手作揖,“不知公公驾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简云舒,你让杂家好找啊!”
刘瑾上来便是阴阳怪气的,“杂家的人可不知跑了几次了,这大的日头就差没晒死了,杂家这都是第二趟了。”
简宁立刻敛了笑容,换上肃穆脸,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