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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破不立。”
简宁的眼神淡然得可怕,“我们的陛下就是走得太顺遂,所以天下百姓就要吃苦。”
几人一种黯然。帝王无心皇位,这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天子这些日子虽有些勤奋,可他到底没经历过什么事。如今战火四起便是慌了手脚,除了咒骂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他倒也想有作为,想御驾亲征。”
简宁一笑,叹气道:“陛下是有勇气的,可惜他这辈子过得太顺遂了,先帝也走得太突然,在位时为了中兴大明也没能教他什么。这会儿,也许陛下已经明白了,这天子不是他想当就当,想不当就不当的。他舒服了,天下百姓就要受苦。只有他苦了,天下百姓才顺当。”
“如今小王子不足为虑,可这四川”
唐寅望着刘瑾的稿子,“他若真这般做,就是将人往死里逼。”
“他这人也就这点意思了。”
简宁不屑,“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来坑我,也就这点出息。”
胡彦书愣了下,忽然明白过来,“是了。这等事在朝堂议论就好,何必刊登报纸昭告天下?”
“我与他早就势同水火。这报社说是陛下的,可总领之人却是唐叔您,而我与您的关系又非同一般。所以在刘瑾看来,这报社就是我的。我若不刊登他的文,他可说我小人之心,公器私用,有违我们办报的初衷;我们若刊登了必要被天下人耻笑,这等狗屁文章录用不说,没准还会以为我们怕了刘瑾。”
简宁喝了口茶,悠悠道:“只是刘公公似乎忘了,这报纸他会利用,我就不会么?呵呵我们赶几个通宵,遇上国之大事自是要加刊,我倒要看看刘瑾有什么本事挑起这场舆论战!”
第二日,京城之人就惊讶地发现皇家日报加刊了,可一看内容却是气死。
刘瑾是个什么狗屁东西?!这样的人写的东西也能上报纸?更令人愤慨的是,他居然要对那些叛民实行连坐之法?!这特么脑子是进水了吧?这是要将人往死里逼啊!还想不想过安生日子了?!
又听说刘瑾这几日在朝堂颇为风光,陛下大有原谅重用的意思,一时间,京中士人议论纷纷,这晋陵先生莫不是服软了?
刘瑾与简宁的争斗在京城已不是秘文,而别人也早将皇家日报视为简宁的东西。所以今日刊登刘瑾的文章,自然也就会让人以为简宁服软了。
这让一群书迷很气愤!我们如此支持你,你怎么可以倒向阉狗?!
可还未等他们上门算账,第二日皇家日报又加刊了,首页赫然登着晋陵百小生几个字,而标题更是触目惊心:四川造反犹如公公去势:论一个宦官的成长史。
第103章字字如刀()
如此独特冗长的标题一出都把大家炸懵了。还未看内容,就看这标题,只觉一身冷汗都出来了。
如今宦官得势,而这些人最忌讳大家提下半身的事。可晋陵倒好,直接拿到报纸上来说,这,这是要做什么?!
之前还觉晋陵服软的人,这会儿都五体投地了。
这女汉子,容我等一拜!
惊吓过后,就觉奇怪了,这四川造反跟太监去势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十月金秋,桂花飘香。好好的日子,愣是被简宁这一道雷人的文章给弄得天摇地动,天雷滚滚。
霎时,刊印出的两千份报纸被卖了个空。到了下午,竟已要加刊了。
李东阳放下报纸,不由道:“平铺直叙,依是大白话。”
“可却是痛快!”
杨廷和接话道:“字字如刀,句句见血。叛民如阉人,可怜可恨可却也令人唏嘘。世道若宁,谁会叛乱?世道若富,谁会为宦?”
“他们本来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在土里刨着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所想的也就多些个收成,今天能个饱饭。什么时候,能吃上碗白米,再来片腊肉,人生的欢乐也尽于此了。可就是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如今造反了。
他们为什么造反?
他们吃不饱饭了,树皮也啃没了,没有路走了,他们只能造反。就跟宫里的那些公公们一样。想当初,许多人不也是吃不饱饭了,才舍了身上一块肉,顶着‘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的不孝名头才活了下来么?
活下来了,自然就是要往上爬的。农民拿着锄头反抗了,发现反抗能带来好处,所以一碗白米,一片腊肉也就满足不了了。转个身,他们就变了,变成了吃人的恶魔。貌美的妇人,幼嫩的女童都成了他们发泄的对象。温饱思淫|欲,圣人的话是有道理的。
太监不会祸害妇女,他们身体上的祸害被去除了,可不要以为这样太监就不想人事了。他们也是想的,身子干净了,可心不干净。没了样东西,总是要惦念的。女人是想不到了,自然就想要权势。有了权势就有人巴结,有了人巴结,就有钱财。钱财,权势弥补了太监们少了的那块肉,于是更加变本加厉了起来,就好比叛乱的农民。锄头换了刀剑,能作的恶多了,自然是要作得更多些。
这样大家才会怕他,才会将他们供起来。试想下,这些人要是不作恶了,大家还供着他们做什么?不过说来,叛民总是要可怜些的。太监虽少了些东西,可受了委屈总也有口饭吃,可叛民吃什么?他们吃自己的孩子。大家换着吃,这样大家吃得都舒坦些。没办法,太饿了,等不及送孩子到京城去势当太监了,只能先吃了,顶过这一关再说。
我到京城有些时日了,也认识了几个宫中的公公。说来,这些公公倒也不全变|态,有些人更是志向高远,品性高洁。这样的好人儿自然是要多多往来的,闲暇之余,便是谈起了各自的过往。
就说某公公吧,当年也是一场瘟疫”
简宁这种充满嘲讽式的文章一经面世立刻引起轰动。以往只知她会写,能写儿女情长也能写国之大侠,可没想到,竟也能用白话文写出如此辛辣的文章。
这字字句句,简直是笔锋如刀,直戳人心脏。讽刺的是太监,怜悯的是叛民,可针砭的却是当今社会的怪状,直指人心。
“贱,贱,贱人!!”
刘宅内,刘瑾尖利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大宅,“竖,竖子!安敢如此欺我?!!”
简宁这篇文可谓是把他的皮都扒干净了。她里面说了品性高洁的阉人,也说品性低劣的阉人,不消说,那低劣的阉人定是指他。
“天子享万民供奉那是理所应当的,可有些公公觉着自己伺候天家也辛苦也应享受下供奉。所以这手往脑瓜子上一拍,一条财路便开了。外来的官员想在京里当好官,少不得要走门路。要说哪条门路最好?自然是往宦官那儿走。为啥呀?人家伺候着天子可直达天听呢!下面的人有上进心,上面的人自然就有了来钱的门路。可被动的总不能与主动的比,来钱还是太慢了,所以怎么办呢?简单尔!逼着人上进呗!所以要说了,农民为什么造反?圣人有云:治国如烹小鲜。农民被坏官,庸官逼着活不下去要造反,那官场上被逼着‘上进’的官员又待如何?是变本加厉盘剥百姓,让更多人造反还是真真是细思极恐啊!”
“听听,听听!”
刘瑾将这段念出来,脸都发了青。这简直诛心!这简直就是在说他刘瑾逼得众官员都要造反了!他是大明的祸害!
张彩的脸色也是难看得紧。因为这篇文还有其他内容,比如说宦官是主人家的狗,也是可怜得紧。可明明是这样的可怜狗却还想养一群狗来神气神气
这特么的!
饶是涵养功夫不错都想骂娘了!
这个简云舒简直太刻薄了!都说打人不打脸,她这是将人脸都要打烂了啊!
真是想不到,那样一个性子冷清的人竟能写出如此恶毒的文章,真是气得人都要炸了。
“她没指名道姓,可就是说的杂家!杂家辛辛苦苦为了大明,她说的杂家好似是大祸害,甚至还想谋反一样,这样捕风捉影,她到底跟谁学的?!陛下是万岁,宦官是九千岁,这,这,这到底在说谁?!”
张彩沉着脸,俊目里一片阴沉。
“公公不得生气。”
他阴沉沉地道:“若冒头了,必有人说公公心虚。”
“那,那该怎么办?!杂家白被她骂了?!还回不得嘴了?!”
“呵呵,自古王朝败落的罪名只落两者身上。”
张彩笑得阴冷,“一是宦官,二是祸水。”
“张彩你什么意思?!”
刘瑾脸色阴沉,“你这是在嘲笑杂家么?”
“不,公公误会了。我这是在笑天下人蠢,找宦官背锅。不过,公公”
张彩笑了起来,“红颜祸水也是大忌,她能骂您祸国殃民,您也能说她是祸水啊!这简云舒生来克母,又克死两个姐姐和父亲,这样的人”
刘瑾眼前一亮,笑了起来,道:“对了,她门前那树如何了?”
“虽是百年古树可也经不起这样折腾,这两日叶子都黄了,看着也差不多了。若再是配上公公的文章,定是相得益彰啊!”
刘瑾一笑,道:“杂家那点笔下功夫是比不得这小贱人了。你的文采倒是不错,不若你来替杂家写?”
“恭谨不如从命。”
张彩一作揖,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自信,“愿为公公效犬马之劳。”
豹房内,正德望着那份皇家日报发着呆。这篇文章写得辛辣无比,也让正德见识到了简宁另外一面。若是以往,他定是要惊喜自己又了解了她一些的。可此刻,正德却是欣喜不起来。
江西的叛乱未平,四川又起叛乱,响应者超出他的想象。而简宁这篇文更是将一片盛世假象给撕了个粉碎,将朱家皇朝的烂根子都掀开了。
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尽责的皇帝,虽然他也想过要做个皇帝,可大臣对他的掣肘令他自暴自弃。可今天,就在刚刚,他忽然明白了过来。
当他登上帝位的那刻起他已没了任性的权利。他一人的任性会造成千千万万人的苦难,万民的朝贡不是那么好吃的,他必须打起精神来坐那龙椅上,哪怕坐如针毡也得忍着。
当温情脉脉的面目被撕去,正德陷入了痛苦。他无法再欺骗自己了,他喜爱的女人尚有如此勇气,他若再颓丧,还如何配得起她?
看似高高在上的天子,一旦喜欢上了一个女人也就变成了凡俗。这个头次让他动心的女人让他开始苦恼起来。
她的若即若离,概因自己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么?
正德合上报纸,思虑久久,终于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般,喊道:“谷大用,去敲钟,令所有大臣前来议事,朕要下罪己诏。”
谷大用一惊,连忙跪下,颤|抖着身子道:“陛下”
“莫要废话,去!”
正德站起身,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知错能改善才是大丈夫,他不能连女子都不如!
第二日外出买早饭的赵基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大喊道:“先生,先生!陛下,陛下下罪己诏了!”
正抱着狗狗在逗乐的简宁手一顿,眼里闪出惊讶,“罪己诏?”
天子下罪己诏那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正德他?
“外面,外面现在都是人,各处都张榜了,陛下说他自登基以来,宠信宦官,胡作非为,大建豹房,乃至黎民受苦”
简宁嘴|巴张得老大,“这,这当真?!”
“这,这事小的哪里敢乱说啊!千真万确!顺天府门口也挂上了,小的备好车了,先生您要去看看么?!”
简宁的眼睛瞪得老圆,那个熊孩子竟知自己错哪了?还有勇气跟天下人认错?!
第104章封号()
刘瑾躺在床上,罪己诏已下了三天,天下舆论纷纷,朝中却是安静得可怕。
多年的争斗经验告诉刘瑾,这是风雨欲来的景象,陛下罪己诏里那句宠幸宦官等于是给他判刑了。如今他虽还是司礼监的大太监,可以后会怎么样似也是可预见的了。
想到这里,刘瑾闭上眼,眉宇间带上一丝疲惫。他不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好像那个叫简宁的女人进京后,他一帆风顺的人生就开始变得不顺了
一丝怨毒在刘瑾眼里升起,那篇文必须让人发了,他一定要让她翻不过身来!
时间就在这样一种诡异的气氛里度过,阉党们很是诧异,这样好的机会,那些所谓的清正之人竟没趁机攻陷他们么?
再一琢磨,便是得意起来。如今朝里的刺头都被赶下台了,他们就是想翻风浪也翻不起来啊!陛下虽罪已了,可却并未撤了刘瑾的职,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陛下离不开刘瑾,最起码暂时是离开不了的!
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