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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安娴瞄见他额头似乎都冒了冷汗,一时连自己手脚都觉得透了薄薄寒意。虽不知他身体到底有什么毛病,不过直觉上她觉得问题应该挺严重。
她询问的看着他,语气不自觉放得又轻又柔,“我扶你过去那边歇一会?”
陈芝树心中暗喜,顾不上那处强烈的疼痛,正想点头。
忽然就听闻一道慵懒的低沉的却极富磁性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了过来,“原来你们在这赏梅,真让人好找。”
陈芝树抬头,淡淡掠了掠自另一边转出来的靛蓝身影,眉梢几乎立即泛出一抹森然冰凉来。
夏星沉是故意的!
只一个眨眼,他原本苍白得仿佛透明的脸,忽地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莫安娴正担心呢,乍然听闻夏星沉的声音,心头正觉得高兴来了帮手。可她一转头,却又见陈芝树没事人一样将身姿站得笔直,就连神情也是淡淡的透着疏离冷清,面色却正常得很。
眸光转了转,少女心中也落下浅浅困惑怀疑。
“莫姑娘,要酿出白雪梅酿三日晴,这红梅花瓣是必不可少的。”
莫安娴挑了挑眉,还未出声。夏星沉身后就传了大片脚步声,浮香袭来,随即只见衣衫鬓影在雪白里翩然摇动。
“夏公子,我们也要学酿酒。”
“酿酒需要拾这些梅花瓣吗?那正好,我们今天就来做一回踏雪拾梅的雅人。”
众美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说开了,同时也默默的在三人之间散开了。
莫安娴看了看笑得一脸慵懒随意的右相大人,又看了看面容依旧冷清拒人千里外淡漠孤远的离王殿下,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好吧,大家一起来拾梅花瓣。
众美兴趣高昂,且梅庄距京城不近,当晚,大家就在深潭边那排精致小屋住下了。
这山谷三面环山,遮风极好,他们住在深潭边,竟也不觉得太冷。
而莫安娴睡得早,到了半夜的时候,反而醒过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
既然睡不着,她索性就起来。窗外月色皎洁,静静映在银白梅红的山坡上,更显这谷中清幽寂静。
她坐在窗前,托腮看着山坡,然而该寂静无声的夜晚,她却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轻微响动。
她凝神听了听,然后悄悄站了起来,往门边走去。
确定声音是从外面那块平整大石附近传来之后,她轻轻拉开了一丝门缝。
探头望去,皎洁月色下,一抹俊颀的笔直的身影正端坐在大石前。此刻,那眉目如画的男子正认真专注的在捣鼓那套酿酒的工具。
莫安娴心头震了震,陈芝树大晚上不睡觉,一个人在这琢磨酿酒?
她觉得自己横竖睡不着,便干脆倚在门边,静静看着那人有些笨拙的一举一动。
陈芝树虽然从来没有学过酿酒,甚至在这之前,连见也没见过酿酒的工具。
可这会,他专心的捣鼓了一会,就琢磨出酿酒的门道来了。
莫安娴倚在门边,神色古怪的看着他动作慢慢从笨拙生疏到熟练,月色慢慢偏移。他酿得专注,莫安娴看得凝神,不知不觉中,居然真让他无师自通的慢慢酿出了一坛酒。
少女诧异的看着他将手中花瓣一点点变成了酒液,在想白天没看见这神祗一样高不可攀的冰山殿下弯腰拾过一片花瓣,怎么这会他面前却有一蓝子那么多?
不过,莫安娴诧异归诧异,却完全没有出去一问究竟的意思。
因为她清陈,就算她去问,以陈霸王的脾性,也完全不会回答她。
默默又看了一会,外面的陈芝树似是终于满意了。
酿够一坛子酒之后,就停下了手中动作,反而拿起坛子就着月光慢慢挥动指尖。
“这位在干什么呢?”少女狐疑的在房内低声自语,“对着坛子雕花?”
陈殿下当然不会无聊给一个酒坛子雕什么花。
第167章()
至于他认真的一笔一画以指尖为笔在雕什么?
莫安娴睁大眼睛凝视一会之后,就浑身莫名震了震。她原先确实看不出他在坛子雕什么,而且隔那么远的距离,只在淡淡朦胧月光下,她就算有一对火眼金睛也没用。
更遑论她并没有。
但是,月色偏移,陈芝树就着月光雕刻,他一笔一画都如此认真,以至动作放得极缓。
莫安娴便慢慢从他指尖画动的方向,渐渐猜出了他到底在雕什么。
大约一刻钟后,男子对着坛子轻轻吹了吹。月光下,莫安娴三个字已整整齐齐赫然现在坛子上面。
莫安娴远远的望着他将酿好的梅花酒倒入坛子,然后封住口,再然后走到深潭边。
在她诧异的注视下,将那坛子缓缓沉入了水潭中。
莫安娴眨眨眼,再眨眨眼,慢慢转身,轻轻关上了门。
这一刻,心跳莫名有些快还有些乱。
这一霎说不出心头究竟何种滋味,良久,她仍旧静静靠着门,理不出头绪来。
他为她,可以深夜月下酿酒!
究竟他心里……?
清晨起来,莫安娴格外的安静,连夏星沉暗示明示可以勉强教她酿酒,她也心不在焉的推辞了。
夏星沉也不强求,只默默看了她一会,然后就安排那几位美人先行离开。
待回程时,夏星沉看了看一向奉行沉默是金为准则的离王殿下,很客气的征询了莫安娴意见,“莫姑娘,还是坐来时的马车回城?”
莫安娴几乎连想也没想,就笑着点头,“自然,夏公子的马车舒适,最紧要是没有什么让人窒息的压抑气氛,我坐得心里舒坦。”
这是赤果果讽刺外加指责离王殿下的马车,尊贵是尊贵,可让她心里不喜。
因为有座冰山在里面镇着,她觉得心情压抑,而且还感觉窒息的难受。
夏星沉掩去讶异,似非似笑的掠了眼锦衣男子,“既然如此,我们就上车吧。”
转身一瞬,他想了想,又扭头对陈芝树道,“想必离王殿下不喜别人靠近,不喜与人共乘的规矩依旧还在?”
陈芝树抬眸,波澜不惊的转着眸子,淡淡瞥他一眼。正想说话,却见他的和气圆脸侍卫张化正一脸忧色的匆匆赶过来。
张化看了看与夏星沉站在一起的莫安娴,这才硬着头皮走近陈芝树跟前,拱了拱手,道,“主子,有情况。”
陈芝树见他神色凝重,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的挑了挑眉梢掠了下不远的紫衣少女,淡淡道,“何事?”
张化靠近一步,在他跟前压着声飞快的禀报起来。
陈芝树听完,目光似是沉了沉,而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仿佛更冷了一些。
想了想,转身往莫安娴那边走去,却在夏星沉跟前站定。姿态依旧孤高淡漠,不过冷淡的语气里却透着诚恳,“拜托右相送她回去。”
拜托这两字很平常,可从他嘴里吐出来,就不是一般的惊人了。
最起码,莫安娴第一个被他这古怪的语气给惊到了。
“发生什么事?”少女看着他,眉头蹙起,“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陈芝树淡淡看她一眼,没有说话,视线略略抬了抬,静静凝在夏星沉面上。
夏星沉笑了笑,依旧懒洋洋的姿态,“份内之事。”
言下之意,她是他接出来赏梅的,送她回去是再应该不过的事情,用不着殿下你郑重拜托。
他送她回去,可不是让你离王殿下承情的。
陈芝树可不管他要表功还是暗讽,见他应下,心中略略放了心。又转头看了看冷刚,再瞥了眼小脸罩了寒意的少女,冷淡无波道,“冷刚。”
没有下文,不过冷刚很明白主子的意思,是让他留下保护莫安娴。
眉头不禁皱了皱,原本冰冷没有表情的脸,微微黑了一层,掠了眼莫安娴,想要说什么,最后到嘴的只余坚定的一句,“是,属下遵命。”
安排完毕,陈芝树便欲离去,然在临上马车之前,似是想起了什么,忽又改变主意,顿然回首朝莫安娴看了看,冷淡道,“没事。”
少女黑着脸,无动于衷的低头,坚决不去看他。
离王殿下惯将别人的关怀不当回事,她觉得也该好好让他感受一下被人彻底忽略的滋味。
陈芝树默默看她一眼,临走前眼神似乎怅然若失,夏星沉看了看低头跟自己耍性子的少女,随即含笑打趣道,“多余的人终于都走了,莫姑娘,不如我们继续在这酿酒如何?”
他低沉慵懒的嗓音听不出真假,莫安娴此刻哪里还有酿酒的心情,直接摇了摇头,提着裙摆自己上车去。
待在马车里面坐定,才浅浅笑道,“还是右相大人的马车让人觉得舒服。”
夏星沉挑了挑眉,如果她称赞一次,他觉得一般正常。如果她以这种漫不经心的口吻称赞上两次,那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右相大人喜欢在这继续当煮酒英雄,那这马车就暂时借我用用好了。”
夏星沉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然后苦笑一声,身形微动飞快的掠到马车上。
挑了帘子进入里面,见少女已经完全一副主人姿态,夏星沉脑里立时闪出一个词来。
不过,这会莫安娴心情不美妙,所以那个词在嘴边转了转,右相大人决定还是识相的别在这时提出来刺激她好。
马车在沉默中行了一会,莫安娴干脆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这一闭,竟然不知不觉中睡得迷迷糊糊了。
她再睁开眼睛时,是因为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张目的第一时间,却见夏星沉起身正欲走出去,她心中莫名一凛,立即问道,“出什么事了?”
夏星沉见已惊醒了她,只得回头含笑淡然道,“没什么事,是我的人在前头拦下马车,”说完,又觉得这样反而更令她担心,便又道,“大概是公事。”
莫安娴看着他下了马车,心头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就算是公事,需要在半途拦车向他禀报的,也断然不会是小事。
也不知是不是她错觉,总觉得刚才夏星沉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似乎平静中微微透着歉意,而且他的话很明显带着安抚的意味。
她又不是小孩子,而且夏星沉与她认识时间也不短,应该也清陈她的个性,绝对不会是遇事就慌张的人。
这么一想,莫安娴越发觉得心中不安,警剔立时像无形无状的风一样,拼命在心头里灌。
她深吸口气,微微沉下脸在车内沉思。
过了一会,夏星沉回来了,他这会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怎么好,唇角那风流文雅的慵懒笑意尤在。可莫安娴看着,总觉得有几分勉强的味道。
她挑眉,只偏头静静看着他,倒也不说话。
如果他愿意说,她不问,他也会告诉她。
相反,她问了也是白问。横竖选择权都不在她手里,她又何必先费这口舌。
夏星沉见她默然凝目,不知怎的,脑里就想起先前陈芝树离去的画面。那个时候,她面上担忧可是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可这会,对他,却选择了安静以待。
心下暗暗叹了口气,真希望她无心之下的区别不要那么明显。明显得他一看就知道,一看就心头禁不住郁闷。
可他同时却十分清陈,这种差别待遇在很早就已经在她心中形成,并且无时无刻都在无心之中表露出来。
他希望她不加区别,显然眼下来说是痴人说梦。
敛去心中微微不甘,夏星沉笑了笑,道,“家母与幼弟日前上京,前几日遇上大雨,滞留在小镇上,家母她身体一向不怎么好……”
莫安娴瞧见他歉然眼神,立即露出不在意的笑意,出声打断他,“我在此回京不过半天路程,你去吧,令堂这会一定十分想念你。”
不然,也不会派人给他送信了。而且,她估计事情肯定没有夏星沉说的这么云淡风轻。
夏夫人一定在某个小镇病倒了吧?
对了,他刚才提到幼弟?莫非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
可这属于夏星沉的家事,而且这会显然不是适合向他打听这些的时候。
略一沉吟,莫安娴便道,“那座小镇离这不近吧?不如你坐马车去接夏夫人,我骑马回城就行。”
夏星沉刚想说话,她却不给他机会,又道,“这马车舒适一些,夏夫人到时坐它回来,应该会好受些。”
莫安娴说完,起身就要下车,却被夏星沉长臂一伸拦在了车厢里头。
他笑了笑,目光复杂中隐约透着无奈与感动,“莫姑娘,你坐马车回去,我骑马去接我娘。”
“你别拒绝,先听我说。”莫安娴张口,就被他给拦住,“不能亲自送你回去,我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