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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歌静静站在一边,无视周围所有的目光,懒懒散散,不咸不淡的表情,甚至还打了两个哈欠。“白大人,您是对我有意见吗?”她的声音成功吸引到白渊常的目光,于是笑道,“或者,您是对符家有意见?还是对女人有意见?嗯?”
古湘玲忍俊不禁,在帘子后面偷笑。
白渊常气得吹胡子瞪眼,他以前觉得白潜这孩子不服管教,如今和符弦歌一比,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上。“符弦歌,听听你说话的语气,你有对长辈的尊重吗?”
弦歌笑容可掬,“白大人,您才是对太后不尊重的那个人。如今这里做主的人是谁?您扪心自问,反对我担任摄政王难道没有私心?白大人,若真依您的意思,您又将太后的威仪置于何地?难不成,这朝中任命职位,还是您白大人说了算?”
白渊常狠狠一甩手,“信口雌黄!你曾经在极东国待过,还是那里的皇后,难道不该怀疑你吗?”
古湘玲清了清嗓子,轻柔的声音在大殿内缓缓荡漾,“众卿家稍安毋躁,哀家自己也知道,其实哀家并不擅长朝政。这个国家是大家所有的,哀家希望它可以越来越好,所以,一直想找个信任的人来主持朝政,白大人也好,元大人也好,都可算是朝廷栋梁,没有你们,哀家也坚持不到今天。不过,哀家从小和符弦歌一同长大,非常清楚她的才能,哀家相信她一定能担当好摄政王一位。”
古湘玲顿了顿,看这台下似乎还有人要说话,她悠悠一笑,继续道,“而且,从私心出发,符弦歌也算得上是哀家最信任的人,所以,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从今天开始,符弦歌就是雀南国的摄政王!”
话音一落,白渊常就“扑通”一声跪下,声音沉痛,“请太后三思。”他一跪下,接连又有几位大臣跪下,嘴里嚷嚷着“请太后三思。”
古湘玲在帘子后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轻咬嘴唇,正想甩袖子离开,想了想,还是坐下来。她长长叹一口气,“摄政王,下面的事情就由你来处理吧,哀家先走一步了。”
弦歌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巡视大殿一圈,走到跪下的白渊常面前,从上往下俯视他铁青的面孔,喝道,“来人!把白大人押回白府监禁起来,日后没有本王的旨意就不用再来上朝了。你们在白府外监守着,一旦让本王发现白大人离开,你们就提着脑袋来见!”
话音一落,白渊常就呼的一下站起来,怒目而视,“符弦歌,你太目中无人了!”
弦歌一笑而过,“白大人,本王再教你一件事,请记得我的官职在你之上,以后见到本王要尊称一声摄政王才对!”
四周的侍卫犹豫片刻,终不敢违背弦歌的命令,把白渊常给押下去了。跪在地上的其他官员一见此种情形,又被弦歌冷冷的目光扫视,顿时不敢再造次,连忙退下去。
退朝后,弦歌一人漫步在宫廷中,正想去皇上那里给他上课,却见白潜拦在她面前。白潜笑吟吟地看着她,“尊敬的摄政王殿下,多谢您今日手下留情。”
她手下留情了吗?弦歌自己也不知道,她浅笑,“你家老头子一定觉得我今日令他颜面扫地,你居然还说我手下留情?”
白潜笑得灿烂,“只是颜面扫地而已,这当然算是手下留情了。说起来,你今天的做法太过独断独行,实在不够聪明。太后让你处理明显想让你做恶人,你居然还真跳下这坑。”
面对他的敏锐感觉,弦歌欣赏地笑笑,“做恶人就做恶人,我本来就不需要什么名声。将来这江山是要还给皇上的,如果我在朝中太得人心,以后皇上也不好做。”
白潜诧异道,“你已经想得这么远了?距离皇上亲政至少还要十几年,这么长的时间,以你的才智足够改变一切,你真会乖乖把权力还给那小皇帝?即使你同意,符家会舍得吗?”
弦歌哼笑一声,“白潜,你这算是在试探我吗?如果我真的妄想权力,那又何必回来?我只想送给雀南国所有百姓一个太平盛世而已。至于符家,我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或许会带给它不少好处,但是,真正做主的人是我,我不打算被符家控制。”
“虽然不打算被符家控制,不过,你也不会放弃这个难得的好机会来壮大符家的声势吧?”白潜了然地笑笑,“照你的态度来看,你打算彻底压制住白家,把符家送上雀南国第一大家族的位置?”
弦歌并未正面回答,边笑边跨开步伐,“所以嘛,我之前就提醒过你了,要白家以后收敛点,否则,就真的不好收场了。”
白潜望着她的背影,眉目微敛,低低的叹息消散的缥缈的空气中。争或不争?他还想让朝廷太平个几年呢?不过,即使他不争,白家也不会不争,但是,凭着符弦歌的能耐,再加上太后在后面支持,恐怕白家的胜算不大。
雀南国的朝廷中已经有几百年没有人担任摄政王的职位了,而同时兼任摄政王和太傅官职的人物,雀南国悠久的历史只出过两个,符弦歌是第三个。前两个人物,也都是在皇帝年幼的时候担任此职,刚开始自然风光无限,大权在握。不过,等到皇帝长大了,那两人的下场却连功成身退都做不过,都被皇帝胡乱按了个罪名处死。
这些事情,弦歌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只是觉得,这个赌注值得她去冒险。她不会把权力握在手上不放,她会把杨啸教得很好很好,一定会很好很好。
弦歌掌权以后,并未急着对元澜下手,她开始逐步消除元澜的党羽,也把凌悠扬埋下的其他官员贬职的贬职,放逐的放逐。任何一个明眼人看了都知道,元澜迟早也会被罢免,可奇怪的人,他竟然一直都没有采取行动,也没主动来见这个一手遮天的摄政王。
弦歌一边不紧不慢地进行着一切,一边开始细心教导杨啸。杨啸是个很聪明的学生,一点就通,举一反三。他还没开始接触朝政,可弦歌每天在书房办公的时候都会让他坐在旁边。杨啸身边并没有亲近的人,所以,就格外喜欢粘着弦歌。在小小的杨啸眼里,此时的弦歌无疑和神明差不了多少,无所不能,几乎可以翻云覆雨。
他崇拜这个太傅,他敬爱这个太傅,他喜欢这个太傅。在杨啸以后长达五十年的帝王人生中,他每次处理事情,遇到难题的时候都会开始思考,如果由太傅来做决定她会怎么做?对年幼的杨啸来说,相比高贵的母亲,他内心深处更喜欢弦歌,陪伴他时间最长的人,除了贴身的小太监,就只有符弦歌了。
“太傅,朕昨日夜里没有睡好,你陪陪朕好不好?”
“太傅,那个糕点是御厨特地为朕做的,你尝尝看,很好吃的。”
“太傅,外面的天气好好啊,朕能不能去放会儿风筝?”
“太傅,朕昨天做梦梦到你了,还梦到朕长大了……”
“太傅,你为什么还不成亲……”
杨啸小小的身躯里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一看到弦歌就异常兴奋地跑来,然后扑到他身上。他不敢对古湘玲做的事情却反而敢对弦歌撒娇。弦歌也很喜欢抱着他的感觉,香香软软的身躯,令她不禁想起尚在远方的凌楠。所以,能贯的地方她都会尽量贯着这个孩子。
一日,弦歌正在书房批阅奏折。耳中听到了声响,她一抬头就看见杨啸圆圆的脸蛋,于是挑眉道,“你不是想去晒太阳吗?居然舍得回来?”
杨啸手里端着一碗茶,献宝一样地捧给弦歌,“太傅,这个很好喝哦,你喝喝看。”
弦歌无奈,根据以往的经验,她若不喝,这孩子绝对不会罢休的。苦笑一声,她接过来一口便喝尽。喝完后弦歌擦擦嘴,把杨啸抱在腿上,“怎么突然送喝的给我?”
“嘿嘿,很好喝吧?”杨啸一脸你快夸我你快夸我的表情,小脑袋在弦歌怀里蹭啊蹭啊,“朕刚才在外头的时候碰到了元澜,听说他太傅有事召他入宫,他想喝茶,就吩咐吓人倒了茶,然后提醒朕可以给你送一杯来……”
听他讲到元澜的时候,弦歌心中已经暗叫不好,随着身体一阵一阵地乏力,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低头扫了眼被喝得精光的茶杯,又看了看满脸纳闷的杨啸,她深吸一口气,挣扎着想将门外的侍卫呼唤进来,可惜,一句“来人啊!”,叫进来的却是元澜。
看到弦歌眼底一片沉寂,元澜微微一笑,恭谨道,“参见皇上,参见摄政王殿下。”
弦歌下意识地将杨啸紧紧扣在怀中,冷眼望着他,“元澜,本王可不记得有宣你进来过。”
元澜笑了笑,还故意回头向外看一眼,“外头除了我就没有其他人了,摄政王,您那声来人啊叫的不是我吗?”
弦歌懒得和他说废话,可身体虚弱无力的情况实在让她无法乐观,“元澜,你想对我说什么?还是想对我做什么?”
杨啸敏锐地察觉到情况非常奇怪,他尽量不让表情僵硬,装作寻常的样子,不插嘴也不乱动,乖乖躺在弦歌怀里,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也意识到是自己送进来的茶水有问题,太傅的怀抱和以往的感觉有些不一样,很没力气,可是,他也清楚,凭着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到。
元澜的神色中划过一抹嘲弄,“摄政王殿下,我还在想呢,您放弃极东国的荣华富贵,放弃皇后的尊荣跑回来,原来是因为有了更好的前途啊,呵呵,我真是为皇上感到后悔,当初怎么就挑了这么个女人?”
为凌悠扬抱屈?弦歌唇边化开几缕苦涩,“元澜,你何必讲这些,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嘴里说着替悠扬感到后悔,其实,你会做出今天的举动,还是想为自己谋取福利吧?”顿了顿,她淡淡地瞥他,“你感觉到了吧?你的势力和权力正在被我逐渐瓦解,所以,想来谈判?”
元澜哈哈大笑,“英明神武的摄政王殿下啊,你以为我还能拿什么跟你谈判,你以为我会天真到认为自己可以幸免于难?”他骤然止住笑声,恶狠狠地盯住她,“符弦歌!当时你离开极东国的时候送给陛下什么药,我今天就还给你什么药!陛下没有料到你会迷昏他!你今天恐怕也没料到小皇帝端进来的茶水有问题吧!”
弦歌沉默不语,她一直在努力运功,想将药物逼出体外,可听到这里的时候,气息突然打岔,喉咙里爬上一口血,黑色的瞳孔默默盯住元澜。
杨啸嘴唇微微蠕动,却说不出口,悔恨地不能自己,果然是他害了太傅。
元澜盯住弦歌看了一会儿,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在弦歌面前甩了甩,“这是陛下的信函,陛下要我别和你争斗,你想要什么就顺着你!好好看清楚吧!”说罢,就把信扔到弦歌桌上。
弦歌缓缓垂下眼,一字一句地看着,脸色越来越青,体内的气息越发地紊乱,指尖冰凉地有些颤抖。好,好,这怎是一个好字了得,果然是凌悠扬的作风,伤人便伤到最深,你给了他什么他便还你什么,而且还是十倍的回报。
他说,你想要回雀南国,朕便让你回去。
他说,你想要雀南国朝廷的安稳,朕也可以顺着你。
他说,你心里想的朕都清楚,你想做什么朕也明白。不过,你不惜抛夫弃子也要达成的事情,如今朕却愿意放手,让你轻轻松松达成了愿望,你心里是不是非常非常地后悔?你有没有觉得自己之前的努力和牺牲不值得?
他说,你尽管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你完全可以照着自己的道路前进。也许,你的爱国之心得以体现,你的强国之道得以实现,不过,符弦歌,你要好好记着,你这辈子将会永永远远地失去朕,也永永远远地失去凌楠!
他说,符弦歌,朕不会恨你的,朕要完完全全地忘了你。不过,凌楠却是会恨你的,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你会亲眼看见他憎恨的眼神,亲耳听见他喊别的女人为母后。
脑中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弦歌甚至有了眼黑耳鸣的感觉,嘴角渗出点滴鲜血,目光怔怔地看着那张信纸。杨啸感觉到了她的变化,眼眶立即转红,再也伪装不了之前的冷静。他纠住弦歌的衣服,声音中带着哭腔,“太傅,太傅,你怎么了?不要吓啸儿啊!”
终于瞧见弦歌的失态,元澜脸上显现得色,“符弦歌,我知道我斗不过你,不过,现在这个局面,我在我临死之前,却可以轻易毁了你的努力,毁了你的国家!”
弦歌回了回神,已经不能控制身体的动作,双手一哆嗦,便将瓷器的茶杯摔碎在地。她小心翼翼地抱着杨啸,轻声道,“你想干什么?”说话间,趁着书案遮挡住元澜的视线,她的手指颤抖在在杨啸的手心轻轻写字。
杨啸幼小的身体僵了僵,只是一瞬间,又恢复如常。
元澜拔出腰间的短刀,指向杨啸的脑袋,“如果杀了他,看你又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