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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妈隔着墙头对杜老师丈夫喊“赶紧去医院检查,别心疼那五块钱”
杜老师丈夫正在趴着墙与包子爸闲谈,这话多少听进了一些,敷衍到“肯定的,您就放一万个心”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两家大人们谁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两个月后,杜老师家果然产下一个男婴,不过却是脐带绕颈,医生护士忙活了大半天才取出来,好在抢救及时保住了母子性命,可手术费花费了五百多。那个年代家里有二百块存款的都不多,这五百块钱是家属院老师们连夜凑的。医生说,早做个B超,就省得花这么一大笔冤枉钱了。虽然折了财,但毕竟母子平安,杜老师家专程给包子家送来五十个鸡蛋表示感谢。
这回轮到包子妈心里不踏实了。包子到底是蒙的,还是真能看见啥?她把蹲在地上玩泥的包子拽过来,认真地问“包子,你真能看见杜阿姨肚子里的孩子?”
包子怔怔地说“对呀!你看不见么?”
包子妈愣了愣“能…妈妈也能,妈妈就是问,你看见的和我看见的是不是一样的?”
包子说“不就是个大气球啊!不是,大水球,水球里面有一个小弟弟,就这样缩着,就这样,手里抓着一条绳子…”包子边说边比划。
“那么,他怎么会说话呢?”
“会呀,他还朝我笑呢!他们都会说话,而且知道的比我还多呢。他们有的哭着来,有的笑着来,后院的张阿姨家的妹妹,是哭着来的。”包子咕嘟着说。
包子妈顿时惊呆,后院张阿姨是机械厂工人老郑的家属,前几天可不就生了个女孩,说是生下来就死了。但有街坊说,郑万春出去扔孩子尸首的时候,他看见那孩子脖子上有着清晰的掐痕。
包子妈颤巍巍地问包子“然后呢?”
“然后?然后那妹妹天天晚上站在张阿姨家门口哭呀!我还劝过她呢”
第二章 萨满姥姥()
真正发现问题严重是在1977年的夏天,正在门廊摘菜的包子妈见六岁的包子对着黑洞洞的仓房说话,表情很认真,声音又甜又脆,便随口问“包砸,跟谁说话呢”,包子笑盈盈地回头“和一个长头发阿姨呀!”
包子妈吓得把菜盆掉在地上“包子!胡说什么呐”
包子有点委屈“我没胡说,阿姨说她冷,想跟你借件衣服穿。”
包子妈刚捡起菜盆,吓得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你。。让她出来!”包子妈望向储存冬菜的仓房,黑洞洞的仿佛怪物的大口。
包子点点头“阿姨,你出来吧,阿姨…”包子怔了一下,像在听人说话,然后缓缓回过头“阿姨说外面太亮了”
当天晚上,包子妈就大病不起,包子爸回到家,听完叙述后回手给了包子一个大耳雷,包子哭起来,于是乎妈妈哭、姐姐劝、弟弟闹。只有包子毫不在乎爸爸那一纪巴掌,继续呆呆地望着妈妈头上的空气,一动不动。社区医院大夫李广霞带着药箱子风风火火进了门,她熟练地测体温、试敏、打吊针,一切操作完,她对包子爸说“嫂子应该是伤风了,估计是这几天累着了吧。”
包子突然跑到桌前,拿起大蒲扇跑回床头,朝着妈妈就扇。包子爸怒道“你妈伤了风,你还扇风!”
包子无辜地看着爸爸,又看看李大夫。
李广霞慈爱地抚摸着包子的头“包砸,你妈妈不热,你妈妈…”
“可那阿姨一直朝妈妈脖子吹风啊!”
什么?全家人怔怔地看着包子,安静得能听到钟表走针的声音。
两岁的弟弟试图搅乱一下气氛,但很快被凝重的氛围震慑,不敢再折腾了。李广霞很认真地问包子“什么阿姨?”包子一指妈妈头上说,一个阿姨,半身,就这样,在空气里飞,朝妈妈脖子吹气。
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包子妈头上,除了墙上那幅《工农商学兵,齐心奔四化》的挂历纸,空空荡荡。那一群昂扬奋进举着锤头钢枪和卫星、各行各业的画里人,热烈而诡异地笑着。
包子对着空气问到“阿姨你别吹了,我妈她不热。”
气氛更凝重了,李广霞回过头对包子爸说“虽然这文革刚过去,但咱还得唯物主义点儿是吧。”
“孩子小,不懂事儿”包子爸尴尬地解释。孩子能看穿别人肚皮的事他是知道的。
“也许他没撒谎呢?”李广霞诡异地看了包子爸一眼。
包子爸侧目看着李广霞,低声说“咱俩是老同学,有啥想法你就直说。”
李广霞看了看包子,又看了看包子妈,拉着包子爸出了屋门。“建国,我听说有些孩子眼睛干净,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脏东西,你知道,咱这家属院是咋来的不?听说以前就是个乱葬岗,咱这脚底下不知踩着多少孤魂野鬼,老毛子、小鬼子、国民党、共产党,饿死的、战死的,得多少?”
包子爸睁大眼睛“你咋啥都懂?你不是卫校毕业的么?还研究历史?”
李广霞颇为自信地说“你忘了,解放前,我姥姥跳过大神,我舅舅当过和尚,我姨摆摊抽过签,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不行我就…让我姥姥过来看看?”
包子爸怔怔地看着李广霞“你是要招她老人家的魂魄呀”
李广霞瞪了包子爸一眼“我呸,她老人家硬实着呢!一顿饭俩馒头!”
包子爸警惕地望了望左邻右舍,点点头“还是得保密,搞封建迷信不是小事,这运动,不知道哪阵风就能吹回来呀。”
跳大神是发源于东北黑土中的萨满巫教文化,是一种活人与死人、邪祟沟通的方式,充满了神秘而怪诞的色彩。而建国后这类仪式归于封建迷信。文革开始后,萨满巫师被打压,很多人甚至被当街打死,萨满文化备受摧残。就连我小时候,只要一听“跳大神”三个字,满脑子还都是对封建迷信的批判,长大后我才知道,跳大神是泛神论时代的产物,也是保存至今为数不多的远古人与自然的沟通模式。
在东北,跳大神必须由两个人共同完成,一个是大神,一个是二神。大神是灵魂附体的对象,二神则是助手、是解读者。在跳大神过程中,大神不停地舞动,二神手持鹿皮骨按照节奏敲打念词,唱词就是“请神词”,词不是干巴巴念出来的,而是唱出来的,曲调就是“请神调”。请神调还被纳入二人转表演体系,作为演员的必修科目。萨满巫术区别于许多巫术的一个特点是请的神具有不确定性,请来什么神灵就要与什么神灵对话。
李广霞的姥姥是旗人,今年已七十高龄,但身子骨还算健硕。十三岁的时候突然无师自通、瞬间开悟,大字不识的她一夜之间能念出百余种请神套词,成为当地一大新闻。其实真正萨满的传承就是靠突然开悟和口口相传,没有成文的书籍,没有徒弟拜师傅,只有师傅寻觅徒弟,一对一,VIP。这种传承方式与三千公里外西藏格萨尔王唱诗者的传承极为相似。当李广霞姥姥开悟之后,当地大萨满就将衣钵传授于她,三天后驾鹤西去。
伪满时期萨满姥姥因为不给日本人占卜蹲过监狱,解放后因为给人占卜也蹲过几次监狱。
第二天清晨,萨满姥姥带着儿子,也就是李广霞的二神舅舅应约到了包子家。方一进门,老太太与六岁的包子打了个照面,老人微笑的脸立时僵了下来,继而转为了开心的大笑,她与包子对视好久,伸出粗糙的大手在包子脸上摩挲了几下,用拇指捋了捋包子的眼睑,点点头,端然落座。
包子爸忙捧起大把的花生和水果糖往李广霞舅舅的包里装,招呼孩子们“快,叫太姥姥,叫舅爷”
萨满姥姥端坐太师凳,双目微闭,手微微一摆“其他人叫得,你家二小子叫不得。”
包子爸不知李姥姥为何高看包子一眼,纳闷道“您是这镇子的老祖宗,这闷头小子哪有不叫您的道理。”
萨满姥姥也不答话,四处打量着屋内的构造,顺手拿出一盒大号的火柴,抽出一根,包子爸忙递过一根烟,姥姥摆手,只是将火柴点燃,随着刺啦一声响,竟然是湛蓝色的火苗,那火苗燃了三四秒钟之后,竟突然没了气焰,缩成一个蓝色的圆形小豆,随后灭掉了。
第三章…1 起灵神曲()
“鬼蜮之气甚重啊,三阳之火都不燃。你看屋子四角虫蚁滋生而不绝,都是奔着浓郁的阴气而来。”
包子爸忙点头说“自打住进来,老鼠白蚁总是打不绝,这两天一到晚上,窗外的葡萄架上就有小蛇盘在上面。”
萨满姥姥点头“这就对了,胡黄柳白黑五仙家无不是择阴气充裕之地修行,老远就闻到你家的味儿了。再加上蜈蚣蟾蜍也要凑热闹,那柳家(蛇)怎么能放过这个吃大餐的好机会呢?”
包子爸忙凑到李广霞舅舅身边“他舅爷,说好了,如果真能做成了,两张大团结。”这是包子爸半个月的收入。
萨满姥姥又摆摆手“你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做成了,姥姥我分文不取;否则,万金不做。”
包子爸虔诚地问到“姥姥但说无妨。”
萨满姥姥指指包子“这小子有慧根。我若做成,你教他跟我学徒,我保他未来有口饭吃。”
包子爸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农业中专是小镇上为数不多的书香门第,中专在七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相当于大学,学生毕业就有好工作,而且社会地位很高。大院里全是教师,孩子都是教师子弟,如果传出包子跟着萨满老巫婆学习封建迷信的话,包家的脸面荡然无存。
姥姥猜透了包子爸的心事,便说“你让他一周来我这一次,顺便帮我这老婆子收拾收拾房子,也算是学雷锋做好事帮助孤寡老人,其他时间自己把握,等小子长大了让他自己决定,你看可好?”
这近乎于哀求了。萨满姥姥是当地的活神仙,虽然包子爸这种唯物主义者不大认识她,但在十里八乡的群众口里,那是威望极高的。
二神舅舅不满意的咕叨“啥孤寡老人,我这不还在呢么”
包子妈熬了一宿,不知被那女鬼吹了多少阴气、吸走了多少元神,现在已气若游丝,连抬胳膊的劲儿都没了。李广霞用了大剂量的青霉素也消不了炎,眼看着高烧40度,额头烫得能摊鸡蛋。看着老婆铁青的脸,万般无奈之下,包子爸点了点头。
“嗯”老太太慢慢起身,伸出两指把了包子妈的脉搏“问题不大”。姥姥自信满满。
她转身打开包袱,穿上一件围有三四十条鲜艳大飘带的裙子,每条飘带上画有似字非字、似画非画的图案,腰上扎一条挂有九面铜镜的丝鸾大带,又郑重地请出并戴上一具描绘着青面獠牙的恐怖面具。一切准备完毕后,老太太恭恭敬敬向正南向上了三注高香,随着二神有节奏的鼓点,慢慢地旋转起身体。二神舅舅亮开了嗓门,苍凉沙哑的嗓音配以东北人的豪气,高着两个声部唱到: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
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
鸟奔山林有身安,虎要归山得安然。
头顶七星琉璃瓦,脚踏八棱紫金砖。
脚采地,头顶着天。
迈开大步走连环,双足站稳靠营盘嘞。”
字正腔圆。这是开场词,老太太腰间系着的长铃“哗啦啦,哗啦啦”地抖动,二神舅舅手持单鼓全神贯注,口念神词,不敢乱一个鼓点,仿佛交响乐队中控制节奏的鼓手。在击鼓摆铃声中,似有微风乍起,从门窗的缝隙中游走进来,吹在众人脖子上,冷飕飕的。
“摆上香案请神仙。先请狐来,后请黄。
请请长蟒灵貂带悲王。
狐家为帅首,黄家为先锋,长蟒为站住,悲王为堂口。
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起赶将鞭。
哎,嗨哎嗨呀…。。”
在东北二人转里,这个尾音唱出来的时候,代表着一个自然段的结束。
上文唱的是东北人请“保家仙”常选择供奉的“胡柳黄白灰”,即在东北生态结构中最常见、也是最聪明的狐狸、蛇、黄鼠狼、刺猬、耗子。这五种动物自带灵气,被认为与灵长类动物血缘最近,通过修炼是可以位列仙班的。根据事先安排,包子爸拿出准备好的七根筷子,以东西为横向,以南北为纵向,横三纵四摆好。
老太太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身体也出现了些许不自然的抖动,李广霞轻轻地说“快上身了”。包子爸突然想起了什么,拿手一推大女儿“去!看门去!别让任何人进来!”
第三章…2 三道狼牙关()
包子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萨满,看着那五彩斑斓的布条随身体旋转,九面大铜镜反射的太阳光照的满屋通亮,表示